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火光
黑的轰响
感觉。
我飘飞在红的云里
我颠簸在黑的海上
记忆。
一片火光将我抛上天空
一声轰响将我扔进大海
那火光是红的
那轰响是黑的
听觉。
雷电在击碎蔽日的云……
巨浪在撞倒拦路的礁……
山岩在崩裂……
火山在喷发……
意识。
意识浮出昏沉水面
我听到人的声音
闻到热汗和血腥
一片杂沓的滑跌的脚步
急促地喘着粗气
生命叠印。
同去赴死的一群生命
抢回半个未死的生命
甘愿不惜生命的
是：生命
懂得爱惜生命的
是：生命
担架。
托起生命的一片薄云
生命之海涌起的一朵浪花
我飘浮在托起生命的
这片薄云上
我颠簸在生命之海涌起的
这朵浪花上
有韵的节奏。
杂沓的滑跌的脚步
咻啉的急促地喘着粗气
“快！”
“怎么搞的！”
“你他妈……”
一群生命的热汗蒸着我的血腥
湿雾的盖尸布已从脚尖撩至我的睫毛
遥遥归途。
用生命踏出的这条山路
贯通生死两端
陡峭
险恶
泥泞
寸步难行
去时，从从容容
归途，关隘重重
血的溪流
汗的瀑布
喘的陡坎
炮的拦阻
滑的雷场
骂娘的暴躁和粗野的善心
每一个嗓子都在喷出血腥
华美乐章。
生命的雷电在闪击……
生命的海涛在呼啸……
生命的山岩在崩裂……
生命的火山在喷发……
生命轰响着生命……
主旋律。
我触礁在生命之海
半个未死的生命
激起狂涛的轰鸣……
咏叹。
我追寻，那一片炽烈的
火光
灌溉我生命的全部
血液
曾被它透体
照亮
我留恋，那一声黑色的
轰响
支撑我生命的每一根
骨头
都经受了它一次
掂量
细节。
我的眼皮被翻开
火光！我又看见了火光
左眼看到一粒火光
右眼看到一粒火光
可惜不是一片，只是一粒
不够炽烈
不够辉煌
但，一粒火光，足以验证
我的瞳孔，这生命的聚焦点
执拗地不肯扩散
贪恋着对生的
希望
双层感觉。
我双脚飘飞在红的云里
我身躯颠簸在黑的海上
我起伏在托起生命的一片薄云
我沉浮在生命之海的浪涛……
追赶效应。
那一声黑的轰响追着我
我要追那一片红的火光
抒情。
火光将我抛起的一闪中
我的剪影一定很美
我死握着生命的枪管
狂射出生命的弹丸
弹丸拖着我生命的曳光……
听觉很真。
剪子的响动，金属的碰撞
有人捂着口罩在说话
“快！”
一支玻璃管被敲碎
昏迷中的沉落。
我飘……颠……追……
追……那片……
火……光……
……火……光……
分娩灵魂
一次血光照耀的大典
一片日出的旭光
红得这般辉煌
白雾迷漫的地平线，远方
许多染血的手指，时隐时现
呵！一轮太阳
已经升上半空，在我的右前方
太阳变成一只瓶子
灌满一瓶紫红的血浆
那根连着我躯体，在滴血的
是我的脐带吗？那么
母体已将我娩出
我正浸泡在母体的血里
沐浴着辉煌的血光？
分娩
竟是一次血光照耀的大典
红得这般辉煌
我多么想以啼哭欢呼
我降生在这血红的盛典
但哭不出声响……
哦！这是灵魂的分娩
没有啼哭，却有思想
分娩灵魂
这血光照耀的大典
红得这般辉煌
母亲分娩我肉体时，我
就被视作生命
那时我浸泡在母血中
啼血
却看不见血，未曾感知
血光的辉煌，辉煌的血光
战争分娩我的灵魂
我才看见了血，感知了血光
呵，血光照耀的灵魂啊……
我之魂，在血光里
读懂了描写分娩大典的精彩华章
