最后,他综合大家的说法,总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轻捏在手中,那晶莹剔透的露珠滴在他的手中,沁凉沁凉的,像吕漫那温凉的手心,倒让他乐开了怀。
“呼,他娘的,这比杀一百个强虏还要费劲!”
兄弟们哈哈一笑,“不费劲,哪来嫂子的开心呀?罗龙你就认了吧。”
有兄弟也建议说:“下次干脆留下几个强虏,让他们给嫂子摘花去好了,自己省力省心的。”
不料,他刚转过身想走,却有人想拽着他似的,不让他走。
“哎……”他被吓了一大跳,他害怕的不是背后有人,是害怕那拉力把他手里的花朵也碰碎了。
“你被刺儿勾着了。”有兄弟告诉他。
“他娘的,还是好事多磨,看来,这种破事儿还不能多干。”他把那朵花儿交到左手拿稳了,才回身给那荆棘一刀两断。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那个被他砍的乱七八糟的灌木丛,身上也已经汗湿了一片,“他娘的,比抬死人还要累!”
“那你走吧,这里不用你抬了,你去哄嫂子吧。”弟兄们都宽宏地笑说。
罗龙不由一愣,“这怎么行?”
“行的,山上其他营的兄弟也下来了,少你一个不察觉的,况且,你那花要及早送出去才行,不然,太阳一出,它就会枯萎。”
罗龙一听,太阳一出,他刚才比杀了一百个强虏,抬死人的累就白干了,脸色顿时一变,连忙焦急地说:“那,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说毕,一把背上自己的盾牌,一手执着大刀和一手捧着那朵奇异的大花,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
“走吧,她扶着那些受伤的兄弟上山了。”兄弟们又告诉他吕漫的最新动向。
罗龙听了,顿时感激地向他们挥手致谢,然后,兴冲冲地穿过山道的营地,跑向这边山来。
山上,吕漫把伤兵带到杂役营旁,问伙头大哥取来了纱布,一一替他们包扎好,吩咐他们暂时不要乱跑乱动,才得以喘了口气,站起来歇歇。
就在她轻捋鬓发青丝之际,却发现瞎子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山顶上的一块巨石上,不向着东方看日出,却神情失落地望着北方青青的霭云雾峰。
那神情,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思念母亲一样。
杂役营地离山顶只有数丈之遥,她片刻便走近了那块巨石旁。晨风轻送,吹拂她的青丝凌然,她才知道瞎子歌也同样找到一片沁凉的地方。
“有找到吗?”她轻扶着巨石,仰望着金色战甲的瞎子歌,晨曦把他照耀得有如天兵神将一样高大英武,令她心中一动,不敢正视。
“什么?”瞎子歌听到吕漫那清脆的声音,心中也微动,只好暂时中断了思念,把头扭向她的方向。
吕漫被他的反问,怔了一怔,这瞎子歌,怎么这么快就给全忘了?
连忙补充说:“玉箫呀?”
“哦。”瞎子歌似乎这才恍然,把垂下的左手举起来,那支黑玉箫就在他的左手里,他深情地凝视了一眼,才递给吕漫,“给。”
吕漫见他果然把黑玉箫找回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上挂上一丝敬佩的笑意,痴痴地盯着瞎子歌。这个瞎子歌,只要是为她干的事,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所以,她刚才叫那些弟兄不用找,也是对瞎子歌有信心。
她接过那黑玉箫的刹那,却没有看见瞎子歌同样的笑容,心里不由怔了一怔,“怎么玉箫找回来了,反而好像不高兴了?”
瞎子歌微叹了一声,挤了一个苦笑给她后,转而又脸向北方,沉默了半晌才否认说:“没有的事。”
然而,他内心那层厚积的忧郁,溢出脸上眉间,可引起了吕漫的关注,使她的记忆一下子把她带返了童年时光。
那吹箫唤马的绝技,是她奶奶传授的。她奶奶还因此送给她一支很漂亮的金色凤头短笛,并对她说,这其实是一位在战场上的同伴传授给她的,这笛也是她的,它的名字就叫‘月妖’,奶奶让她要永远记得这位记名师父。
少年的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一转身,她又去相约瞎子歌骑马驰骋,当到了河边后,她想掏出来向瞎子歌炫耀一下,却已经遗落路间。
待回头去找时,马蹄早已把那支漂亮的金色凤头短笛踏为两截,她为此而痛哭流涕。
这时,少年的瞎子歌从腰间解下他的那支黑玉箫,对她说,不要哭了,他再送一支给她好了。
她嫌弃它不够短笛漂亮,但瞎子歌却说,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箫哟,它由北方黑玉雕成,音色极佳,是大内贡品,价值连城,要是以后饿肚子没饭吃了,还可以典个好价钱。
听到这里,她才破涕为笑,我才不会卖它呢,要是连这支也丢了,就再也没有人送我了。
瞎子歌还说,且有缨绳拴着,不易丢失呢。
嗯。她一听之下,这才欣然地接受。
一直以来,吕漫都把它当作是最后一支箫,小心地贴身保管着,不料,还是被那个强虏强抢了过去。所幸,瞎子歌又把它找了回来。
“你是舍不得把它给我吗?那我还给你好了。”她不知道瞎子歌的深情凝望和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这支箫,便有点幽怨地说。
“不!”瞎子歌一听,连忙解说:“这箫对我没有多大用处,你就替我继续留着吧。”
吕漫这才笑笑说:“那好,我就替你保管着,什么时候你想要回,再问我要吧。”
“嗯。”瞎子歌居然应了一声。把吕漫一下子又听懵了。
这小子敢情还想真的要回呀?不由幽怨地偷瞥过去,却看见瞎子歌又面向北方,仿佛思念着什么,怕且刚才那一声轻哼,也是信口开河,无心之答吧?这小子,吓了人家一大跳。
看见瞎子歌一脸的肃穆,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思念什么,但是,他这样的忧郁,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想起第一次,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他在马上那英勇奋战的酷样。
于是,便问:“你昨晚的枪法很犀利,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了?”
言词之间,有些幽怨他连亲密的朋友也不相告。
“我师父就教了我这套枪法,那‘瞎子飞枪’只是用来卖艺的。”瞎子歌听后,心中一震,连忙扭头朝向她,娓娓地解释说:“当时,又没有人惹我闹事,我怎么会使出它呢?”
吕漫听了,不由歪头浮想连翩,最后,连第一次偷袭的时候也联想到,“上次你也是用它摆平那百多个强虏的?”
瞎子歌在她面前,毫无忌讳地默默点了点头,“我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呵呵。吕漫心中一乐,大家都无法证实的神兵之谜,竟然让她第一个知道了,脸上顿时挂满了得意之色;但听到“眼睁睁”三字,又不由想到昨晚瞎子歌在马背上凌空飞渡的样子,落点之妙,觑敌之准,半点也不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不由弱弱地问:“你的眼睛能够看见了?”
瞎子歌心中一动,便刻意把脸俯下,让她更加接近而清晰地看看他的双眼,那双眼里面依然藏着毫无光采的眸子,和平时没有两样。这个样子,又怎么会是一个看得见光明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