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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地湾地画的主题

关于地画的主题,说法不一。当年负责发掘的张朋川等专家认为,地画绘制在房屋居住面正中的上方,又没有被人们的活动所破坏,据此可以推知其具有祖神崇拜的意义。地画下部方框内的动物很难判定为何种动物,但它和上部人物图案——“祖神”是有密切联系的,应是这个氏族的图腾神。从地画仅此一处,可断定地画所画的并不是原始社会氏族、部落共同的祖神,可能是氏族小家庭的崇拜偶像。

他们还认为这幅地画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种组合形式。地画正中的人物身躯宽阔,姿态端庄,似为一男子形象。左侧人物则身躯狭长而略有弯曲,细腰,胸部凸出,显系女性。他们应是属于一个家庭组合体。就地画的布局来看,具有男性特征的人物形象居中,具有女性特征的人物形象居左。从右侧的墨迹看,似也有一个人,可能是一个小孩,或是另一女性。这种三位一体的家庭组合方式图形,在大地湾第九发掘区的灰坑H831中也曾有发现。H831出土的那件陶器的器口有人面陶塑,陶塑将圆形器口分为三等分,分别塑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三具人面像。应该说,这也是原始社会家庭组织形式的一种反映。

宋兆麟先生认为,地画中呈舞蹈形象的人物是在祈禳亡者,人物下部的长方形框是一个墓穴,框内形象并非两个动物,而是两个仰卧屈肢的人物形象,也就是一种埋葬形式。宋先生旁征博引,认为整幅地画表现的“主要是对祖先或已故亲长的一种悼念,人们表演的正是丧舞”。李仰松先生认为,这幅地画中人物下部的长方形框应释为长方形木棺葬具,棺内画的是两人前后俯卧的形象,地画上面的两个成年人是巫师与女主人,他们右手中持的是尖状法器,其整个画面反映的是“当时人们施行巫术仪式的真实记录”,即“驱赶鬼怪”的巫术画面,或者是一幅谋害敌人的巫术活动。杨亚长先生认为,这幅地画表现的是一幅狩猎场景。

尽管对地画的主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求同存异,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大地湾地画所反映的主题一定与当时原始先民的生活习俗和信仰分不开。因此,我们认为,地画可能集中反映了大地湾原始村落文化中最富色彩的内容——生殖崇拜和图腾崇拜。

大地湾原始先民的生产主要包括两种:即人类自身的繁衍生产和人类赖以生存所必须的物质资料的生产。大地湾地画所反映的生殖崇拜和图腾崇拜的主题就是人类在这两种生产过程中逐步形成的。

——关于地画所反映的生殖崇拜主题。

生殖崇拜是大地湾原始村落文化中一个极其重要和突出的“母题”。自从人类社会产生就一直非常重视自身的繁衍生产。

在母系制社会,由于自然环境险恶,加之灾害、疾病频繁,常使大批的人特别是能够创造财富的劳动者死亡,这就激起了人类生育繁衍的热情,使原始先民产生了生殖崇拜。但由于人类对生育原理还缺乏科学认识,往往错误地认为人类是“母亲”创造的,所以从大地湾早期墓址看,不仅女性的社会地位高于男性,而且氏族部落或部落联盟都是以母子血缘为关联的群体所组成。大地湾遗址出土的人头器口彩陶瓶腹部凸起,那种充塞膨胀的造型极度夸张了女性生理上的特征,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母系氏族社会中人们对“母亲造人”的生殖崇拜主题。大地湾遗址附近出土的一件葫芦形游鱼瓶,其器型是将妇女妊娠生育美化并艺术表现的结果,而外壁所绘的三条游弋的鱼,则是“生殖女神”的象征,因为“女”与“鱼”古音相近,鱼的繁殖力极强,故把女人类比鱼。

