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写道:“知己之过失,即自为承认之地,改去毫无吝惜之心,此最难事。豪杰之所以为豪杰,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便是此等处磊落过人。能透过此关,寸心便异常安乐,省得多少纠葛,省得多少遮掩装饰丑态。”
所谓“克己之学”,就是自我反省、自我批评。曾国藩认为“克己之学”非常重要,大而言之,古今多少圣贤豪杰之所以能成为圣贤豪杰,就是重视“克己之学”;小而言之,“克己之学”可以减少自己许多遮掩和装饰的丑态,做一个堂堂正正、光明伟岸的人。
曾国藩一生于“克己之学”从不稍懈,坚持终身,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是改号“涤生”以克己。
如此克己自励,十数年如一日。也正是由于他能够从心魄乃至外在名号、行止上的克己精神,才有一番作为。能够日日自新,天天反省,有一种强烈的、热切的洗心革面的愿望,使自己卑琐灵魂受到不歇的批判,使自己的淫邪恶欲时刻困囿于无情的拷问,由表及里地对存在的自我进行猛烈的抨击,方使曾国藩得以洁身、保身、全身。
从他改号以克己这件些微小事上,我们已窥见曾国藩作为“五百年间圣贤之一”者的修身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国藩的功业,不在他的道德、文章,而在于他对自己肉体和心灵无休止的洗涤和更新。
其二是忍癣疾奇痒以克己。
在曾国藩的老家湘乡县荷叶塘,曾家的屋后,“旧有古树一株,为藤所缠,树已槁而藤日益大且茂,矫若虬龙,枝叶苍翠,垂荫一亩,亦世所罕见者”。这一巨藤,活像一条巨蟒,乡人称之为蟒蛇藤。曾国藩在世时,藤叶藤枝,迎风摇曳,及曾国藩死后,这一巨藤叶落枝枯,不久也就死了。藤是固然存在,死因却并非神秘,从曾国藩出世即有的老藤,到曾国藩去世,经几十年沧桑,人会老,藤也会老,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曾国藩的身上,长了一身的蛇皮癣,初时尚无多大痒痛,到了三十五岁以后,曾国藩的功名官运,一天一天高升;曾国藩的癣疾,也随之一天一天扩大。奇痒奇痛,曾国藩在日记中,时有记载,苦不堪言。这一怪癣,一直与曾国藩同生共死,不得分离。
据说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星冈)在曾国藩出生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一条巨蟒,盘旋空中,旋绕于宅左右,已而入室庭,蹲踞良久”的梦。于是,梦、藤、癣联成一体,化而为一,湘乡的老百姓,越说越玄,越说越像,越像越玄越说,硬说曾国藩是巨蟒转生。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但曾国藩身上的皮肤病——癣疾却是真的。曾国藩在他的家书里也曾不止一次提及。例如他给诸弟的的信中说:“京寓自四月以来,一切平安。癣疾经邹墨林开方做丸药,有附子、黄芪等补阳之药,愈见大好。面上、头上,生人全看不出矣。”
曾国藩还在家书中试述了几点疗法,但癣疾却从未医好,以至于他有时整夜整夜奇痒,而难以成眠,但当得知其弟曾国荃也患皮肤病后,其关怀慈意之状可表。信中说道:
十八日专人送家信一包,是夕接弟初十日信,哨官易光南行至九日始到,可恶也。湿毒更炽,遍身发烧。是秋天积燥之故。余于二十六年秋亦遍身发烧,医者皆言是杨梅疮毒气发作,余不敢攻伐猛剂。吴竹如劝每日服梅花一碗,亦无寸效。其时余又彻底不寝,则是别有心肝之疾,与皮肤烧热了不相涉。总之,皮肤之病,世间无甚于我者,尚非要命之症。弟疾较我轻松数倍,尽可不必服药,切不可因肝郁之症牵连而杂治之,至嘱至嘱。
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四日,曾国藩在致澄侯的家信中,说:
余身体平安,惟疮久不愈,癣疾如常,夜间彻晓不寐,手不停爬,(引注:“爬”即“扒”,挠痒之意)。人多劝买一妾代为爬搔,季弟代买一婢,现登船上居住,余意尚未定。大约此是积年痼疾,非药饵所能愈,亦非爬搔所能愈也。
因此,曾国藩买妾以代为挠癣疾之痒事便也搁置。
由上述可见,曾国藩“克癣以克己”的修身功夫,这种肉体上的克己绝非一般世人所能及也,己疾尚甚而劝他人以安,忍癣之奇痒而遣女婢以正名,曾国藩的“克己”功夫不可谓之不厚。
其三是戒烟癖以克己。
曾国藩年轻时特别喜爱抽烟,他时常捧着一把水烟壶,以至成瘾成癖。但他也深知抽烟无益而有害,力求戒除。他前后戒烟三次,戒而复吸,吸而复戒,又复,再戒,终于成戒在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他在日记中写道:
“自戒烟以来,心神彷徨,几若无主。遏欲之难,类如此矣!不挟破釜沉舟之势,讵有济哉!”
