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兄弟,你先回去吧,这是我的事,由我自己来解决。”渊冷静对我道。
我心里着急,昏了头就强行拽住渊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有些蛮横无礼地说,“马大将军,您要逐他出军营,先看看有没有那个资格。”
马大将军登时就火了,怒指我道,“唐雍月!反了你了!”
我不顾渊诧异的神情,继续说道,“夏渊就是镇国公之子,此前被朝廷敕封的抚远大将军,您说您有没有那个资格?”
马大将军有些发愣,不相信道,“什么?镇国公之子?抚远大将军?”
虽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但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为了保住渊,只好先拿这个应付过去。“是的,夏渊身上还有虎符,这是他身份的最有力证明。”
马大将军闻言有些沉默,暗自思索着什么,一时也没了办法。
渊却拍去衣袖上沾染的灰,面容沉静道,“夏渊本名南世渊,父南皓影,此前率军与蛮人对抗,身负重伤失去记忆,这才有所隐瞒,还望马大将军见谅。”
说着便掏出了怀里的虎符,那历经沧桑的斑斑铜迹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庄重。
我与马大将军一样吃惊,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虽然早就意料到他身份尊贵,但如今他在我面前亲口承认,我还是觉得相当震撼。
“听闻帝都的魏旋将军不日便要到达遥关,世渊与他相识已久,马大将军若不相信,可以等魏旋将军来,他能为世渊作证。”
马大将军慌忙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遥关总兵马齐声参见抚远大将军,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将军海涵。”
渊忙扶起他,沉声道,“马大将军,世渊打了败仗,没能夺回边关十六城还丢了平安镇,是罪人,您收留我在军营里接受训练从头来过,世渊很感激,您别这样,还是唤我为世渊吧。”
马大将军这才释然,“好!不愧是镇国公之子,真真的气度非凡!世渊啊,我这就向京里禀告你的消息,在帝都来人接你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如此,多谢马大将军了。”渊也得体地回了个礼。
我听他们一口一个“世渊”,感觉有些陌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客气客气,”马大将军摇手笑道,说罢斜眼看看我,“唐雍月,你……”
渊忙拉过我,对马大将军道,“月兄弟刚才对将军多有冒犯,也是为世渊着急,还请将军不要计较,世渊私下里会多多教导他的。”
马大将军闻言自然卖了个面子给他,只是略略瞪我一眼以示警告便走开了。他见旁边成队的士兵听到渊的身份,都被唬得忘了练习,便大喝一声,“看什么看!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马大将军带着队伍继续训练,渊无声站在我身旁,目光灼热地盯着,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别扭,便清了清嗓子,兀自对他道,“抚远大将军,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渊抿着唇偷笑,“怎的这样生疏了?叫什么抚远大将军,世渊就好了。”
世渊……无声无息便多加了一个字……我忽觉自己有些小心眼,这女儿家爱计较的习惯以后可得改,毕竟我现在是个男人。
“世渊,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我皱着眉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亏我还怕马大将军把你逐出军营,说了那么多……”
他忙解释给我听,“月兄弟,我是在猎场想起来的,当时你满身是血地晕了过去,我就记起那日在胭脂河厮杀的惨状,还有我坠马的情景,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你脑后的伤是因为坠马啊……”我有些不放心地瞅瞅他,“现在确定没事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说完又拍拍我的肩,“月兄弟,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还有将虎符交还于我,而且怕为我招惹是非,叫我好生保管,你对世渊的情义,世渊永远记在心上。”
我浅浅微笑着,当初只是纯粹地想要救他,也早就意料到他身份尊贵,所以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对过去也是缄默不提。如今他恢复记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该和他保持距离了。
“世渊,你现在的身份再和我住在一起不合适,相信马大将军会帮你重新安排的。”
“那可不行,对我来说,从前和现在都是一样的,我说了不会丢下你,就不会丢下你。你放心,我还是会和你住在一起,总感觉月兄弟很特别,就像是弟弟一样,说来世渊还没有弟弟呢。”他对我温柔一笑,我忙回了他,“雍月高攀不起,可没把你当哥哥。”
他爽朗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接着又瞥了眼我满是血污的衣衫,提醒道,“方才月兄弟为世渊出头,世渊甚为感动,只是连累了月兄弟还没有洗澡更衣……”
我低头去瞥身上的血污,觉得恶心不已,忙向他告辞,“那我先去收拾了,你且自便。”
他对我宽慰笑笑,我跑开几步还回头去看,他仍长身玉立,气度容和地站在那里,浅秀俊俏的容貌与阳光相衬,耀得我舍不得眨眼。
自那日后,世渊的身份便在军营里传开,常常引起私下里的议论,关于我的那些不堪流言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马大将军将世渊还活着的消息上报到京里,镇国公很是高兴,皇上下了旨,令其暂留遥关,与魏旋将军一同带兵,征战西岭将功补过,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尉迟晟刚开始听到世渊的身份也很惊诧,后来也就和我置气,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连同陈望星也跟着对我白眼相向。
“我告诉你啊唐雍月,快去跟晟兄弟赔礼道歉,他已经被你气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了。”操练结束的休息空档,陈望星拦着我道。
我斜他一眼,悠悠地说,“哦?你去他屋里睡了?这么了解他的情况。”
“你!”陈望星用手指着我,满脸愤恨,“唐雍月!你知不知道晟兄弟每天晚上都去练场没命地练习,他现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这都是因为你!”