母亲和我一同行走在死与生的
断裂线上
一脚悬在死的深壑
一脚踮在生的崖上
母亲呼唤着我，跟她一起挪动那只
悬空的脚
要么一同扑倒在生的石岸
要么母亲向死的壑底坠去时
奋力将我抛向生的崖头
一场血崩……
毋问结局，只为分娩
母亲以她圣洁的血
为我，也为她自己
举行一次血光照耀的大典
生的庆典和死的祭奠交相辉映成
一片血光照耀的辉煌
“血”
一位女性的声音
她必定是位母亲，现在，
或者将来
那瓶子似的太阳里
又灌满了紫红的血浆
那一滴滴注入我生命的血
属于哪个生命？我无法知道
但我断定：那血，必定来源于
那生命的母亲
我一路上流淌去这么多血
流给了哪个生命？我无法知道
但我断定：我的血，必定注入了
别的生命
因为我的血，每一滴都来源于
分娩我生命的母亲
血，在生命与生命间流动
血光，在灵魂与灵魂间辉映
呵——血！
呵——血光！
呵！母亲之血
呵！照耀灵魂的血光……
血的沃土
长起一片绿色树
澄碧的天宇
蔚蓝的海洋
青青的草地
一片绿色蒙眬……
是树！很粗壮
绿色树！长在血的沃土
我醉倒在大自然极美的
一片绿色里……
我向上看去，每棵树
都开着血色的方形花朵
红得像阵地旁刚开的木棉，每棵
只开两朵
血红的方形花朵下，都结了
一串铜质果，每串五颗……
一张张熟悉的和陌生的脸
艰难地朝我笑着，都笑得
那样肃穆
我的心突然一沉
视线从挺拔的树干上滑下
呵—— 一片如林的腿！
我的腿呢？
腿！
腿呢？
腿啊……
我在海里，慌张地挣扎着
找腿
只有满眼幽蓝的
海水
海水很咸，我品味着
这咸的
海水
双腿远行去了
我用思想走路
腿啊，你终于离我出走了
你一定是愤然而去的，否则
不会走得这么突然
你的出走，使我彻夜难眠
空荡凄惶，凄惶空荡
你远行去吧
我知道，你也有许多该做的事情
你远行去吧
你跟随我这么多年
支撑起我躯体装载的命运
磕磕绊绊走了漫漫长路
你辛苦了，你该走了
我知道，你是趁我沉浸在
灵魂娩出的辉煌大典时
在血光掩护下突围而去的
你走得悲壮，而且艰难
你走后，我心中涌出的泪光
饱含着对你无限的感激
些许伤感，和无尽的爱
但我决无悲哀，祝福你
出门远行的腿
你走后我才明白
远行，永远是腿的志向啊！
那时，你行而不远，是因为
我的思想操纵着你
我的身躯拖累着你
这都是因为我的自私
我拙笨和虚荣的上身
完全依赖着你
战争分娩了我的灵魂
我终于感悟——
腿的羁绊是思想
思想的羁绊是腿
思念腿的夜里，我想过了
在这
曾将人的双脚缠小
孙行者的思想被套上紧箍咒的
国度里
早该让腿放足远行了
早该让思想学会自己走路了
腿呵，你放心走吧
我将学会用思想走路
而你，突然卸去思想的重负
独自起步时，是否习惯？
我要让思想长上翅膀
沿着你远行的方向
为你飞翔
让我们结伴远行吧
互相摆脱羁绊的
思想和双腿啊
追上满载丝绸西行的驼队
追上唐三藏西去取经的小队
追上张骞穿越大漠关山的马队
追上郑和扬帆远航的船队
——我们，结伴远行的
思想和双腿
应该比他们走得远些、更远些……
敢于远行的民族
才能在很远很远的天边
见到那片瑰丽奇特的曙光
出发吧——
互相摆脱了羁绊，又
结伴远行的
思想
和
双腿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