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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天何时已大亮了,孟平晓不知;冷清了一夜的沉星的房外何时已聚满了人,孟平晓也不知。她只是站在沉星的床前,尽情地流下眼泪,尽情地落下心伤。

“平晓?”

直到晏无洵情绪万千的一声轻唤,她才从这场欢畅淋漓的哭泣中回过神来。

房内很安静,只听见沉星略略急促的呼吸声。孟平晓转身回首,却看见晏无洵、孟逸扬、上官默儿和她的亲亲相公,还有蝶一一都神色各异地站在房中,看着地上洒开的水,看着眼睛红肿、泪流满面的她。

晏无洵心思一转,看着天方明就已出现在这里的未婚妻子,联想起昨夜师傅的举动,和今早姨娘与一一的表现,似乎已能明了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八分。

她们似在试探她的真心。可现在的场面,是说明她们终究试出了什么?

晏无洵将意外惊讶的表情瞬间掩藏了起来,眼中又现仿佛千万年也不会改变的温柔与宽容,举步向愣住的孟平晓走去,更轻更柔地唤着“平晓……”,如同无声的安慰、无限的理解:你的悲伤,我都了解。我就在这里,敞开了胸怀,等待着给你最真心的安慰!

可是,这样柔情的宽待,让此刻正为另一个男人哭泣、为另一个男人心痛的孟平晓如何心安理得的接受?

此刻,晏无洵的怀抱不能做她避风的港湾;此刻,晏无洵的温柔比起厉声地责难更让她羞愧歉疚。

孟平晓紧咬着唇摇摇头,垂下眼不再看这里的任何人一眼,突然泪眼婆娑地冲了出去。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避开所有人,甚至避开自己。

“平小小,平小小……”

“一一,别追了,让她走吧。她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

见孟平晓哭着跑走,蝶一一担心地想要追上去。晏无洵却出声阻止。因为他知道孟平晓现在的心情,他看到了孟平晓眼中的伤心与愧疚,他明白她此刻需要独自一人呆着的感受。但是蝶一一显然无法体会这一点,反而一心想要追过去劝导安慰。

“可是……可是,她……”

就让她这么伤心地跑开可以吗?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看到孟平晓失魂落魄的样子,蝶一一开始反省自己的做法是否过了头。

“一一,让平晓去吧。小洵说的对,现在你追过去,不但不能给她安慰,反而会令她觉得尴尬。有什么话,我们稍候再说也不迟,知道吗?”

见女儿开始心有不安,上官默儿笑着拍拍她的手,也是十分赞同晏无洵的意见。

“姨娘,这件事,是你和一一一早安排好的吗?故意不留人照顾皇上,故意引了平晓来此探望?”

“我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平晓心中放不下这个混蛋皇帝,甚至有可能,不,是已经明摆着,她以前爱着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曾真正地放下。她既是愿意跟你成亲,也不是因为爱着你,小洵,就在刚才,我们都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道你还要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吗?我并不希望看着你娶一个无法给你幸福的女子,然后像现在这样默默忍让、不断宽容,勉强得过一辈子!”

晏无洵的样子,在外人看来仍是一如以往的平和,但是身为亲人的蝶一一和上官默儿却轻易就能察觉到他微微的恼意。反问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儿不满。他恼得不是孟平晓的心痛,却是她们的“多管闲事”吗?

蝶一一同样也有些生气了。抢在自己娘亲的前面,便毫不留情地倒出了大家都已看得分明的事实。她一点儿也不怪孟平晓,可是她也不愿看着晏无洵无法真正的幸福。

“是呀,小洵。这一次,姨娘站在一一这边。你的这门亲事,姨娘也不赞成。平晓的心,并不属于你,你不能因为想要保护照顾这个女孩儿,就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终生的归属。”

“姨娘,我并不是因为同情怜悯才想要娶她!”

“但也不是因为爱她!至少没有很爱!所以你才能一直忍着不是吗?你骗不过姨娘的眼睛!”

上官默儿很笃定地回答。她希望晏无洵放手,不是因为孟平晓还爱着沉星,而是因为她已看得分明。晏无洵的眼中没有嫉妒、甚至没有愤怒。虽然微微有些不快,却丝毫不会阻碍到他继续温柔包容地对待孟平晓的心态。这对一个看见心爱的女子为着别人流泪的男子来说,是不会如此轻易就能做到的。一一说,小洵太能忍,可是为何如此能忍?因为也许那还不是爱情,至少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晏无洵浅浅无私的爱,如何战胜得了孟平晓的沧海桑田?这样的两人若是真的成亲,彼此除了相敬如宾,又如何能够相濡以沫?