进入父系制社会后,虽然男子的地位高于女子,并开始形成以男性血缘关系为纽带的聚落群体,但生殖崇拜还是被继承了下来。大地湾遗址晚期地层中出土的残陶祖就是男性生殖崇拜的证据。再如青海大通县孙家寨出土的一件新石器时代晚期的舞蹈彩陶盆内,绘有三组五个手拉手一字形展开的踏地顿足而舞者,其头上各有一道斜纹,应为羽旄;两腿间斜出一道斜纹,应为勃起的阳具——“鸟”。在原始人的意识里,鸟与鱼分别隐喻男女配偶。这点在陕西宝鸡北首岭出土的鸟鱼纹彩陶瓶上也有反映,鸟逐鱼或鱼啄鸟的图案,形象化地隐喻了男女交媾,是典型的生殖崇拜表现。

上古民间歌舞中,有专为青年男女相爱交媾而设的祭祀女始祖的活动——“跳万舞”。每年春季傍晚,氏族间在山坡谷地点燃篝火,敲起大鼓,青年男女身佩羽饰,吹龠摇铃,踏着鼓点,围篝火起舞,相爱的男女在舞后便悄悄地隐没在树木草丛之中。《诗经》周代民歌《苑丘》载:“坎其击鼓,苑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又《东门之扮》载:“东门之扮,苑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古代这种专为青年男女相爱交媾而设的社交、娱乐、交媾活动,既反映了原始先民的生殖崇拜,也表现出了先民们为部落兴旺发达而投入的神圣热情。这种活动,至今在我国少数民族中还保留着。

由此可见,大地湾地画所描绘的男女舞蹈的画面,恰似上古祭祀女始祖的活动——“跳万舞”,地画右下方方框中的“鱼”形图案和左下方的“鸟”形图案,则形象地暗喻着配偶、情侣的意思,进一步揭示了生殖崇拜的主题。

——关于地画所反映的图腾崇拜的主题。

图腾之名是北美印第安阿尔衮琴部落奥吉布瓦族方言的汉语音译。民族学家杨堃认为,图腾“是一种动物,或植物或无生物”,一个部落内各群体都把“图腾”作为自己的祖先,对其顶礼膜拜,信仰之至。

大地湾第一、二发掘区出土的炭化稷、油菜子和兽骨标本表明,早在七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大地湾原始先民就开始种植谷物、油料了。随着农耕种植的开始,先民们结束了以渔猎游牧为主,生活物资缺乏,且动荡不定的生活,将物质资料的生产首次同土地联系了起来。但那时候,原始先民对自然界的认识水平和征服能力还很低,因而他们往往认为日月星辰、山水土石、雷电风火、树木花草、禽兽虫鱼等自然界的万物都是有生命和灵魂的,具有某些人类所不及的神秘力量,因而特加崇拜。他们总幻想通过对这些自然物的祈祷、取悦,以求得“有灵”的万物保佑自己生活安宁、富足,人丁兴旺,并由此产生了祭祀鬼神的习俗,这种对自然物或鬼神的信仰是最原始的图腾崇拜。

反映这种对自然物或鬼神信仰的图腾崇拜,我国古代典籍多有记载。《吕氏春秋》古乐篇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逐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周礼·春官》载:“若天大旱,则帅巫而舞云。”这种为农业丰收而求雨的舞蹈,巫师手捧一条牛尾,向四方做盘旋舞步,古代称“隶舞”或“代舞”。又如《韶舞》,据《周礼·春官》载,它是虞舜时祭祀四方星海山河或者王者祭祀祖宗的舞蹈。这种祭祀舞蹈,吹着萧,众人向四方叩拜,后来有“韶萧九成”之说。而《云门舞》,则是黄帝以云为图腾的祭祀舞蹈。夏时又以龙为图腾,先民们模仿蛇的动作跳这种舞,由于夏禹王跳得好,所以到后世称这种舞步为“禹步”,现代戏曲中还保留着这种舞步。古代驱除鬼魔灾祸,要跳“傩舞”,舞者头戴各种鬼怪面具,祈求傩神帮助人们来降服这些鬼怪邪魔,攘灾祛邪,赐福人类。

由此可见,祭祀舞蹈是原始先民举行图腾崇拜的形式,而自然物或鬼神之类的图腾则是原始先民膜拜的神祇!大地湾地画中,那一对男女一手弯举、一手执牛尾或羽尾舞蹈的形象,正如上古祭祀歌舞的场面,表现的正是祈求神灵保佑五谷丰登、人丁兴旺的最原始、最理想的图腾崇拜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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