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弘历就来了。高凌曦迎在厢房之外,凄白的脸色让她瞧上去如一支含霜蒙雾的雪莲,颤颤巍巍的凌立于清晨的风凉之中,不盈一握。
苏婉蓉自是跟在弘历身后,略微显得有些倦怠,纵然脸上维系着温婉的笑意,眼中却难以蕴住嫌恶的光彩。她朝高氏福了福身,赶在弘历前头宽慰:“让侧福晋受惊了,好端端的竟遇上此事。富察姐姐也真真儿可怜得慌……”
高凌曦微微垂首,心道这苏格格也是真精明,她这一开口不打紧,几重话意分明。一来安慰了自己,不必劳四爷开口。二来又奇怪事情突然,怎的就出在她这儿。三来,有意的勾起四爷的哀思,与富察寻雁再不济总有好过的时候,四爷最念旧,必不可轻易了事。
弘历听得苏婉蓉的话,不自主的蹙了蹙眉,转身对萧风道:“你去看看。”
萧风自然明白是看什么,亦不多话,旋身即去。
心不由自主的一阵哆嗦,高凌曦并非是害怕才如此,反是因太无畏了。苏婉蓉巴望着她死,乌喇那拉盼语也巴望着她死,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不巴望着她死。如此显而易见的人心,有何可怖?反倒是看不清的人心才叫人畏惧。比如弘历,他会疑心是自己杀了人么?
芷澜骄纵又不满的声音由远及近:“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们是怎么当的护卫,八成一个个都打瞌睡去了。”
声落,兰昕一行三人走了进来。见弘历与高凌曦、苏婉蓉并身立在厢房之外,不由加急了步子上前福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妾身当真有愧嘱托,还望四爷恕罪。寻雁她……”
弘历轻轻颔首,意在表明富察氏的确已故。随即伸手扶了兰昕一把:“与你何干,本王亦不想会如此。”眉目怔忪间,弘历略显疲惫之态:“昨儿还训斥了一回,不想再见,已天人相隔。”
“爷万万要宽心呐,寻雁姐姐也当真是个没福气的。”苏婉蓉不住抹泪,说话的调调润如春雨丝丝,绵软的抚慰在人心上。
可高凌曦听着,怎么都似口里含了团棉花,唔哝的让人难受。且再看弘历与苏婉蓉皆显露疲惫之态,更是深深的恶心,一口秽气涌上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挡在了鼻前。哪知道,手上的血腥味未散,高凌曦“哇”的一声就呕了出来。
幸亏是宝澜站在身侧,见侧福晋脸色不对,迅速扶她转过身去,才不算很失态。
兰昕惆怅不已,却有了主意,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去怀疑,谁都可以满嘴胡言乱语,偏是她自己不行。福晋就是福晋,必得做出样子。
于是,兰昕连忙吩咐锦澜:“你回去,伺候大阿哥起身,拦着他不要过来请安。他本就伤着,暂歇不离开厢房为好。富察格格之事,必不许任何人多口多舌。”
“是福晋。”锦澜再向弘历福了身,才疾步退下去。
兰昕才又吩咐宝澜:“先扶侧福晋回房歇着,经此一事,怎会不震心,未免拖垮了身子,还得请御医来好好调理。”
高凌曦也谢过,微微挪动了步子,却迟迟没有离开。一双眼始终盯着弘历,妄图看穿他的心思。
弘历脸上略微浮现赞许之色。无论何时何种境况,兰昕的沉着冷静、端庄得体,总是叫他最欣慰的。身负前朝之事,他必然希望府中安稳,身旁有得力之人分担是最好不过了。正欲开口,见萧风回转,遂问:“看仔细了?”
萧风一拱手,沉着脸道:“富察格格是让人割颈失血而死。奴才敢断定,就是在这后窗之下,并非从旁处移过来。”
高凌曦才缓过一口气,闻言又觉胸闷的厉害,几度想呕,却用宝澜递上的丝绢死死的捂住了口鼻,急促而短暂的喘着气。人当真就死在了她的后窗下,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何以富察氏会不挣扎不呼救,为何自己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苏婉蓉也是大为震惊,少不得疑道:“富察格格三更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又是谁与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急着就在高侧福晋这里动手了?这么说,侧福晋算是走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