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郊外远远近近分布着几个小村庄,有成片的农田也有菜地,留了口粮,剩下的供应城内的富贵人家。
陈家村是其中靠河的一处村落,村里多以种植蔬菜为主。一部分壮劳力在城里做工。此时人心惶惶,阡陌之间,村民都在四处躲避。有官差在维持秩序,说是有贵人将至,要清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路上就敞亮了。
家家户户的门扉紧掩,只能看到有的窗子上扒着一两只小脑袋。
众人入目可及的远处,黄沙漫起,一队骑马的青年快马经过。马上的青年明显并非有公务在身,鲜衣怒马,昂扬得志,看起来就是刚从郊外游玩归来的一群公子少爷,却仗着家中的权势,连清路的桥段都上演了来。
却见打头的一个公子身着淡紫色骑装。面皮极白净。一双桃花眼放荡不羁,看到哪里都一点避讳都没有,百无禁忌。几个公子在马上嬉笑着似乎做了什么赌约,却见那少年倏地挥动马鞭,啪得一声,马蹄疾驰,一下次就冲了出去。几骑随后紧跟。
正在少年踌躇满志的时候,却听一阵哭闹和争执的声音,心神一晃,竟然就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冲出了小路,吓傻了一样,正呆愣愣的冲在马前,“吁”得一声急喝,马前蹄一抬,竟然就在半空划了到弧线,偏到一边去了。
女孩却是依旧像被刮到一样,突然就晕了过去。
少年微微蹙眉。翻身下马。已经有了几个士兵从隐秘处现身。几个人恭敬的冲着紫衣少年行礼问安:“薛二少爷好。”竟薄凉到看也不看地上昏迷的孩子。
原来这是薛二!四大阀门之一的薛家。而二子虽不是未来掌权人,却深受家族宠爱。生生逞出来一个跋扈的性子,他厌恶的看了眼眼前作揖的官员,轻咳一声:“你们就是如此败坏我们薛家的名声的么。连陛下出行都一切从简,不要扰民,不允许践踏一草一粟。我们何曾让你清路过……”
这要是真的死了一个孩子,往后再要出来可就难了。这是要把祸水东引。把罪责推给下面的官员。这爷,决断也无情。
“凉儿!”一个藕荷衣衫的貌美妇人,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将地上昏迷的女儿进紧抱住。她哭得凄厉,完全忽略那孩子在落入她怀抱的瞬间,有着僵硬与滞涩。
陆染香紧紧闭着眼睛,头脑里像是藏着一个漩涡一般,嗡嗡作响。生前种种像是潮水般往后涌去像是看戏一般,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屈辱、绝望、难过……陆风凉——陆氏旁系庶女,她陆染香未曾见过的小堂妹。
正当这时,陆家的三管家从不远处慢慢悠悠踱了过来,斜眼看了看正抱着孩子哭泣的妇人,却眼尖的看见陆风凉的睫毛动了动,看着像是要醒。便朝着蒋二拱了拱手,道了个福。竟是一点也不追求对方纵马撞人的罪过。
薛二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既然如此还客气什么,翻身上马,驾了一声便去了。
“没死就上路吧。安姨娘?”陆三管家尖声尖气,眼睛放在了路边,目送一群公子哥离开。
安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像掉进了滚水,又疼又急。她惶然的伸手去抓陆三总管的衣摆却落了空,扑了满手的尘土。
“三管家……求求你……请个大夫啊……我的凉儿……”
安氏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哭成这样,反而脸颊艳艳,有种说不出来的迫人光彩。陆三看的心里一烫,有些后悔躲开了那只手,便下意识的往近旁挪了挪。
“站住!”一声清清的低喝,止住了陆三的脚步。竟是刚刚昏厥不醒的陆风凉。
“凉儿!”安氏惊喜的抱紧了女儿,一双手上下检查她的身体。
陆三心里轻哼一声,一个黄毛丫头。便又往前踱了一步。
“竟听不懂人话么?!”陆风凉慢慢睁开眼睛,靠在安氏怀里,轻轻转头看了过来。轻而浅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是富贵高门常有的威仪。
陆三常年在外面做事,连老夫人都礼遇有加,从未受过这样的话,一时脸色便沉了下来。吓得安氏慌忙去堵女儿的嘴:“三管家,风凉年幼不懂事,您不要同她计较……”
陆风凉扭头躲开,继续轻轻说道:“陆三总管,在外面你是陆家的脸面,你没规矩便是陆家没规矩。体恤着陆家对你的栽培,便警惕些,不要丢了陆家的人。服侍女眷应在三步以外。你逾矩了。连这点都要我来教你么?”
陆三脸色黑得像锅底,面上过不去,虽然退了一步还是狠狠哼了一声:“风凉小姐还是担心自己吧。回主宅路途遥远,您这个身子骨……哼……”言语之间,不免威胁。
“呵……陆三管家既然奉命前来请我们母女回主宅,我若出了什么事,恐怕三管家也难辞其咎。况且,三管家好像忘了卖身入府的时候,学得第一条规矩。大管家这两年去念佛了么?”陆风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大管家……陆三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当年还是少年便卖身入了府,阴暗的小柴房,大管家沙哑的声音教了他们第一条规矩——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欺主之奴,便该死。
陆风凉看他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要震慑住他,省得这一路再出什么事故。看了看欣喜的望着她的安氏,忍不住叹气。这是摊上了个什么娘……空有美貌……
再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借尸还魂了。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费了不少的精神,陆风凉侧了头,慢慢闭上眼睛。
“凉儿……”安氏紧张的叫她。刚才还好着,怎么又晕了?!
陆风凉轻轻一瞥。眼里的不耐烦冷冰冰的刺了她一下。安氏一窒,一晃眼,看着风凉侧头靠在自己身上。一副柔弱荏苒的模样。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