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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网上公众表达的影响(4)

论坛的另外一个有特色的地方在于帖子的显示方式。目前,大多数论坛采取跟帖隐藏。主贴按上帖时间的顺序来排列,时间最近的帖子在前面的位置张贴。肝胆相照则是按照主贴所得到的最后跟帖的时间顺序来排列,而在每一个主题下面的跟帖又都是按时间由早到晚的顺序排列。这样,在浏览主题的时候,有时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在某栏目的第一页打开的主题,其主贴也许是一年甚至是几年前张贴。这种张贴方式带来的结果,一是一些有影响的受关注的话题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和上帖量增加而很迅速的被淹没;其次是对重要主题本身的讨论会形成历史纵深感,也就是这个主题的表达本身就构成一种历史。主题的历史展现也是形成历史记忆的一个方面。论坛成员在浏览主题发言时,形成对主题讨论状况的个人记忆,而当他发言时,他的感想、意见也就连同他的个人记忆一起被转化为公共记忆的一部分。

(三)公共空间:理性讨论规则的形成

社会学者认为:“公共空间是对某些共享利益(因此也可以称为‘公共利益’)的共识空间。”公共空间既具有非个人性(即普遍性),又是建立在每一个个体的利益需要的基础上,因而可以将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连接起来。公共空间可以创造出新的社会资本,并进而服务于公共社会。不过,尽管没有明确指出,社会学者所研究的公共空间往往是以合法的公民组织为前提,如业主委员会。而对于如乙肝病毒携带者这样一个群体来说,由于在现实环境中并不聚集,也不具备成立组织的现实条件,所以,尽管享有共同的利益,要在他们之间形成公共空间,其实并不容易。

网络传播使处于体制边缘的群体有了方便的沟通渠道,加强了群体身份的认同,也为建立新的公共空间提供了可能性。对于“肝胆相照”论坛来说,一个令人关注的地方在于其“HBVER权益”版的设置。在论坛创建初期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栏目,当时所设置的八个板块以治疗交流和休闲交友为主,权益版是在论坛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在网友的建议下而设立的。目前,“HBVER权益”版是肝胆相照论坛所有栏目中唯一一个具有较强公共色彩的板块,也是主题数超过1万的四个栏目之一。为了了解网络传播与公共空间的关系,笔者重点考察了权益版的情况。

笔者于2004年7月3日对“HBVER权益”版进行抽样。根据网站自身的统计,当时该版共有13085个主题,每个页面显示50个主题,分成262个页面显示。据此,笔者采取等距抽样的办法,以页面为抽取单位,每隔13个页面抽取一个样本,从第一页始,共获得21个页面样本,样本页面的编号为:1、14、27、40、53、66、79、92、105、118、131、144、157、170、183、196、209、222、235、248、261。这21个页面共包含1050个主题(其首贴的时间跨度为2003年8月至2004年7月),成为研究的原始样本,经过进一步浏览,剔除其中无法显示的主题和主贴已被删除或屏蔽的主题,共获得有效主题1036个(无效主题14个)。对这些主题进行分析,可以发现权益版的表达情况大体如下。

1.讨论主题

权益版讨论的话题主要有这么几类:一、帮助类,主要是咨询有关单位机构体检情况、如何应对体检,也有一部分是询问关于乙肝治疗、乙肝药品的广告的可靠性。二、消息类,传统媒体、网络媒体有关乙肝的报道、评论,有关机构、公司的与乙肝有关的动态、声明等,并且对这些消息、观点进行评论。三、倡议类,发起倡议,希望网友能参加某项跟维护乙肝病毒携带者权益相关的活动或行为,如到某有影响力的网站发帖,抵制某公司产品,或者向某机构写信反映情况等。四、倾诉类,讲述个人与乙肝相关的求学求职经历,宣泄情感。五、评论类,对乙肝患者生存状况、当前社会环境、动态的评论和分析。另外还有一些主题是关于论坛发展、论坛管理的意见和看法,有关论坛成员的资料收集整理等。

在上述五类主要议题中,除了帮助类和倾诉类主题具有比较强的个人色彩,其余三类都是群体的公共议题,所涉及并非某个人或少数几个人的利益。甚至即使是帮助类和倾诉类议题,也因为往往体现了这个群体大多数成员的遭遇而具有公共色彩。在网络论坛出现之前。这些议题的提出和讨论依赖两个渠道:一是传统大众媒介的关注,但是大众媒介对新闻性的追求决定其关注依赖于戏剧性事件的出现,因而也必然是短暂的和片面的,很难成为一个长期议程;另外一个渠道是责任机构的关注,如卫生部、教育部、劳动部等,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渠道,它们实际上是代理这个群体的利益,而真正的利益主体却处于无言的状态。如此,代理者和利益主体之间缺少畅通的沟通渠道,也使这些议题容易遭到忽视。网络传播开辟出新的公共空间,群体的声音在这里得到表达,尽管这种表达很多时候仍限于群体内交流,但作为一种持续的存在,其努力必将为社会公众所关注。

