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盛年抬了脸望向远方，人笑得很轻很轻。
“是我亲手推了你母亲坠崖。”
一声爆炸，撕裂了苍穹。
接起电话时，向南天刚刚点了一支烟，甚至没来得及吸上一口。一通电话听下来，向南天一语不发，直到长长一支烟燃尽，指尖也传来清晰的灼痛时，他才回了神。挂掉电话，低头看落在鞋子上的烟灰，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人都像傻掉样。
“爹地快看，月下姐姐在电视上。”
奶声奶气的童音，成功拉回了向南天的神志。转过头去看被成堆的玩偶包在中央坐在地上的女儿，一并也看到了女儿高高扬起的小手指点着的电视荧屏上，出现的是白家孙儿白月下的照片。旁白里，是播音员公式化的播报。
“今日午时，西郊山区发生一起重大车祸……”
“姐姐上电视了。”
小人儿太过稚嫩，完全不懂照片出现在荧屏上的涵义。向南天懂，甚至就连完全不曾听进去的播报内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刚刚的那通让他失神的电话，早已耗尽了他向南天所有的惊诧与愤恨。现在要做的，不过仅仅是关掉电视然后抱起女儿回房。
“爹地，不要。要看姐姐！”小人儿狂乱挥动着的藕臂诚实地诉说着自个儿的不欲。
向南天只是一边轻言安抚着怀中小人儿，脚下反倒加快了步子。
“囡囡乖，回房去听爹地讲故事。今天讲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不要嘛。”
“宝贝乖。”
“……”
后来，还是像向南天期想的那般，带着宝贝女儿回了房，讲美丽的童话，最后在幻想里甜甜美美的睡了过去。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向南天又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古来虎毒不食子，但若有谁敢伤了子，那毒自然就加了倍。猛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向南天自来爱护家人，加之又是老年得女，自然爱惜到了心坎。想着自认狠毒如斯的自己都万般疼宠爱女了，那失去爱女的人家，只怕不能活。
而痛苦之后，是疯狂。想着随后或许要来的风雨，仅仅是想象，就已让向南天青白了脸。
带了满腹的心事凝视女儿半晌，向南天默默退出房，随即吩咐了司机备好车子准备出发。当被问及去向哪里时，向南天沉吟良久，最后抛出了“别馆”两个字。可等车子真个儿上了路，向南天又变了心意。
“直接去机场。”
“是。”
又是一路急奔。一直到车子停在机场外，向南天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实际上，无论是飞机上的枯燥旅行亦或者随后的舟车劳顿，向南天再也没有开过口。他只是紧紧抿着唇，方正的国字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戒备。
直到最后，人站在了京都的土地上，准确的说，是御景前本宅外。气势恢宏的宅邸，彰显的并不仅仅是主人家的身份，很多时候，有着历史沉淀的宅子，更能无声诉说着一种畏。一种让人不由弯曲了双膝顶礼膜拜的畏。
向南天自然也是畏的，否则，他不会不顾一切冲来本宅。可在那畏惧之外，有的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该有的垂死挣扎。所以，向南天来了，不顾一切地来了，甚至不顾御景前家的规矩，直愣愣的冲进了府邸。
他甚至没有先跑去温泉好生洁净一下肮脏的身躯。
实际上，定下如此苛刻规矩的人现下并不在本宅，而向南天要见的，也不是主宰着生杀大权的那位大人。一路横冲直闯样，搞得自己气喘吁吁也惊动本宅一帮下人的向南天，险险在被扭住扔出宅子前看到了那独处一隅的幽静房舍。
就像瞧见了希望样。
拼着最后一口气直直闯进房舍中，一帮在后追赶的人却也跟着停了下来。洞开的房门，和室里坐着的是五十岚，那个曾经托着浴衣等待燕来出浴的淡雅女子。被惊吵到的五十岚很是惊讶地转回头来时，手间执着的百合刚刚插在花瓶中。
“父亲？”
向南天一下就觉自己活了过来。
“岚儿，帮我。”
看一眼满脸失措的向南天，再看看房外带着狐疑的众人，五十岚自然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了，这才转了脸来对上向南天，被打断的插花工序却也跟着再度拾了起来。
“怎么突然跑了来？少爷没有去别馆？”
“人在别馆。”向南天泄力样瘫坐在地上，这才惊觉自个儿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所以，我跑来见你。”
“是什么事？二十年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父亲突然现身，该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失措至此？”五十岚浅笑着，信手拈了鸢尾来细细端详。“据说，父亲您几年前又多了爱女，恭喜了呢。”
“岚儿。”向南天一瞬间有了窘色。“你知道，爸爸老了，身边一直却没有子嗣。不孝之事，无后是第一。所以，所以……”
“你在惊惶什么？我并没有指责你的不是。”五十岚失笑，施施然剪短了花枝插入了瓶中。“更何况，当年送我走，就已经等同于没了女儿。父亲再养育子嗣，自然是应当的呢。”
向南天张了张嘴，居然就说不得话了。
“你还没有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不远千里现身本宅。”五十岚稍稍后仰了身来看渐成的花，流光溢彩的眸子却始终不再对上向南天。
“是……”向南天咬咬牙，到底还是横着心开了口。“白家的月下，今天上午遭遇了车祸。”
摆弄花束的柔指突然顿住，小半会的光景会又缓缓逡巡在花间。人还未多言，只是默不作声里转了脸望向了窗外。窗外，有的是残阳的余晖倾泻，浓得似血。
“那场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
向南天惨白了脸，淡色的唇狠狠颤了起来。
“少爷要我把人带回去，中间却出了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