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洛羽喃喃自语:“要我去求那个小丫头?”
桑落英道:“不必。只要能设法取得那女施主的手腕血,和金银花水服下,即有解毒功效。”
众人正在思索间,只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这样反而有毒效!”
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被称作容姨的女子。只见她疾步进来,走到洛羽前面,反手搭上他的脉搏,屏气凝神良久,方才喃喃地道:“是我失策了。原本不应当这么复杂的。”
洛羽抬头:“容姨?”
“那皇苏女子的血万万不可服用。”容繁凝神瞧着洛羽手腕的一线黑色,缓缓地道:“方才我替那小女孩把脉,发觉她近日正在服用一种毒草‘风合三酥’,这种毒草对皇苏女子体质无害,可是一旦被外人误食,即有断肠摧心之效。洛公子不可大意。”
云北凌望着她:“那么容姨,轻侯的毒应当怎么解?”
“放血。”
容繁一言惊起四座:“每日割腕放血,如此七日,待毒血流尽……”
落羽苦笑一声:“那我也就死了。”
容繁不理会他的打岔,却瞧向一旁静默的桑落英:“桑大人,您来自南疆,可曾听说过一种毒草叫做‘风合三酥’?”
桑落英依旧垂着眉,声音不急不缓:“贫尼在《奇经注》中见过这个名字。”
容繁轻轻应了一声:“正是。南越第二代君后极喜欢吃的草药,一旦中了毒,越施法解救毒发越快。唯一的方法,就是放血。这种方法虽然没被记载,但我年幼时曾在师傅的行医札记中见到过。”
云北凌皱了皱眉:“连续七天放血,怎能受得住?”
容繁道:“请公子放心,属下定然保得洛公子无恙。”
大厅中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南宫亭轻咳一声:“公子,如此,那女子是否……”
“暂时留着,以待发落。”
云北凌眉头紧皱,心思不定。随口道:“先以宾客之礼待之,派人守住,莫要让她乱走。”
言罢,顿了顿足,拂袖出了大厅,向北而去。
就这样,宁赐在凌宸宫中住了下来。
一连三天,她始终规规矩矩坐在阁中桌前,提笔临摹着王羲之的字帖。临完一张,即就近烛火付之一炬。前来窥测的凌宸宫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将之报告给南宫亭,后者却只是轻轻一笑,眉间忧色一闪而过。而云北凌左右闲来无事,常常去见宁赐,自称是凌宸宫少主挚友,前来探望。宁赐初始尚不加理睬,后来也渐渐假以辞色。两人暗地里都是各怀心思,倒是相安无事。
是夜。冷月无声。
夜已三更,玉绳低转。宁赐悄悄披衣起身,推开阁门走了出去。
这是她第二次走出阁门。前一次被人强行抱来,尚处于昏迷之中,对四周景象打量不清。此刻月色清冷如水,四周人迹全无,晚风微凉,拂过阁前绿池夏水,月影微荡。宁赐披衣静静站在池塘前的八角亭子中,凝视着远处苍茫山岭,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衣角,面色却是丝毫未变。
七年来的苛刻培养,足以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忘记童真天性,变得冷静沉着,深思熟虑。她的眼眸中有超乎常人的冷静,可是毕竟年龄尚幼,当她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时,刹那间身躯一震……
“宁赐?夜半不睡,为何?”
宁赐霍然转身,正对上一双清冷眼眸。
月华如水,金波浅淡。少年披一件浅蓝长袍,袍下睡衣雪白宛若白莲。精致锁骨一抹成字,肌肤莹莹,手腕一点朱红。愈发衬得整个人如一朵玉雕白莲,月下蒙了轻纱,看不清触不到,他却无处不在的风骨宛然。
宁赐怔怔瞧了他良久,渐渐地,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刚才,她仿佛看到了……温亦儒。
“临水的阁子月色正好。倘若不趁此机会品味一番,日后不见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自二人相识以来,宁赐说的话最多的一次。云北凌欣然一笑:“如此,倒是我打扰宁赐了。”
宁赐微微一笑,后退一步,在清冷的长石凳上坐下,随意拂拂衣袖,语调宛然雅致:“无妨。多一个人,也是可以看得。”
云北凌听了也不与她客气,在她身旁坐下,吩咐暗处弟子摆上酒杯,亲自提起酒壶为宁赐斟上一杯酒:“听闻大越皇宫中多藏美酒,前两日我向少宫主要来这瓶‘春竹叶’,赐儿尝尝如何?”
宁赐一动不动坐着,静静看着他月下斟酒,动作行云流水。将酒杯端起,宁赐微微嗅了嗅,怔然片刻:“国藏‘春竹叶’?”
宁赐记得小时候被提去参加祭祀大典,国宴上的贡酒就是国藏“春竹叶”。原产于吴中杜家的窖藏美酒,入口清香甘冽,绵韵悠长,是不可多得的佳酿,与东齐“桃夭”美酒并称于世。宁赐好酒却不贪杯,然而此刻见到美酒在前,黑亮的眸子却也不禁放出光芒。伸手端起酒杯,细细品来,唇齿间甘冽芳泉四散溢开,一丝笑容慢慢浮上了面颊。
而一旁的云北凌,早就移不开眼了。
人说皇苏女子是妖孽。自开国皇帝苏渊一下,历代皇苏公主出阁前极少露面,大多被送往各国后宫成了皇后。世人对她们的相貌并不了解,可是对皇苏太女以及历代女帝的相貌描述,确实不折不扣的惊为天人。自苏渊女帝之下的历代南越女帝皆与世间极品公子联姻,故而后代一个个皆是仪容无双,世传她们受到天地眷顾,能如此钟灵毓秀,生生羡煞一群世间男女。云北凌早就被众人提醒过,万万不可被皇苏女子的容貌迷住,可是如今皇苏的第五代传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坐在他面前,樱口轻抿薄酒,暗香盈袖,云北凌竟然瞧得痴了,丝毫不记得眼前这女子多么危险。
她曾经在被双重侍卫保卫的情况下,不曾忘记带着两柄匕首。
她曾经面对着剑术顶尖的洛羽仍不慌张,甚至狠辣沉着不逊于成年男子。
她自从落到敌人手里始终安之若素,在寻找机会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