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蜀难叙略(一)(6)

九月，孙可望遣其将白文选引兵攻王祥，至乌江，祥率众拒之。文选致书通好，祥报许之，往来相馈遗者数日［1］。祥开宴召文选，文选赴之；及报宴，祥不敢赴，乃引归。文选蹑至［2］，祥众无复部伍，遂溃于道，祥亦散走数十里，度不免，乃自刎死，其众亦降。于是遵义、重庆，皆属可望。祥以僻处一隅［3］，而地未经贼，且督师开府于此，故归之者众，其下总兵三十六人，众三十余万，乃不能发一矢而死，其人可知矣。

【注释】

［1］ 白文选： 陕西省吴堡县人。张献忠部将，后投降清朝，封承恩公，加太子少师，隶汉军正白旗。康熙十三年（1674年）病卒。馈遗：馈送。这里指白文选和王祥之间的书信。

［2］ 文选蹑至：文选追踪至。蹑：追踪，追击。

［3］ 祥以僻处一隅：王祥因为处在偏远的角落。僻处：置身于或处于偏远的地方。隅：角落。

本段叙述了孙可望部将白文选杀王祥，其所辖领地及部众归属于可望。

八年辛卯春［1］，川南虎豹大为民害，殆无虚日，乃闻川东下南尤甚，自戊子已然。民数十家聚于高楼，外列大木栅，极其坚厚，而虎亦入之。或自屋巅穿重楼而下，啮人以尽为度，亦不食［2］。若取水，则悉众持兵仗，多火鼓而出，然亦终有死者［3］。如某州县民已食尽之报，往往见之。遗民之得免于刀兵饥馑疫疠者［4］，又尽于虎矣。虽营阵中，亦不能免其一二。迨甲午、乙未前后七八年，其势始少衰云。

【注释】

［1］ 辛卯：顺治八年，1651年。

［2］ 此句意为：有的虎豹从屋顶穿过阁楼进入屋宅，把屋内所有的人都咬死，但是并不吃。屋巅：即屋顶。

［3］ 此句意为：如果要出去打水，就会叫上很多人手里拿着棍棒，举着火把敲着鼓，但是仍然有被虎豹咬死的。兵仗：棍棒。火鼓：指举着火把敲着鼓。

［4］ 遗民之得免于刀兵饥馑疫疠者：剩下的蜀民从战乱饥荒瘟疫中存活下来的。疫疠：瘟疫。

本段叙述了1651年后七八年间，川东、川南虎患炽烈。

八月，孙可望使刘文秀引兵自建昌入川［1］，武大定遣其将张林秀率领众拒之，遇于荥经［2］，相持十余日。林秀日选精骑挑战，文秀坚壁自守［3］。一旦，填濠拔栅而出［4］，战于小坪山［5］。良久，文秀驱象蹂之。武兵乍见大兽，人马皆辟易［6］。又林秀中飞枪死，遂皆奔溃，斩首千余级，溺死及降者数千人，其得免者十之二三。大定在雅州闻之大哭，断浮桥而去。文秀长驱至嘉定，韬走荣县被擒［7］，李乾德亦被执，后与其弟升德赴水死。大定欲走茂州与朱化龙合［8］，又恐以杀展故不为人所容。适文秀遣人招之，遂复归嘉定降。文秀时称南府，以入滇时称抚南将军也。每见其符檄［9］，首称“南府令”三字，以朱刷印，余俱墨书如常。