2.参与情况

论坛使用者对论坛讨论的参与情况是衡量论坛作为公共空间的价值的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只有当足够多的使用者参与到对公共议题的讨论中时,论坛作为公共空间的创造社会资本的作用才能凸显出来。检验论坛参与情况的一个简便有效的办法是考察论坛帖子的作者情况,参与作者多,说明讨论受到的关注面广。群体的意见得到比较充分的交流,讨论也就较有代表性。相反。如果参与讨论的作者很少,甚至只是固定的几个人,那么尽管讨论的是公共话题,由于意见的代表性差,讨论的公共价值也相应削弱。

笔者对权益版抽取的1036个有效主题的首贴作者情况进行了统计,发现权益版有相当广泛的参与面,1036个主题的首贴由681个作者(网名)写作,平均每个网名发帖1.5个,其中一个网名的最高发帖量是25个,而发帖量是5个及以上的网名有17个。占所有网名的2.4%(考虑到有时候同一作者可能会用不同的网名来发帖,那么论坛实际参与情况还要稍微有点折扣)。笔者又对获得5个及以上跟帖的较有影响力的主题的首贴作者情况进行统计,发现此类主题共有535个,其首贴由408个作者(网名)写作,平均每个网名发帖1.3个,这个数字比整体状况还略低,也就是参与的作者面更广。

3.理性话语

网络可以很方便地将具有共同爱好和偏向的人聚集起来,为群体成员间的交流带来便利,但如果人们过于沉湎于个人偏好,忽略对人类社会其他经验和相左意见的接触,则可能会给社会整合带来困难。所以,国外学者对网络传播(CMC)的一个很大担忧在于,它可能会造成小群体意见的极端化,并进而带来社会分裂的风险。“肝胆相照”论坛使用者具有很高的同质性,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因而在他们之间维持理性的讨论显得尤其重要。

由于权益版讨论没有对首贴字数的限制,有的首贴洋洋千言,有的可能就是一句话,首贴和跟帖的关系比较复杂,而且议题性质的差距也相当大,要对讨论的理性状况作量化研究便显得相当困难。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对一个典型案例的分析了解其一般状况。

2003年4月,浙江大学生周一超因为乙肝小三阳在公务员考试中遭淘汰,愤而行凶,致一死一伤。这一事件引起全国媒体的极大关注。也把乙肝歧视的话题血淋淋地推到公众面前。由此,一直以来相当被忽视的乙肝群体的生存状况受到人们关注。这一事件在肝胆相照也是一个讨论焦点,作为同病相怜者,论坛使用者对周有更多的同情和理解,他们甚至建立了周一超的网上纪念馆。但该事件牵缠的复杂道德、法律因素,显然不能忽略。在笔者对权益版的抽样中,共有18个主题与周案相关。其中5个主题引起了较为热烈的讨论(获得10个及以上的跟帖),其余13个主题获得较少跟帖或者无跟帖。在这13个主题中,有5个是倡议,如建议网友定期看望周母等,5个主题是转载传统媒体和网络上有关周案的报道和评论。这10个主题基本没有评论的因素。另外3个主题是评论,但也都是就事论事。甚少发挥,其基本内容分别是:质疑周案二审没有公开审判、周案的深层原因在于社会因素、同情周的遭遇。下面我们来重点分析5个讨论热烈的主题的情况。“初四拜访周妈妈”是其中获得最多跟帖的主题,共52个,首贴内容是记述肝胆相照两位网友在2004年春节看望周一超母亲的情况。跟帖中大多数是祝福和祝愿,如“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周一超兄弟能获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等,少数跟帖对事件有所延伸评论,下面引用其中两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说法。其中一个写道:“周一超是向乙肝歧视、工作歧视和要求平等工作权益进行殊死抗争的战士。是我心中的英雄。”而另外一个则试图指明周案对乙肝患者的意义:“无疑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标志性的意义重大的事件,要是二审能改判死缓将是一个载入历史的大胜利……我们不鼓吹仇恨和报复,我们呼唤忏悔和宽容!天佑一超!”我们可以看到,网友很清楚地认识到周案推动社会对乙肝患者境遇的重视,从总体上有利于维护乙肝患者的权益,所以,他们普遍对周一超心存感激,称其为“英雄”。但他们同样也认识到采取极端行为来维护自身权益是不妥当的,因而并不鼓吹“杀人”,认为那是在“牺牲无辜的人”。他们纪念周的目的其实是:“我们要通过纪念周一超事件来唤起社会对我们的关注!”从上面的案例可以看出,尽管对于这么极端的案件,权益版的讨论仍然相当理性,并没有鼓吹极端的情绪。