“不知道。”尉迟晟武功不错,少睡了几天也不会怎样。
陈望星气急,“唐雍月,你怎么这么讨厌!你会后悔的!”说完还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懒得去理,突然前面一阵骚动,众多士兵挤着去凑热闹,陈望星也倍感好奇,小孩子心性起来便暂时撇了我去看,我站在原地只觉无聊,琢磨着要回屋休息。
“月兄弟,你不去看看么?”一个同队的士兵路过时问我。
“看什么?”我有些疑惑。
“看魏旋将军啊!他来遥关了,是马大将军和渊兄弟去接的,还有个看起来很尊贵的人同他一起,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总之可壮观了呢,你不去开开眼界么?”他兴高采烈地对我说。
我无奈地笑笑,“你去吧,我就不掺和了,反正都是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才应声,跟着人群走了。我独自往前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突然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便加快了脚步,那人仍然跟着,我又猛地回头,还是没有看到。我心里烦闷,走得更快了,片刻后不信邪地再次转过身去,却见尉迟晟正无比近地站在我背后,我忙吓得急急倒退。
“你干嘛!”我抚了心口狠狠对他道。
“呵,”他轻笑一声,“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不肯与我说话的人明明是你!”
尉迟晟凝眉,气极反笑,“那日不听我言,丢下我就走的人,可是你?”
我稍稍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我那是去帮世渊,没有错,倒是你,不顾义气出卖朋友,还有本事跟我置气?”
尉迟晟面露难色,兀自点了头对我道,“行,就算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担心你,你怎么丝毫不领情?明知道我的性子,还不主动来找我,存心想看我不舒服是不是?”
我故作高傲地瞄他一眼,“我没那闲工夫。”
“你看看你啊,越来越不善解人意了,事事要强,哪里还像个女孩子?”
我驳道,“本就不是个女孩子,我现在是男人。”
尉迟晟终究叹了口气,走过来向我妥协道,“咱能不能不吵了?三番两次地为这些小事情怄气,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也缓和了脸色,顺着他给的台阶回道,“那还不是你的少爷脾气,我也不想和你吵,毕竟从平安镇到这里,我们都是一起的。”
尉迟晟闻言开心地笑起来,“你这样想就好!”紧接着又试探性地看我一眼,“现在渊兄弟的身份也明朗了,你……”
“我会和他保持距离,你知道我不喜欢徒惹是非。”
他点点头,掩不住欢喜神色,拉了我道,“这样真好。”
我玩笑似地甩开手,对他道,“我也要和你保持距离,省得那些流言死灰复燃。”
尉迟晟稍稍发愣,见我转身就走,忙随意地跟在后面,悠闲地说,“月儿,那虎符是怎么回事?”
“我在那件扔掉的那件盔甲里找到的,之前特意瞒着你,因为知道太多不好。”我毫无保留地答道。
“原来如此。”尉迟晟点点头,“那件盔甲不是他的吧。”
“嗯,世渊说那日与蛮人奋战,几乎全军覆没,他的部下与他换了盔甲,用调虎离山之计助他突围,只是蛮人穷追不舍,他身负重伤,这才坠马被当作尸体抛入河中。那虎符一直贴身所藏,我也是机缘巧合中无意发现的。”
尉迟晟听到“蛮人”二字,不由想起过去,暗自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他日上了战场,我一定要把蛮人碎尸万段,偿我尉迟府的血债!”
我闻言噤了声,想到赫哲让我失望透顶,心里也没什么特别感觉,这段时间发生不少事,平日已经很少想起他了。此时听尉迟晟再次提起,那曾经让我纠结无比的喜爱之情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