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我父亲去世给我的打击很大,现在我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回四川把母亲照顾好。同时我也在想,一切现实的就是合理的。我反复思考我自己的公司为什么做不大,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通过在大公司打工,发现并改变我身上的缺点。人只有在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中才能得到提高。不怕老板你说我自私,我就是这么想的。再说了,我比较相信命数。也许,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打工的命。不认命不行啊!”毛华早已酝酿好了这番“真诚”的告白此时完全是发乎自然地倾吐而出,而坐在他面前的黎江湾像不是他未来的老板而是一位可诉衷肠的朋友。
“你身上肯定有缺点的!”黎江湾肯定地说道。他稍显突兀的话让毛华心里一颤,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什么大的缺点了?就在毛华思量黎江湾会如何描述自己缺点的当口,黎江湾接着说:“我也一样,谁会没有缺点呢?我中学都没有毕业呢!我们今后能成功合作的基础,是团队成员间优劣势的互补。目前家福泉的团队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杨总稍微学历高一点,本科。整个团队的文化素质偏低是一个客观的现实,加之管理不规范,市场运作缺乏创新,缺乏对机会的把握能力,反正需要改进的方面很多。我比较喜欢你身上敢想敢干的性格。我希望你来了以后能带来一些新的观念、新的措施,不然我们和其他白酒企业一样干,我们怎么超越他们?关于你的薪水和职务,你有什么想法?”
“关于薪水,”毛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在我的电子邮件里写的是希望月薪8000元以上,加年底奖金。坦白地讲,我的目标月薪是1万元。至于职务,由于我对家福泉的情况还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职位更适合我,听老板的;反正我来肯定是想来带队伍搞营销的。”
毛华提出月薪1万的要求是临时想到的。一方面他知道成都普遍的薪资要比北京低得多,尽管感觉今天和黎江湾的谈话还算成功,但是他觉得想要价太高也不合适;再说8000元以上的月薪再加年底奖金是电子邮件里面已经说清楚了,既然黎江湾让他来谈,应该是基本接受这个条件的;至于年底奖金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当时写在电子邮件里面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现在既然黎江湾问自己的要求,多要2000元至少表明自己对自己能力有信心,至于黎江湾多不多给2000元他并不非常在乎,形式大于内容的事有时还是有价值的。
黎江湾有些沉默,接连喝了三口雪碧也没说话。
毛华担心自己的要价是不是高出黎江湾心理期望许多,双手有些微颤。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几分钟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黎江湾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头,似乎为难地说:“毛先生,成都这个地方的物价和工资水平都不高,不能和北京比,集团副总杨雨发的月薪都只有5000,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看就你在邮件里要求的8000元怎么样?还有就是,你对家福泉的业务和管理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你看能不能先以集团营销顾问的身份进来?”
黎江湾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毛华,心里琢磨着自己的盘算。杨雨发来家福泉两年了,已经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了,目前的工作态度也有一些问题;眼前这个毛华,可以用相对高的工资赌你几个月,职务给个营销顾问对我来说也是收放自如,行就用,不行就让你走人。不是说既要相马,还要赛马吗?!
“可以。不过,我做出成绩后,请老板在年终奖金上要考虑考虑哦!”毛华爽快而调侃地回答道。
毛华的爽快来自于8000元的月薪是他来之前就准备接受的。关于职务问题,毛华在来之前也考虑过,他参照了其他空降白酒大集团高管的经验,认为在对企业没有一个全面了解的前提下,直接担任营销系统的第一负责人是有风险的,因为这样很容易让自己产生急于出业绩的心态,而一旦有了这种心态,就很难全面、系统、结合企业实际作出正确的中长期规划。在毛华看来,追求短期行为对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陷阱,是有职业风险的;再说,一个大企业的问题也不是短期内就能得到有效解决的。由于这次是自己离开大集团公司多年以后再次在大企业任职高管,选择这样一个虚实兼有的职务也许更有利于自己,这样可以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今后向更合适自己优势的职务靠近。
“好,那就这么定了。”黎江湾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易捕捉的狡黠微笑,并让这种微笑保持了一分钟左右,仿佛在用眼神问毛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今后请老板多指教。”毛华伸出右手主动和黎江湾握手。实际上,不用再琢磨黎江湾那让人不易看透的表情,而在黎江湾提出让自己当营销顾问的瞬间,毛华就明白了他的用心。黎江湾是要用营销顾问这个职务对自己的能力进行探试,更要通过这个职务向自己施压:如果几个月你做不出成绩,我就只能对你“不顾不问”了。
就在毛华以为该谈的内容基本上都谈完了的时候,黎江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站起身来说:“对了,毛先生,你对创新型业务的拓展很有经验和心得,你有没有归纳总结形成文字的东西?到时你来后好给我们的销售队伍做做系统的培训。前几天,我看了一本成功学方面的书,里面说什么‘要把想好的写出来,写好的做出了,做好的再写出来’,对吧?”