那么,肝胆相照论坛是如何避免意见的极端化,从而维持这种理性的讨论呢?原因主要在于两个方面。

首先是论坛定位和目标认同。论坛的发展与论坛自身的定位息息相关,合适的定位是板块设置和论坛管理的依据,并且在论坛会员之间形成共识。肝胆相照论坛建立的最初目的是“网上家园”和用药治疗交流,然后才是维权,扩大乙肝患者在现实中的生存空间。所以,从一开始,论坛就确立了理性维权的基本思路,在法律许可和现行基本规范的框架内谋求变革。因此,不会鼓动反社会的极端情绪,不会与现行体制对立。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基本定位对于论坛来说并不是外来强加的,而是在论坛成员的反复讨论中不断清晰,并成为他们的共识。当共识形成后,其他少数成员如果企图挑起极端情绪必然要受到抵制,而且管理员的管制也会受到拥护。

其次是论坛的管理方式。论坛与传统媒体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开放的空间,随着论坛规模扩大,新的注册会员不断增加。而新会员对于论坛的理性规则必然有一个适应过程。也就是新会员进入论坛要有一个社会化的过程,这种理性讨论规则才能维持下去。肝胆相照论坛管理方式的一个特点是公开、透明,“论坛日志”和“论坛建设”两个版面公布论坛“官方”各种规定、公告和解释,同时这些文件也是论坛基本规范的体现,可以起到对新近成员进行社会化教育的作用。论坛管理的另一个特点在于版主任命方式。版主从网友中任命,拉近了版主(即管理者)和一般使用者之间的关系。版主除了版面的日常管理、维护工作外,在别的方面与一般网友并无区别,他们和论坛的一般使用者一样发帖和跟帖,一样参与讨论和被其他网友挑剔。他们的被任命往往是因为对论坛发展和乙肝患者权益维护工作有突出贡献,他们在网友中一般享有较高的威信,并不纯粹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出现。他们的态度对于其他网友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这使得论坛理性讨论规则的维护不完全靠外部约束,而是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论坛成员的自觉遵守。

(四)话语运动:对现实的影响

肝胆相照论坛在不同的地方(如论坛管理员发布的公告、对论坛历史现状的介绍性主题)都强调这是一个公益性论坛,宗旨在于为乙肝患者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但对于乙肝患者在目前社会体制中的弱势地位,论坛成员也绝非无动于衷,实际上,他们希望通过集体的努力能够推动社会体制的改变,用论坛成员的话来说,就是“维护自身权益”。“HBVER权益”板块的设立是这种愿望的结果,也是这种努力的表现。

台湾学者对社会运动的界定是:“既有社会秩序中的弱势者,透过集体的力量,企图发展比较合理秩序的想像,并集体地抵抗、抵制,或改变既有体制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肝胆相照论坛成员维护自身权益的努力具有一定的社会运动的色彩。不过,通常来说,社会运动是以一定的社会团体为基础,以集体行为和组织行为为其表现,而肝胆相照论坛上的集体是虚拟的社群,在现实中并没有组织化的团体。因此,严格来说,它只是话语层面上的运动,并非行为层面上的运动。

自2003年以来,肝胆相照论坛所发起或支持的有广泛影响的、比较重要的活动有3起。

2003年10月,张先著诉芜湖市人事局案。是年6月,张因乙肝病毒携带在公务员考试中落选。张在论坛网友的支持下提起诉讼,而后论坛又发起声援张的签名活动。

2003年11月,上书违宪审查事件。1611位公民联名提起违宪审查建议书,呼吁修改国内各省区市公务员招考对于乙肝病毒携带者的禁令。这份违宪审查书由论坛一位网名“小谷子”的网友起草,8月份在权益版张贴后征集签名,并在网友的建议下不断修改而定稿。

2004年1月,抵制TCL公司事件。1月27日,一网名“人权至上”的网友在论坛张贴TCL招聘歧视肝炎的消息,并号召网友抵制TCL产品。此帖得到网友热烈支持,有150多个回帖。根据权益版的整理材料(“权益版精华目录2004.07.04”主题),到2004年5月,论坛以TCL事件为内容的主题为28个。该事件得到多家传统媒体的报道。

除上述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的事件外。“肝胆相照”发起或倡议的更多的是一些宣传性的活动,如联系媒体、专家和公益性机构,普及乙肝常识,扩大乙肝话题的社会知晓程度,揭露、投诉虚假乙肝药物、乙肝治疗广告等。

网络传播对于维权活动的作用主要在于这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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