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宇文恪这才慢慢平定下来,却仍然呆呆盯着面前人:“孙……公公?”
孙忠君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和蔼可亲:“正是老奴。奉皇上密旨,昨夜假冒刺客从天牢将殿下救了出来,让殿下受惊了。”
宇文恪仿佛没有听清楚方才的话,傻傻反应了半晌,干裂的嘴唇微微嚅动着:“你……你说,是父皇派人来救我的?”
刹那间,他的心仿佛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充斥着,让他顿时惶惶然,无所适从。从小到大,父皇始终是不冷不热的对着自己,平日难得他几回赞赏。他也始终诚惶诚恐的觉着,自己生母出身卑微,太子之位坐的有名无实,迟早会让给自己的弟弟们,因而从不敢奢望父皇母后能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只求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再过几日就是自己三堂会审的时候了,父皇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地派人将自己救了出来。
原来……原来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
可惜,孙忠君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将宇文恪从头泼到脚,使他顿时面如死灰,全身如陷冰窖。
“不把殿下接出来,怎么能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呢?”
孙忠君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笑的舒适而惬意:“要是殿下罪名不实,这太子之位怎么好递交给皇上心爱的楚王殿下……如今殿下‘勾结同谋’,‘畏罪潜逃’,还‘残杀朝廷命官’……这几条罪名,总算是够了。”
他似乎满意的叹了口气,摸了摸手腕上从普霖寺求来的佛珠:“南无阿弥陀佛……陛下委实煞费苦心。愿菩萨庇佑,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意表虔诚不可言。
宇文恪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瞧着孙忠君从袖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小匕首,又慢条斯理扯出一小块细绢布仔仔细细来回擦拭着,喃喃地道:“好啦,时辰也差不多啦!老奴该赶着回去给皇上复命了。殿下莫怕……一下就好。”
他朝匕首上吹了一口气,笑眯眯靠近了宇文恪:“殿下,冤有头,债有主。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到了下边要是心有不甘……殿下可千万记得找对仇人呐!”
“你……你别过来!”
宇文恪脸色惨白,连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挣扎着想摆脱孙忠君的钳制。无奈气力不足,眼见拿匕首越靠越近,孙忠君狰狞的面容就在眼前,他两眼一翻,堪堪要晕过去之际,一个银铃般的女声突然从车下响起……
“怎么好劳烦公公呢?”
话音突起,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陡然从座底翻身上来,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小女子就站在了他们跟前,手里举着方才孙忠君手里的匕首,竟然还朝两人含羞作福:“小女子代替恪公子谢过公公……还请公公先回罢。”
她的身形快如鬼魅,险些吓掉了孙忠君的魂魄:“你!你是谁!怎么会藏在这里?”
太监声音本来就尖锐,此刻惊魂未定气急败坏,他的声音更是刺耳,有说不出的难听。宇文恪本就头脑昏沉,此刻不堪忍受这噪音,竟尔直挺挺晕了过去。辉夜姬秀眉一蹙,似是不忍心瞧见宇文恪脸上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语调也低了下来:“公公还是先请回罢……贵公子昨夜偶感风寒,只怕此刻……”
孙忠君脸色突地一变,骇然道:“你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门帘一掀,洛羽俊秀的面容闪现,上挑的眉梢带着些许的邪恶:“孙公公……令郎如今在我们手里,要不,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如何?”
一连多天阴雨缠绵,恰似朝局泥潭的映射。
宁赐从来是个懒散的人,索性哪里都没去,每日窝在楚王府里整日跟墨如卿磨嘴嬉笑,顺便处理来自太子阁各方的情报。楚王府的老管家每次见到一身红衣浪荡慵冷的墨如卿,总是暗地皱眉,没好气的想,主子收留这些好吃懒做的闲人做甚么。
于是连带着宁赐皇太女殿下,也成了“无用的闲人”。
曾经有一次,墨如卿踩着缥缈虚浮的脚步,媚笑着带着香风飘过老管家身边,瞧他一脸厌恶的捂着鼻子快步走开的模样,慵懒的开了腔:“喂……凡人。”
老管家一脸雷劈的表情,僵硬转头瞧着墨如卿。只见墨如卿慢条斯理抚了抚怀里小狐狸的红绒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方才你不应当回头……少爷我一时手痒,已经给你下了金蚕蛊。速速去买半斤砒霜服下,还能保你半个月性命。”
于是在众人发直的眼眸中,墨如卿少爷依旧踩着飘渺的脚步,哼着小调扬长远去。
“我以为依着你的性子,必然要施展媚术,勾了那凡人的魂魄。”
内堂里宁赐捶桌笑:“这小小的惩戒,实在是大快人心……不过话说回来,老皇帝的解药你找到了没有?”
“没有。”
墨如卿闲闲拈起一条肉干,慢条斯理逗着红毛小狐狸。小狐狸则是抱胸蹲在桌子上,苦大仇深死死盯着眼前的桌面,就连尾巴都紧紧贴着底下,宁死不肯理会作恶的墨狐狸。
宁赐不依不饶:“那么你去阴间一趟,有甚么收获?”
“收获倒是有……不过,我说出来,有甚么好处?”
宁赐眼珠一转:“收你做二房。”
“啪”一拍手,墨如卿俯身过来,深深凝视着宁赐眼眸:“君无戏言?”
“自然,”宁赐肃然,伸出两指,“我向天帝发誓。”
墨如卿啐一口:“你倒不如向我的狐狸发誓。”
宁赐厚颜无耻围了上来:“请少爷指点。缺些甚么,尽管开口。”
墨如卿满意的点头,慢悠悠扯着嗓子:“少爷我还缺一柄小匕首……割起肉来委实不方便呐。”
“这就给少爷去找。”宁赐讨好的凑过去,十分狗腿地斟好茶,“还有甚么,请少爷一并示下。”
墨如卿似有似无嗯了一声,抬起粉红手指甲端详半晌,带着慵懒鼻音似笑非笑瞟了宁赐一眼:“乖,瞧来你也是个知心知意的,日后跟了少爷我,做丫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