“对!我基本上都完成文字稿了,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创新型业务拓展的‘蓝海圣剑法’。”
黎江湾一愣,随即笑呵呵地说道:“蓝海圣剑法?肯定不错,到时你来后给我们慢慢讲吧。”
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一刻,两人起身下楼,在楼梯上黎江湾似无心地问毛华:“你爱人会和你一起来吗?”
“我一个人来。”毛华觉得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向黎江湾说明自己的离婚现实,他知道离婚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毕竟自己也当过老板,自己当老板时,原则上不是很喜欢用离过婚的应聘者,特别是在关键职位上。
毛华把黎江湾送到黎江湾新买的宝马730旁,黎江湾短促而有力地握住毛华的手,用温和却略带威严的口气问:“毛先生,你最快什么时候能上班?”
毛华真诚地回答:“最迟两周,我把家里事情处理完就来。我会尽量争取早点来的。”
“好,等你喽。拜拜!”黎江湾上车离去。
送走黎江湾后,毛华突然感到尿急。来家福泉五六个小时了,自己居然还没有去一趟卫生间,看来自己的肾功能还是不错的。
毛华再次走进办公大厅,这时他看见杨雨发正从楼梯口走下来,毛华主动迎上去打招呼:“杨总好!”
“好!”杨雨发热情地和毛华握手,“怎么样,和老板谈好了吗?”
“基本谈好了。今后要请杨总多关照啊!”毛华朗然一笑。他有意加重了与杨雨发握手的力度,然后迅速松开了手。
“谈不上关照,很多事情你来了以后就知道了。反正要在这里挣钱和做事,都不容易啊!”杨雨发嘿嘿一笑,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冷漠,“那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再见!”毛华和杨雨发挥手告别。他本来想与杨雨发多聊一会儿,甚至有想多听点坏话的冲动,可杨雨发明显不想与他多聊。
毛华来到卫生间,小便池上用电脑纸打出来的“严禁抽烟,违者罚款500元”标牌格外醒目。看来家福泉集团的处罚力度还是挺大的嘛。
坐上车后,毛华没有马上发动车,他感到好笑,这次这个车借得很滑稽,本来是为了让它给自己增加点谈判筹码,让对方在视觉上有“我还行”的第一印象,可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黎江湾压根儿就没有看到过这辆孤零零躺在这里的车!
车开出了家福泉集团大门后,毛华感到心中一阵欣喜:没有想到今天的见面会如此顺利,原来预计对方肯定要“研究研究”,结果是现场拍板。
毛华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件事:“难道我真的有酒缘?”
那是父亲去世前的一天晚上,毛华到医院看望父亲。当天中午他喝了酒,也许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面带笑容地给他说起了家事:“华儿,你奶奶家解放前是开酒厂的,奶奶家在金轮镇的上场、中场和下场分别开了三个酒厂。在你姑妈只有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去你奶奶家玩,看见从烤酒橧子流出的白酒,以为是水,就用嘴接了一口喝,结果立马醉倒在橧子边。晚饭时大人们不见你姑妈回来吃饭,上街到处找,三个酒厂也找遍了,结果在酒厂的橧子旁边看到了你姑妈醉躺在地上。你奶奶和舅爷把酒厂的工人骂惨了。”
车往成温立交桥的方向开去,毛华打开收音机,1026频道正在播出杨坤的成名曲:“无所谓,到底爱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