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还在被窝里面，张氏就来砰砰砰地敲了门。她一进屋，便向着花蕊娘她们神神秘秘地说道：“蕊娘你们知道了不？花家广武是为啥挨的打。”
娘三个面面相觑，都同时摇了摇头。
张氏等的就是她们这个反应，马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上床，表情夸张地说道：“你们还记得上次不？花广武和张小三半夜摸进你们家院子，结果让人给逮了。”
如何不记得，花蕊娘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张氏点了个头。
“你大伯昨天是打哪儿把花广武领回来的，你们知道了不？”张氏往她们面前凑了凑，继续掉了一句胃口。
花蕊娘有些无奈地和商姨娘对视了一眼，才转向张氏道：“咱们都没出门呢，哪能听到什么消息，张婶子你说吧。”
张氏得意一笑，又左右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从李家集那边领回来的，还是王小二他爹看见了，才回来给你大伯他们报的信。”
“李家集？”花蕊娘心头咯噔了一下，难道是……
张氏点了个头，继续道：“说是让李家集来凤楼的东家使人给打了，你们是没去瞧，下手那个狠呐，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好皮了。”
这话有些夸张了，昨天花蕊娘是亲眼见了花广武的伤势的，确实是很严重，但也没到这个份上。
花云娘惊呼了一声，又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顿了顿才道：“是玉儿姐她表舅？为啥？”
张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讪讪地说道：“我咋知道呢，许是上回那事儿，他们不是打主意要往你们家豆芽里头下药嘛？许是因为药没下成，招人记恨上了呗。”
商姨娘和花云娘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花蕊娘却摇了摇头：“那张小三呢？咋没听说他也挨了打？”
“嗐，谁知道呢，”张氏一拍大腿，从床沿上站起身来：“这人呐，就是不能起歪心眼，花广武和张小三那个几个混子，没少在村子里头弄事吧？结果还不是让人家打了就打了，我看你大伯这回连话也不敢放一个，是打定主意要吃这个闷亏了。”
“不是吧？打这么厉害，他家能就这么算了？”商姨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张氏道。
“那还能咋地？”张氏夸张地一扬眉毛：“人家有钱有人，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总归还是他家广武干了缺德事儿，我看就是闹到里正跟前，也没法帮他们家做这个主。”
倒也是这么回事儿……花蕊娘若有似无地摇了个头，连忙掀开被子蹬下床来，向着张氏道：“婶子你大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呗？你坐会儿，咱们都该起来了。”
“别弄别弄，”张氏摇了摇手，转身就往门外走：“我就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你们忙你们的，我该回去了。等下让朗哥儿来找咱们家阿良上学啊。”
送走了张氏，娘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还是商姨娘最先开了口，她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玉娘她舅这也是……这样的人家，咱们招惹不起啊。”
花云娘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担心，她一把抓住花蕊娘的胳膊，怯怯地说道：“姐，玉儿姐她舅不会再来咱们家吧？”
花蕊娘心里也有几分没底，不过她仍是拍着花云娘的手安慰道：“没事儿，广武哥那是自家活该，现在就算出了事儿他们也不敢声张。再说了，昨天贺掌柜不说了？玉儿姐他舅不敢来找咱们麻烦。”
商姨娘若有所思地看向花蕊娘，突然道：“蕊娘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事儿？”
“姨娘你的意思是？”花蕊娘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便抬眼看向商姨娘。
“你看吧，上次那事儿也过了那么久，都没听说玉娘她舅有啥动静。”商姨娘下意识地捏着被角，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也就是瞎琢磨，你看是不是跟贺掌柜说的事儿有关？”
“不知道，这不好乱猜，”花蕊娘沉吟了一下，便看向她道：“要不姨娘，咱们今天去一趟李家集，打听打听？”
这主意还是花云娘出的，这会儿她却连连摇头，一迭声地劝道：“姐，咱不去了行不行？我怕。”
“云娘不怕，李家集又不是他一家的，咱们就是去转一趟，探探消息，还怕被人吃了不成？”花蕊娘哭笑不得地揪了揪她的小脸蛋，又征询地看向商姨娘。
商姨娘显然也没有别的主意，想了想便顺着花蕊娘点了个头。
