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界中的卜算楼自此消失,祥云谷似乎开始叱诧风云,暗涛汹涌之下,唯有江南的小镇依旧风平浪静,余柳阴阴,徐徐的风间吹起几阵暖意。
时日不知不觉这样过去,有些关于那年“神斗”的传闻落开,一开始还尚被人津津乐道,时间久了,也便都有些趣味索然了。街头巷尾的传闻就开始多围绕着市井的热闹事。
小镇很平凡,十年百年一如既往的民风淳朴,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小贩那几声吆喝,周围的气氛便显得愈发忙碌和充实。
小镇落于江南一代比较偏远的地图,遥遥地离了官道,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隐隐前往远处的大道,也没多少休憩,一脚踩上总能染开几点尘土。
镇口处在半年前开始落了一坐酒馆,悄无声息地落就,起初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然而茶馆里的几个人却是别样灵动的人儿,一来二往间口口相传,几个人私下一说起,有人提了兴趣来看,生意渐渐兴起,也可以称得上客似云来。
酒馆的东家并不是镇上的人,那时突然来到这里落了户,因为和善识体,街坊们对他们口碑都不错。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这样突然冒了出来,却怎么看都不像山野人家出来的。
一共是五个人。其中为首的是个老板娘,其他几个在酒楼中的身份分别是帐房、护院和小二。其实老板娘尚可,虽然看起来不似做生意的精明人儿,但态度待人颇好,很多人也喜欢与她往来。比起来帐房和护院这两人一个文弱隽秀,一个英气逼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主儿。再加上那对店小二双胞胎,长得分外水灵,生生如用璞玉一刀一刀手工精细地雕琢出来似的。
那日清晨,酒馆如往日般大开了门面,坐在柜台旁的帐房指尖轻盈地打着算盘,随手翻阅着账目,一旁不远处几桌坐了几个姑娘,一面看似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视线总不自禁地往他身上落。眼里微微透点若有若无的惋惜。
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偏偏就身有残疾呢。想着,一汪春心荡漾间,心疼之意溢于言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从屋中走出一个粗服短衣的人,徐徐走近那个纤弱的书生,凑近了两人之间几句喃喃,熟念之情呼之欲出,莫名有种一刚一柔的感觉,这样的画面落入眼中,让她们的心跳莫名地又一阵突兀。
那样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灼热,沈君之终于忍俊不禁:“莫儒,那几个姑娘又来了。”
莫儒也并不多回头看一眼,随手理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语调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沈君之笑:“你说,他们是看上了你,还是看上了我?”
“看上你吧。”莫儒几乎是不假思索。
看一眼面前这个依旧默然的男子,沈君之莞尔间还想多说什么,忽然听到里边一阵嘈杂,一抬头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闪了出来。
念易不徐不缓地闪过念容的“攻势”,不徐不缓的语调依旧温吞:“你今天偷懒已经偷够了,糕点吃了那么多,再吃下去会发胖。”
念容几下扑腾都未遂,乌黑的眸已经瞪地硕大,不服道:“谁让你管那么多了!”
念易微微蹙眉,居然也一本正经地接口答道:“当然是老板娘……”
“好了好了,客人都来了,你们也都莫闹。”沈君之终于忍不住替他们圆场。
两个双胞胎互相看上一眼,都有些赌气地分头忙碌,谁也就不理谁。
匆匆忙忙的开张,渐渐地就又来了不少客人。
“听说了没,祥云谷的谷主换人了。”难得有道士出现在这样的小镇,他同身边的人攀谈着,并没有留意到那些人手上微微一顿的动作。
旁人接口道:“说是由少谷主继任了吧,叫什么‘云风’的。”
道士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稀少的胡子:“以前怎么也没听说过这个人呢,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呵,谁说不是呢,以前以为接管祥云谷的十之八九是那个副谷主白衣了,现在连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小子占了位不说,连白衣也下落不明了。”
“这些邪教里的事,谁说地准呢,突然少了个人,不是正常不过的事么。说不定是那少谷主为了夺位给……”
……
他们念念叨叨地上了楼,本来还各做各事的几个人却都忽然沉默了。
许久,沈君之看一眼其他人:“你们说……他是去哪了?”
“不知道。”莫儒抑声道,声色显得微微有些沉,“逸风应该还不至于会对他动手……”
念容的嘴已经嘟起:“这事还是不要让无妍知道的好。还好她今天来酒楼来的晚。”
沈君之“呵呵”一笑,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话题:“说起来今日楼上不是新换了说书先生么,柳姨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你们看过是什么人了没?”
念容摇头:“不知道。”
他们在楼中说着,并没留意到不远处的石柱之后站着的一个人影。江无妍徐徐地吸了口气,唇角难免落上一些无奈的苦笑。原来和他们再次聚在一起那么久,她在这些人眼里始终还是叫人最不放心的?