【注释】

［1］ 建昌：即建昌军民卫，属四川行都指挥使司。包括今四川省西昌市、德昌县、冕宁县、米易县、泸州等地。

［2］ 荥经：明末荥经县，属雅州府，今四川雅安市荥经县。

［3］ 文秀坚壁自守：刘文秀加固壁垒自为守卫。坚壁：加固壁垒。

［4］ 填濠拔栅而出：指刘文秀的部众倾寨而出。

［5］ 小坪山：今四川省荥经县城西郊的小坪山。

［6］ 人马皆辟易：士兵和马皆避开。辟易：退开，避开。

［7］ 荣县：明末属嘉定府。即今四川省自贡市荣县。

［8］ 茂州：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东南部茂县。

［9］ 符檄：官符移檄等文书的总称。

本段叙述了孙可望使刘文秀自建昌入川，嘉定武大定派张林秀抵御，战于荥经，最终张林秀战死，武大定归降刘文秀。

时孙可望亦遣其将卢名臣等引兵东下，李占春战败，挟于大海走楚，三谭皆降。可望又使张虎入西山［1］，联络十三家，所谓十三家者，皆自成余党而非“摇黄”也。初逆成败，其党李赤心等降于楚抚何腾蛟［2］，居其部下，皆受封爵。后腾蛟败，遂入蜀。及朱容藩说以立功，赤心等俱受其节制，而处于夔府之建始县［3］。后惑于文安之之说，乃入西山，分地而居。及（张）虎至，刘体纯等虽许之［4］，而词礼甚倨［5］。度可望不足以制之也。虽云受命，其实自耕自食，不与外通犹如故。

【注释】

［1］ 西山：今在湖北西部建始县、恩施市以东。

［2］ 何腾蛟：（1592—1649年），字云从，浙江山阴人。南明重臣，后兵败被俘自杀。著有《明中湘王何腾蛟集》一卷。

［3］ 建始县：明末属夔州府，即今天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建始县。

［4］ 刘体纯：明末清初人，又名刘体仁、二虎，号飞虎，李自成部将。

［5］ 词礼甚倨：言辞甚为傲慢。倨：傲慢不逊。

本段叙述孙可望遣其将张虎联络夔东十三家，十三家表面上允诺。

九年壬辰正月［1］，刘文秀还云南，留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三月，本朝大兵至成都，守将林时泰、杨先志迎降［2］。杀时泰，以其初降复遁也。长驱至嘉定，文选弃城东下由永宁，镇国挟曹勋由大渡河，皆奔云南。大兵入城，民皆安堵［3］。故西南巡抚范文光舁至嘉定，见固山及吴三桂，归旅馆赋诗一绝，至夜仰药死［4］。 文光自袁、武杀展，已入山不治事，至是不得已而乃出。时本朝副将王明德潜师入茂州，执总兵朱化龙。而川北巡抚詹天颜及曹洪，亦兵败被执，相继至嘉定，不屈，皆斩之。大兵之发保宁也，总兵卢光祖亦率师东下至重庆［5］，可望川东诸守将悉遁去，尽有其地。

【注释】

［1］ 壬辰：顺治九年，即1652年。

［2］ 林时泰、杨先志：南明地方武装力量，潼关（今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人。

［3］ 安堵：安居。

［4］ 舁(yú)，抬。这里指坐轿。仰药死：服毒自尽。

［5］ 卢光祖：清朝廷委任的夔州镇总兵。

本段叙述了顺治九年清军入成都，继而收归各地，南明文官范文光自杀，武将朱化龙、詹天顺和曹洪等被俘，张献忠残余孙可望余部纷纷逃匿。

八月，文秀率众由永宁趋叙府［1］。本朝守将马化豹等［2］，欲俟其至城下击灭之。须臾，文秀拥诸攻具登城，被杀者山积于城下，犹不能克［3］。后城门为象所坏，文秀遂得入。化豹巷战久之，所杀甚众，犹逸去［4］。是日，文选亦取得重庆。总兵卢光祖引还［5］。固山及吴三桂以嘉定远在东南［6］，孤立无援，亦返旆保宁［7］。文秀乘势率众数万至保宁，营于锦屏山［8］。我兵出营于城外，且留浮梁以诱之［9］。数日，文秀悉众济河断浮桥［10］，欲急攻城。我兵迎战于盘龙山下［11］。良久，文秀大败，遁者又阻于河，遂全军皆没。惟文秀与张黑神等数百人，赖浮象而免。文秀之北上也，约文选会攻保宁。既而文秀骄甚，不俟其至，故及于败［12］。后文选至顺庆，见长发浮尸，已蔽江而下［13］，乃奔还重庆。

【注释】

［1］ 永宁：今四川叙永县。叙府：今四川宜宾市。

［2］ 马化豹：清朝廷任命的叙南镇总兵。

［3］ 此句意为：不久，文秀持攻城用的器械攻城，被屠杀的士兵在城墙之下堆积得像山一样，但是仍然不能攻克。

［4］ 此句意为：马化豹在街巷中战斗了很久，杀了很多人，最终还是逃逸了。

［5］ 卢光祖：辽东海州人，隶汉军镶蓝旗，明末清初将领。从肃亲王下四川，破张献忠。

［6］ 吴三桂（1612年－1678年10月2日），字长伯，一字月所，明朝辽东人，明末清初著名政治军事人物。崇祯十七年，为清军先锋，追击李自成，并平灭陕西等地的流寇余部，并灭四川张献忠余部，结束了其在四川建立的暴虐政权。

