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瞧向立在一旁的萧妙音,笑道:“多谢姑姑了,劳烦姑姑回去禀报母亲,今后这三个宫女赐姓外苏,留在本宫身边吧。”
“殿下宅心仁厚,万民之福。”
萧妙音笑施一礼,回去复命了。宁赐目送她远去,才回过头来,重新注视这眼前的三个小宫女:“日后你们随在我身边,少不了要多学些东西,吃些苦头。宫里的姑姑们可教过了?”
三个小宫女又连忙跪下行礼,被宁赐制止了:“不是说了,我这大理石板冰凉。别跪了,日后行礼就可,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三个脆生生的声音一起回答,当真是好听得很,宁赐满意的想。
打个哈欠,宁赐掩住口,刚打算重新伏下身子,就听见门外打帘侍女的轻笑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鹂出谷:“呀,是咱们亦儒公子来了!”
亦儒?
宁赐愣了一愣。待看清门口闪进来的那个人时,立刻欢天喜地翻身下榻,连木屐都忘了穿便扑了过去:“亦儒?真的是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门口进来的正是温亦儒。他在日前向女帝告假,言道父亲身体不适,回温侯府住了些日子,想不到一走便是好多天。只见门帘一掀,一个颀长身影映了过来,著一身青翠玉色长袍,宽衣广袖自得风流。天青色束发更衬得人如美玉,俊美不凡。带一抹温润如清风浅笑,将宁赐顺手接到怀里,语声略带低沉柔缓:“家父无事,便命我来宫里看看殿下,左右过两天,我又要出门的。”
“啊,又要出去,”宁赐扑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的星眸,眼中满是不解,“那你何时回来?你要去哪里?”
“西凉总商行中出了些事,父亲命我去看看。”温亦儒扶她坐到榻上,宁赐笑嘻嘻揽着他,“听亦儒哥的话好像是大人似的。实际上你不过比我大五岁么?”
“是。”
温亦儒俊颜上的微笑不变:“殿下也已经过了六岁生日了。”
“是啊是啊,等你礼物却没有收到。”
宁赐心不在焉把玩着他衣带上的玉佩,随口道:“亦儒哥,你知道吗?母亲说,我七岁就可以组建自己的惊云骑啦。母亲还说,等到我八岁的时候,就命我掌管离宫……离宫,你知道吗?皇苏御下江湖组织。”
温亦儒当然知道。他微微颔首,顺手端过桌边的那盏白玉梨花瓷杯,却看到了桌边立着的三姐妹:“这是,新来的侍女?”
“是母亲命人送来的,我的贴身侍女。”宁赐笑嘻嘻揽上他的脖子,蹭到他怀里,“你瞧你瞧,这是苏璧君,苏浣花,苏月痕。我给她们起的名字,好不好听?”
温亦儒望向姐妹三个,那三姐妹怔立当地,正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只听身后大侍女小声提醒道:“这是咱们皇太女的第一侍读公子,温亦儒温公子。还不快行礼。”
苏氏三姐妹自然听说过这位少年成名的亦儒公子,他父辈继承了大越皇商的席位,财倾南越。温氏家族历来与皇室联姻,除了南越,其余各国均有温氏子弟在朝为官,可以说得上是个财权并重的家族。而眼前这位亦儒公子正是温氏家族的嫡长子,年方十岁就被女帝亲自下诏封为南越第一公子。眼见得宁赐皇太女对这位亦儒公子如此亲近,说不定下一任君后就是他。
念及此几人又连忙行礼,温亦儒笑笑制止:“无需多礼。三位小姐如此貌美贤淑,将来必是富贵无极。”
“哦?”宁赐兴致勃勃的凑过去,“亦儒哥会看相?”
“他什么不会?”
陡然间,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少年变声期特有的青涩沙哑,听语调顺快流畅,带着些调笑不羁,却显然含着些揶揄的成分:“呐,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大越亦儒公子不但会相面,还会占卜,星象,天文,历法……上至祭司访祖处理朝政,下至飞鹰走犬章台红袖。更不用说琴棋书画双陆花鸟,唔,甚至连阿赐你手上有几个螺几个斗,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声音突兀的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宁赐却不以为意,只是欣喜的朝梁上招手:“御风!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快下来让我瞧瞧瘦了没?”
梁上白影一闪,轻巧翻下一个人。众人看去,原来是个半大的少年。瞧去容貌齐整俊秀,眉梢斜飞,微挑的下巴带着些许飞扬不羁,颇有一分风流子弟的挑达,与温亦儒的优雅低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那一身雪白长袍,虽然从梁上翻下来,却没有沾上半分灰尘,依旧是修整如雪,更衬得整个人如一轮耀眼的太阳,走到那里都是一片晃眼明亮。只见御风贼忒嘻嘻地笑着,手中一摇不知从哪里来的金折扇,俨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小爷我走到哪里都有女孩子陪伴,秀色可餐,自然是不会瘦的。”
“还贫嘴?”宁赐瞧惯了他这不正经的模样,笑骂道,“我问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我问母亲,母亲却不告诉我?”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御风,正是宁赐太子阁中的准少年统领。年方十六,出身是西昆仑道派玄门首席大弟子,精通五行八卦,奇道巧术,平日一柄长剑行走于皇宫内院,却很少有人知道御风尤其善使一对峨眉双刺。腾挪之间方寸小巧,身法轻飘若云,仿佛流风回雪。自小就常常修炼缩骨术,一旦前往刺杀,则可收缩骨骼藏身隐秘之地,耐心潜伏许久,在敌人最松懈的时候出其不意现身,电光石火般给予致命一击,事了后潇洒拂衣而去,全身而退。也许正在全城戒严四处混乱捉拿刺客之时,他早就换上一袭白衫从容骑马倚斜桥,施施然出现在人群中笑看满楼红袖招。宁赐年幼时即与御风相识,彼时心思单纯,并不懂这种刺杀方式多么可怕,凭着一腔热血欣欣然去央求女帝陛下,一同拜在越肃老将军门下学习武艺,从那以后每日笑嘻嘻称之为“小师哥”,可谓情比兄妹。
自出娘胎以来,宁赐便被扣上了“大越国储君”的帽子,一直生长在高墙深院,瞧得来来往往的不是宫女,便是侍卫。人人绷紧了脸,整日神色严肃恭谨,死气沉沉,见到她无不兢兢业业如临大敌。平日多迈一步,身后就有教导宫女追着喊“殿下逾矩了”,用膳时少喝一口汤,就有侍女苦声哀求“殿下可怜奴婢为奴不易”。来来回回被条条框框拘束久了,宁赐恨不得叛逆一场,好发泄内心无尽压抑。于是,在她的苦苦哀求下,越瑢女帝慷慨应许给她找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