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好生诡异。莫非是要其余四郡效仿?
上阳郡如是想。
上阳郡与西凉、许国交界,贸易兴隆,矿业发达,尤其生产美玉,自古便有“玉上阳,金凤仙”一说。皇太女车驾莅临,上阳郡守率全城文武百官出城迎驾,自此后每日上阳郡守门前热闹非凡,来往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比起凤仙郡只多不少。
眼瞧得皇太女殿下面色愉快,似乎甚是满意。上阳郡守心中窃喜,自以为升官之日不远矣。
孰料五日过后,皇太女启程之时,一纸诏书下达五郡,将上阳郡守及其附属官员毫不留情痛斥一顿,字字锋利,说其“敛民之财,甚于饕餮”,“治郡无术,取财有方”。连带一干上阳郡富商们也被骂得狗血喷头,称其“聚财不足,为富不仁,称霸乡里,祸害百姓”,妄图“以黄白之物”“惑主偏听”,“求取簪笏”。最终狠狠扔下一句……“卿岂不闻多行不义必自毙耶?”
上阳郡诸人被骂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诚惶诚恐跪倒一大片,恭送他们敬爱的皇太女带着数车金银财宝,放下一句狠话“卿且待之,此事没完”,而后飘飘然,施施然朝着清平郡进发。
得知山阳郡守被骂的消息之后,清平郡守已经愁得连续三天食不下咽,揪断了数根保养得当的胡须,府衙大堂被生生走出了一溜儿印痕。终于那个一贯忠心耿耿为自家老爷办事鞍前马后甘愿跑断了腿儿磨破了嘴儿的小三子想出了一条妙计。
于是,当皇太女车驾到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
满大街破破烂烂发了霉的木板房,来往百姓衣衫褴褛面如菜色在寒风里打着哆嗦,地摊上摆着大户人家变卖的零用家当。城墙根儿,一只脱了毛的斑驳癞皮狗百无聊赖的抬头瞅了宁赐几行人一眼,又眯起眼睛低头,嘎嘣一口咬死一只乱窜的虱子。
寒风刮过,卷起小巷里一块破烂发黑的碎布,几片枯叶子“啪啪”贴上宁赐绣龙的衣袍……
京城官员们呆若木鸡,全部石化……
片刻,皇太女殿下爆发了……
“来人!叫清平郡守滚过来见我!”
得知皇太女殿下甫一进城门就传诏自己的消息,早就候在府衙外头的清平郡守乐颠颠一溜儿小跑,刚到皇太女御座前倒头便跪山呼“殿下千岁”,丝毫没有留神周围的官员们望着他的眼光是多么的诡异。
只听头顶的皇太女殿下慢悠悠开口:“你……”
“回殿下,臣惶恐啊!”
还不待宁赐说完,清平郡守立刻五体投地声泪俱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伏在殿堂之上,开始碎碎背小三子教给的台词:清平大旱蝗虫成灾,州库空虚米粮不足,富商哄抬米面价格啊,他堂堂郡守每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啊……
“啪!”
一声清脆的瓷裂声,终于使清平郡守的“哭诉”戛然而止。
郡守愕然抬头,之间平素一贯淡定优雅的皇太女殿下此刻已经面如寒霜,就连指着他的手指都气的颤抖:“你……你……我皇苏御下竟然还有你这等无耻之人!简直是败坏南越!有辱国风,枉为人臣!”
宁赐霍然站起,俊脸气得通红,指着傻眼的清平郡守开口就是一顿怒气冲冲的大骂:“清平大旱蝗虫成灾,你堂堂郡守做甚么的来?州库空虚米粮不足,连年赋税都被你吃了不成?在位数年居然将偌大的清平郡治理成一堆破烂,无能到如此地步,本宫若是你,早就回家找根绳子自己勒死是正经!居然还敢在这给我丢人现眼,口口声声说惶恐!简直是无耻无赖天下之尤!斯文败类!朝廷蛀虫!害群之马!”
皇太女殿下自幼师承百家,善辩六艺,平素做文章一挥而就文不加点,如今骂起人来更是伶牙俐齿毫不间歇,一口气足足骂了整柱香的时间,只骂得清平郡守汗流涔涔以头抢地,脸如死灰全身发抖,抽搐片刻之后双目一翻,竟而直挺挺的晕死过去……
“为臣不忠,为官不仁!好大喜功,不当人子!尔等败类纵然身死,亦不足抵罪!”
终于,狠狠地瞪了地上人一眼,接过苏浣花递的茶盏抿了一口,清声道:“传本宫诏:即日起清平郡守就地免职,收监天牢,听候发落!着升清平郡侍郎暂代郡守一职,如敢重犯,一并发落!”
言罢,皇太女殿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起驾!去吴中郡!”
皇太女州郡巡视,将四大郡闹得个鸡犬不宁,人仰马翻。朝廷官员们一连数日连上奏折叫苦连天,几位老臣甚至在越瑢女帝面前痛哭流涕,恳请陛下急急召回年幼的皇太女殿下,“好叫五郡休养休养”。
越瑢女帝笑吟吟袖手立在一旁,听了大臣们扼腕痛惜慷慨激昂痛陈利弊之后,欣欣然点头。提起狼毫朱笔写了一张圣旨,端端正正盖上玉玺,下令誊抄百份,传遍五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苏太女苏宁赐,州郡巡视,赏罚得体,进退容止,深得朕心。今兹特派镇护将军越瑾瑜领五郡州郡卫共四十万听命于皇太女,一切调度由太子阁及惊云骑总之。升黜赏罚,如朕旨意。钦此。”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在含元殿请命的几位老臣闻旨,两眼一翻,以头抢地,半晌才起。
自此后削弱皇太女职权一事,满朝廷提也不提。
任凭朝堂上闹得天翻地覆,宁赐是不管这些的。她只是夹带着来自清平郡的滔天怒气和四十万州郡军的玉符,以汹汹气势一往无前的冲到了吴中郡城下,唬的那吴中郡守吕承一大清早率领全城官员出城立迎。
适逢皇太女殿下心情极差。
昨晚在帐殿看书看到三更。温亦儒早在前一天先去了吴中郡的温氏商行中安排事务,一夜未归。宁赐自小习惯了有人陪在一旁入睡,乍一失去了幽幽木叶香的包围,害得宁赐一晚上辗转反侧,天明了方才迷迷糊糊要睡。
于是清晨入城,百官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因为皇太女殿下的脸色实在阴沉的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