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注：所谓“老山相思豆”，其实是一种名叫“蛋黄果”的核，士兵们误认它为相思豆。视为珍宝，爱得动情。云南有真正的相思豆，图钉般大小，血红色，扁圆状，但老山没有。
一
老山风靡相思豆
浑圆
紫红
一粒粒如血染的银杏果
男兵们挂在胸前说：
“亮得像姑娘的眼睛。”
女兵们藏在兜里说：
“硬得像男人的心。”
生命中
相思的岁月不会很多
他们正是相思的年龄
这些爱跳疯狂迪斯科的士兵
也许
从未读过“红豆生南国”的诗句
却一步踏进了“此物最相思”的意境
这就是东方的士兵，古老又年轻
二
前线的士兵
最崇尚的字眼是“雄性”
既然敢死，也就敢爱、敢恨
袒露的胸膛上
坦荡荡挂一粒爱的宣言：
即使在今晚的战斗中死去
人，就埋在脚下烧焦的土里好了
爱，却要深深埋进自己心里
三
北京来了一位漂亮演员
士兵们郑重其事
从每人胸前
挑选出最大最亮最圆的一粒
挂到她丰满的胸前
那晚没有战斗。洞外的芭蕉
早被弹片撕碎得稀疏了
凄凉地，在月色中摇曳
士兵们对白天那场演出的评论
却很有见地：“她的歌真圆，
甜而不腻……”
女演员是流着泪走的
她带去了每个人的签名和地址
还有那一缕云雾硝烟般
时浓时淡迷迷蒙蒙的相思……
四
满山的树，全被炸翻在地了
树桩挺起的劈叉
像刀，像剑，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景象残酷而苍凉
山坳里，奇迹般残留下一棵
苔藓斑驳的相思树
士兵们说：“这是天意。”
相思树很显眼也很孤独
生的奢望不多了，但固执地
在战场上空留下一行诗
——老山残留一棵相思树
五
一名很羞怯的战士
漆黑夜，冒险前去抚摸那行诗
炮突然响了起来
不知怎么他踩响了地雷
炸掉了一条腿
又不知怎么被弄进洞来
他始终紧握的手
向战友们摊开：
“我采到了一粒相思豆！”
一粒包裹在青皮里的相思豆
青皮上沾有血
大伙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全都满脸是泪……
六
团长来了
他看了看战士那条断送给相思豆的腿
没有批评，眼中有泪
脸色却黑了下来
突然威严下令：“炸！”
那棵残存的相思树
轰然倒下，骤雨般
洒满一山相思泪……
炸倒相思树的轰响
在年轻士兵中
引爆了一场大争论
“团长爱士兵！”
“士兵懂爱情！”
“谁的爱重？”
“谁的爱轻？”
“谁爱得叫人伤心？”
“谁爱得让人动情？”
这古老又新鲜的命题
至今，仍在前线不休地
争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