晏无洵被上官默儿说得无言以对,想要反驳,却最终只能沉默。

因为他自己早已察觉,面对孟平晓对沉星的牵挂,面对孟平晓为沉星流下的眼泪,他除了心疼与怜惜,却不曾气恼、不曾嫉妒。但是尽管如此,他却也很清楚,他还是想要守护的。

“姨娘,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爱,因为平晓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心疼、想要保护的女子,所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爱,但是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还没有走到最后,平晓并没有让我放手,我就会一直守护着她!我给过她永远相伴的承诺,只要平晓还需要这个承诺,我就会一直遵守下去。”

“臭小洵,你这个大傻瓜,气死我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就怎么!”

“哎,你这个傻孩子,让姨娘说你什么好呢?”

见他如此心思,蝶一一是直气得哇哇大叫。上官默儿也无奈地摇头,心里更是决定绝不能袖手旁观。

晏无洵转身去查看了沉星的状态,又叮嘱了孟逸扬该如何照顾,然后也告辞离开。瞧他对待情敌不温不火的模样,蝶一一和上官默儿更是看得只差没有咬牙切齿才好。

“默儿,晚辈之事,还是不要过于插手为好。”

蝶摇歌牵起上官默儿的手,带她离开,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相公,小洵可不是外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变得不幸。他现在还不明白,但若日后他遇见了真正喜欢的女子,他会后悔的。还不都是你!他这样的顽固、死脑筋,全都是跟你学来的,哼!”

妻子如此,又何尝不是固执?

见爹娘都已离去,蝶一一狠狠地瞪一眼病中的沉星,也跟着气呼呼地离开。孟逸扬则守在一旁,沉思于刚才的所见所闻。

谁都没有发现,床榻上,昏睡中的沉星,睫毛轻轻地眨了数下,双手亦轻轻地握了起来。

蝶一一是一个凡事皆急的性子,生她的娘自然也不会温吞到哪里去。只给了孟平晓极其短暂的缓冲时间,当天夜里,上官默儿便忍耐不住地再次造访。

孟平晓的眼泪终于在痛哭一场后慢慢止住,一双眼睛却已红肿的犹如兔子一般。一夜未眠的脸憔悴而苍白,伤痕遍布的心再次因着那划下它们的人,疼痛万分。

见到她这个模样,上官默儿也觉得难过叹息。孟平晓的痛,她懂得的。也正因为懂得,她才觉得自己必须告诉她真正解脱、真正快乐的方法。

“默儿……对不起,我对不起无洵大哥,我,昨晚……”

“停!停!停!平晓,你道什么歉?我并不觉得你有做错什么。心若真能由人,我们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对不对?”

“默儿……”

“别在意,这里不会有人怪你!我可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哟!”

见不得孟平晓此时期期艾艾的模样,上官默儿尝试着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让孟平晓纠结的心,感觉到了微微的温暖。

“平晓,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风筝。我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无论我飞过了千重之山、万重之水,还是飞到了与星云相聚的地方,我却还是会回到这里,回到相公的身边。因为,他是我爱着的人。属于我的那根线,始终都还是握在他的手中!你呢?牵着你的那根线,又握在谁的手中?”

上官默儿的话让孟平晓微微一愣。不由地去想,牵着自己的那根线,握在谁的手中?

一个名字毫不犹豫地跳入脑海之中。答案不言自明,她骗不了自己。

上官默儿见她怔忡,心知她已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便微微笑着接着往下说。

“最痛的伤留下伤疤,虽然不能恢复从前的完好如初,但是我们却可以让伤口开出新的美丽的花。平晓,你知道那开花的方法吗?其实很简单,别逃避自己的真心,正视它,接受它,最后就能结出属于自己的幸福之花!”

“开在伤口的花……”

“对呀。我可就是实例哟!如果是我的话,谁伤了我的心,让我无法原谅、无法快乐,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一定要把他牢牢地拴在身边一辈子,慢慢地折磨。这才是最好的报复,平晓,你觉得呢?哎呀,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回房去了,这几日我们都不曾好好聊聊只有我们了解的现代话题,你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好好叙旧!”

拍拍双手,上官默儿十分满意自己的一番话造成的效果。微笑着功成身退。

房里,只剩下孟平晓一人,反复咀嚼着上官默儿的一番劝言。

开在伤口的花?

疼痛又丑陋的伤,真的还能开出美丽的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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