吃过早饭，花蕊娘便和花云娘、花玉朗、厉思良、还有厉大夫妇坐了骡子车一起出门。到了村口，花玉朗和厉思良跳下车，去周家叫上周明章一块儿往学堂走，骡子车则从小木桥上打了个转，往李家集的方向驶了去。
赵氏和厉大今天原本要去镇上，给厉二和厉三兄弟送过冬的衣裳。听说花蕊娘她们想去李家集看看，他夫妇二人担心两个小姑娘吃了亏，便索性放了手头的事情，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儿来。
花广武被打的消息已经传得满村皆知，花蕊娘她们出来的时候，一路上碰上好几个村人，听说她们要去李家集，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也许在他们看来，李朝延便是那标准的地主恶霸，就是听说了这个名字，都得远远的绕着走。
花肴还在的时候，花蕊娘她们都是被护在翅膀下的雀儿，哪里见识过这般复杂的人性。当初李朝延去她们家，给人的印象也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摸样，谁会想到竟然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花蕊娘的脑袋里，不断地冒出了许多话本里地主老财的形象，她忧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了几分好笑，。
“蕊娘，你笑啥？”赵氏正好转过头来，见花蕊娘嘴边带着几分笑意，便伸手拐了拐她，好奇地问道。
“没啥，”花蕊娘轻轻一摇头，顺嘴问了一句：“婶子，还有多远？”
“我也不知道呢，”赵氏扭过头去，向着赶车的厉大喊了一声：“当家的，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走了一半多了呢。”厉大一挥鞭子，将车赶得又快了几分。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花蕊娘就远远地看见了一座木质牌楼，牌楼上书写着大大的“李家集”三个字。从牌楼望进去，便是一条灰扑扑的小街，小街两边坐落了许多房子，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比起瑜棠镇来，热闹程度就差了许多。
到了牌楼前面，花蕊娘拉着花云娘下了车，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儿，便向着街口的一家小茶棚走了过去。
茶棚当炉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汉子，花蕊娘走过去向着他笑道：“这位大叔，打听一下，来凤楼是在什么地方？”
这会儿还没到正午，茶棚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那汉子正闲得打瞌睡。突然间听到有人问路，他抬头一瞧，见是两个小姑娘，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来凤楼都快关门喽，你们去那儿干嘛？是找亲戚呐，还是吃饭呐？”
关门？花云娘面上一喜，刚要开口，花蕊娘就轻轻扯了她一把，拉着她走进茶棚，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茶棚老板像是个精明人，见她俩这么一坐，马上换了一副笑呵呵的脸面，小跑着凑了过来：“两位小姑娘是要喝茶呢？还是吃点心呐？”
“来壶茶，”花蕊娘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拍在桌上：“咱们不找亲戚也不吃饭，就喜欢打听个热闹。”
老板眼珠子一转，立即将那串铜钱抓在手里，笑眯眯地说道：“您等着，我先给您沏茶去。”
赵氏和厉大寻地方栓好了车子，正在前面的街上四处转着看。花蕊娘连忙朝着他们那边招了招手，将他们叫到茶棚里面坐下。
一会儿的功夫，老板就手脚麻利地端了一壶热茶和两碟子干果上来。花蕊娘接过茶壶，取出五个杯子倒上，又伸手向着那老板示意了一下。
老板“嘿嘿”一笑，也不推辞，大大咧咧地就拉了根凳子坐下来。他眼珠子在花蕊娘她们身上转了转，便狡黠地笑道：“我瞧四位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要去来凤楼寻亲戚呐？”
赵氏和厉大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了几分不解。花蕊娘抿笑着摇了摇头，向着那老板轻声笑道：“老板您就别逗弯子了，咱们就喜欢听个热闹解解闷儿。”
“是，”索性这会儿茶棚里面也没人，老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书一般抑扬顿挫地道：“说到咱们李家集的来凤楼，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绕了半天都还没有进入正题，花蕊娘听得有些头昏脑胀，便笑着将他打断：“老板，您就说说，为啥来凤楼快关门了？”
老板顿住话头，眼睛左瞅右瞅地看了一圈，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来凤楼的东家让人给下了套，家底都快赔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