［7］ 旆(pèi)：古代旐旗末端形如燕尾的垂旒飘带，代指旗帜。返旆：回师。

［8］ 营：扎营。锦屏山：位于今四川省阆中市城南。

［9］ 且留浮梁以诱之：清军留下浮桥诱惑文秀的军队。梁：桥。

［10］ 数日，文秀悉众济河断浮桥：几天后文秀率领军队过河斩断浮桥。济：渡，过河。

［11］ 盘龙山：位于今四川省阆中市郊。

［12］俟：等待。故及于败：因此导致失败。

［13］ 顺庆：位于四川东北部，今南充市。长发浮尸，已蔽江而下：长头发的尸体已漂浮而下，遮蔽了嘉陵江面。长发：明军长发，清军剃头，故白文选认得是明军已惨败。

本段叙述刘文秀攻打清军总兵马化豹、卢光祖等，刘文秀大败。

十月，文秀将卒守川西、川南者，闻其败，皆遁去。久之，可望始令狄三品等镇嘉定［1］。时尝隆吉、王学祜等，乘间窃发于洪雅之徐村［2］，而峨嵋罗矮子等，亦相继而起，皆三品等击平之。未几，黎州马土司亦截杀其将于大渡河［3］。

【注释】

［1］ 狄三品：张献忠的遗将。

［2］ 乘间窃发：利用机会悄悄发动。洪雅：今洪雅县，位于成都、乐山、雅安三角地带。

［3］ 黎州：今四川汉源北。黎州土司截杀狄三品的将领于大渡河。

此段叙述孙可望部属狄三品镇守嘉定，平定洪雅等地暴乱。

十年癸巳正月十五日［1］，狄三品、贺天云［2］，率精骑数千，袭黎州土司，取之。时土军以元宵张灯乐饮，守隘者亦醉，三品等至犹不知［3］。遂擒土官马亭杀之，及其妻子。剿杀久之，乃还。

【注释】

［1］ 十年癸巳：顺治十年，1653年。

［2］ 贺天云：张献忠的遗将。

［3］ 此句意为：当时四川土军因为时逢元宵节挂起灯笼畅饮，戍守要处的士兵也喝醉了，狄三品率兵而至的时候，仍然不知道。

此段叙述狄三品等率兵袭杀黎州。

Shu Nan Xu Lue（Par I）

［Qing dynasty］ Shen Xunweioriginal author

Xiao Jun，Yin Ke punctuation and annotation，Zhou Jixu examination

（Narration of Disaster in Sichuan in Late Ming Dynasty）

Introduction： In late Ming dynasty， Chengdu was conquered by the peasant rebel army leading by Zhang Xianzhong（张献忠）. Shen Yunzuo(沈云祚)， the mayor of Chengdu city， was murdered for not surrendering. At that time， his son， Shen Xunwei， was only three years old. Having been wandering about with his mother in Sichuan district， Shen Xunwei survived the war. When the war was put down， Shen Xunwei was a 24yearold adult and had composed this SHU NAN XU LUE （蜀难叙略）to elaborate his experience in this catastrophe and the slaughter that the Zhang Xianzhongs army committed in Sichuan in detail. What he had seen and heard is the precious material to learn the history of Sichuan and Chongqing district in the period of late Ming dynasty and Early Qing dynasty. With a skillful and vivid writing style， this article was composed and rewritten by three times of destroy. Though the author had grown up in vagabondage and wars， his persistence in keeping studying is perceptible in this article. The biography of his father， Shen Yunzuo， was composed in SHEN HUAYANG ZHUAN （沈华阳传） by Fan Wenguang(范文光) in late Ming dynasty whose original text and annotations could be found in our Papers on Languages and History（Volume 5）. The original text is derived from SHU NAN XU LUE（蜀难叙略），Southwest Historical and Geographical Literature Documents（西南史地文献） ， pp. 387- 414（photocopy of the original texts）， Series of Chinese Southwest Literature Documents（中国西南文献丛书），compiled by Miu Wenyuan， published by Lanzhou University Press in 2004．

The original text and annotation of SHU NAN XU LUE part Ⅱ would be continued in our very next iss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