他最终以挟破釜沉舟之势,在严肃的“克己”中戒掉了吸烟的恶习。此虽小事,却见其“克己”的力量。
其四是宽下属拂逆以克己。
同治元年八月和闰八月间,江南各地因连年战事而瘟疫流行,宁国境内的鲍超所部死了几千人,金陵城外的曾国荃部也死亡相继,士气低落。正在这时,李秀成率二十万大军救援天京,自闰八月二十日起,日夜猛攻雨花台的曾国荃部达半月之久。落地开花的洋炮,时时从雨花台上空呼啸而下;与此同时,皖南重镇宁国已入太平军之手,且有上图江西之势;小丹阳的太平军也时时可冲至长江,冲断湘军的江中粮道;河南境内的捻军已进入鄂东,有取道皖北回援天京之势。总之,湘军在军事上处于极其艰难危急的时刻。
战争使大江南北数省,特别是皖南、鄂东、赣东一带人亡地荒,满目疮痍。曾国藩记述道:“惟敝处所苦者,在今年(指同治元年)下半年。目下,舍弟金陵一军及鲍军门宁国一军,米价至七千余文一石,肉至三百文一斤,蔬菜至六十余文。”“金陵、宁国两军疾疫流行,死亡枕藉。饷糈大绌,积欠多者至十一个月。专卒来往宁、池、太三府境内,常竟日不见烟户,不逢行人。茫茫浩劫,未知何所穷极。”
当时曾国荃和鲍超部共约七万人,每月须粮三四百万斤,粮饷从何而来?兵勇每月获饷不过四成,只得饥一餐、饱一顿的过日子,士气何由提高?这是曾国藩当年于军事危急之外的另一大苦恼。然而,正在这个内外交困的是年九月时候,江西巡抚沈葆桢为保在江西本省军队的粮饷,截留了供应雨花台大营的江西漕折银五万两,并获朝廷准允。这不啻使曾国藩雪上加霜。他在日记中多处反映了自己焦灼和忧郁的心情。
例如九月十四日写道:“日内因金陵、宁国危险之状,忧灼过度;又以江西诸事掣肘,闷损不堪。”十八日又写道:“五更醒,辗转不能成寐,盖寸心为金陵、宁国之贼忧悸者十分之八,而因僚属不和顺、恩怨愤懑者亦十之二三。”
然而,他并没有向他的“直接下级”沈葆桢发泄这些愤懑,更没有张牙舞爪,训斥“直接下级”,强迫下级如何如何。他在给沈葆桢的信中,淡然说道:近来,“幸饷项来数较丰,为今年所未有,差强人意。若能如此月之入款,即全停江西漕折犹可支持,特恐不可为常。且待万一过不去之时,再行缄商尊处通融办理。”
沈葆桢小曾国藩九岁,因为有曾国藩的多次推荐,才得以候补道员升任为巡抚。他从江西本位出发,恃才傲上,且不加节制,于第二年(同治二年)再次截留朝廷批准解送曾国藩粮台的九江关洋税三万两,同治三年第三次奏请截留江西的全部厘金,导致两人的彻底决裂。曾国藩则截然相反,在同治元年九月沈葆桢首次截留漕折时反省自己“忧灼过度”,“皆由于平日于养气上欠功夫,故不能不动心”。
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实则处大乱之世,余所遇之僚属,尚不十分傲慢无礼,而鄙怀忿恚若此。甚矣,余之隘也!作天性偏激,痛自刻责惩治者有年,而有触即发,仍不可遏,殆将终身不改矣,愧悚何已!”(同治元年九月十八日)“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心为忿恚。然细思古人办事,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世世有之。人人不免恶其拂逆,而必欲顺从,设法以诛锄异己者,权臣之行径也;听其拂逆而动心忍性,委曲求全,且以无敌国外患而己为虑者,圣贤之用心也。吾正可借人之拂逆,以磨砺我之德性,其庶几乎!”
这两段文字,实可作为如何对待下级“拂逆”的千古法则,也是曾国藩作为三军统率之才的又一有力佐证,当然,更是曾国藩宽以恕人,严以律己的“克己”精神的又一成功表现。
其五是顺上级之意以克己。
曾国藩的克己之学不仅表现在对下级的宽容和仁爱上,也表现在他对上级的“秉承旨意,唯命能从”上面。曾国藩大权在握、生杀自便,有着相对独立的裁事自由,但在同治嗣位后的第三年,沈葆桢奏请截留江西全部厘金时,曾国藩于三月十二日上《沈葆桢截留江西牙厘不当,仍请由臣照旧经收充饷折》,对比当时的情况说:“臣统军太多,月需饷额五十余万。前此江西厘金稍旺,合各处入款约可发饷十六七个月不等;而江西各军欠饷不及五月。即以民困而论,皖南及江宁各属,市人肉以相食,或数十里野无耕种,村无炊烟;江西亦尚不至此。”又陈述军事局势说:“今苏、浙等省今已克,金陵之长围已合,论者辄谓大功者日可成,大恶指日可毙。”故绝不可因粮饷奇绌而“动摇军心,致生功亏一篑之变”。曾国藩又进一步从情和理上缕析道:“臣又闻同僚交际之道。不外二端,日分,日情。巡抚应归总督节制,见诸会典,载请坐名《敕书》。……数百年之成宪,臣不得而辞,沈葆桢亦不得而违分也。军事危急之际,同寅患难相恤,有无相济,情也。”
沈葆桢既违分又违情,曾国藩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但朝廷没有准奏,而是将江西厘金分江西地方军与曾国藩大营各一半,曾国藩于三月二十七日接到廷寄后,在日记中写道:“辞旨似右抚而左督,仍合督抚各分江西厘金之半。又念金陵大功将蒇,恐军心涣散,经总理衙门于上海奏拨银五十万两,专解金陵大营,其中二十九万虽不甚可靠,其二十一万则立刻可起解,足济燃眉之急。因念枢廷苦心调停,令人感激;而劳逸轻重之间,又未尝不叹公道不明也。”这是曾国藩运用“克己之学”的典型一例。
所以说一个人要有所作为,要善于克制自己的欲望,只有摒弃心中的私欲才能使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披荆斩棘,无往不胜。曾国藩在这方面又是集大成者,所以他成功了。
成功语录:知己之过失,即自为承认之地,改去毫无吝惜之心,此最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