微微抬眸,光色落入眼中略有迷离,刺地她闭了闭眼。
没有以前那样的大起大落,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术法地位,在这样小镇里的生活显得平淡如水,甚至毫无波澜。但是,却过地异常安心。除了偶尔沉寂下来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落寞,但是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里的民风很质朴,她也没有任何一个困顿着她让她辗转难堪的身份,至少,心是宁静的。
其实他们的担心都是多虑了。她并不会担心慕怜香到底怎样了,因为,段逸风始终并非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或许祥云谷少宫主在近段时日雷厉风行的作风让人心生畏惧,连一些老辣的人都不得不俯首敬服,但是,同在卜算楼待过的慕怜香,不论如何,也相信逸风不会对故人下手。
虽然不知道慕怜香在哪里,但至少她相信,他并不会有什么事。
想起这个人,心里某处的空落却依旧总会有微微一荡的感觉。
深深吸了口气,江无妍面上再没含过多的情绪,把眼底的那份怅然若失藏下,走进门时漫不经心地招呼道:“怎么聚在这里?难道都在偷懒吗?”
“啊,无妍。”念容被她冷不丁的出现唬地一愣,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
这样的神色,还真是藏不住心思啊……江无妍心里不由好笑,却也是别开眼去看了眼楼上:“那个新的说书先生来了吗?”
“恩,伙计跟我说了,说是一早就在上头准备了。”沈君之答道。
江无妍点了点头,这时正好二楼花鼓声一起,一早来看新说书人风采的一些客人早就占好了位,顿时掌声四起。她抬头看一眼本是漫不经心,转身正要往楼中走去,耳畔落入一个声音,分明熟悉,但这一时真真遥远地不切实际。
说书人的声音徐缓,微微带点沙哑,然却是别样的好听。上面不时落下掌声,然而彼时却似乎只是为那人的声息作的铺垫,愈发让其显得突兀。落在耳中,一瞬便沉沉地敲上了心头。
江无妍身子略略一僵,也不及多看其他人的反应,已经下意识地迈开步子,转眼间已奔上了楼。
周围各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大堂的中央空空落落,铺着一张桌子。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衫,青丝未束,徐徐地垂落在肩的两册,唇齿轻启间,不温不火地正娓娓而谈。
似乎觉察到什么,他无意中回头,正好两人的视线对上。这时有一小会的出神,然而转瞬间那个深邃的眸间微微含上了几分的笑意,似乎一汪春水顿时酿开,柔地要将整个人都沉溺在了其中。
“啊,老板娘来了……”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一张原本就好看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神韵。
江无妍却是被这样一眼看的出神。
或许是因为这人的语调太过漫不经心,也可能是因为他突然的出现毫无预兆,以至于格外的措手不及。然而这样的言语和神色间,记忆里有什么呼之欲出,跟一幅幅熟悉的画面隐隐切合在一处,分外久远而感怀。
就如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以前那么多的事,依旧是以前的相处,她是江无妍,而他是慕怜香,如此而已。
转眼间有个人影已经闪到了她的面前,一只纤细修长的指轻轻地在她的眼角一抚,江无妍看到那指尖落上的几点经营不由微微一愣,却听头上略有调侃的话语,却是温柔异常:“我们的老板娘怎么就哭了?可是因为对我这个说书先生过分满意,所以喜极而泣?”
他是笑吟吟的语调,显得几分不正经。
江无妍闻言终于忍不住瞪他,这才发觉慕怜香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轻扬:“不知道,老板娘到底欢不欢迎我呢……”
他的神色很笃定,笃定地江无妍感到有些恼桑,然而万般情绪笼罩在心头,感觉这咫尺熟悉的气息,最终最终,只能徐徐地点了点头。
窗外忽然一阵风起,惊飞林木间栖息的鸟雀。把周围的静闹地一时不复安宁。
江无妍的眼里终于酿开了几分不负宁静的情绪。实则是想他,道不清有多么的想他,本以为他既然已回归了白衣的身份,她因“朱颜”的前生而疲惫,不堪重负下再无法与他在一起。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可以真的离开祥云谷,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人,究竟寻找他们的下落寻找了多久呢?
如果一个人最终愿意这样抛弃自己的过往和身份来陪你余生,何尝不是一生中最可幸的事……真正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又当如何拒绝呢?
如今酒楼中的每一个人,实则都只是一个没了过往的安居者,平静度日。
依旧是安宁的江南小镇,镇口的酒楼出又多了一个风华绝代的说书人,因而愈发的客似云来。
外面的纷争喧扰不到镇中,只是偶尔有游者路过带来消息,才会不经意间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板娘偶有听到一些外界的新奇传闻,也只是随意地笑笑,这是她身边的温和男子总会唇角含笑地看她一眼,互视间总彼此看到各自眼中的一抹深意。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最终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