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刁钻泼辣、不知悔改,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彻底断了她兴风作浪的念头,就算进了冷宫,也是不得安生!来人啊,把这贱妇给我抓牢了带到警世房去。”
冷宫中虽历来有进无出,可是这孟平晓却曾以“第一弃女”之姿让皇上宠爱有加,加上又是孟左相之女,难保不会咸鱼翻身、重见天日。若是趁此机会将她弄至警世房,等进了冷宫,即便不死,也是半残,岂不是永绝了后患!
两人相视而笑,阴毒的念头同时浮上心头。
“放手,你们要干什么?放手!放开我!”
“你们放开我家小姐,小姐哪也不去!”一听这两个女人竟要将孟平晓带到专门刑讯宫人的警世房,明珠惊慌地想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奈何急出了一身冷汗,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家小姐!你们不能带走我家小姐,小姐,别去呀!别去!”
“放开我!放开我!”
原本已散开的宫人们又一次蜂拥而至,人数还比原先多了许多。大家擒手的擒手、抓脚的抓脚、搂腰的搂腰,任凭孟平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扭动抵抗,却也难逃众人的钳制,眼看着就要被凌空扛起……
就在这时,
"皇上驾到!”
大公公尖细的嗓音却是由远处传来,惹得德妃淑妃顿时慌了手脚,原本抓着孟平晓的众宫人也立即将她放回了地上,扑通扑通跪下一地。
只有明珠,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做些什么?竟在后殿里大呼小叫,真是没规没矩!月容,阶前有株芒草,且小心走,以免割破了你的碧罗纱!”
孟平晓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站在近前,沉星却将视线由她身上直直掠过,只去一味地关心他身旁的那个绝色佳人,似乎此刻天地间,除了她那身艳丽的碧罗纱,再没有其它东西能让他更加在意。
早在大公公喊驾之前,早在沉星刚刚走进她这后殿之时,他的一身绛紫便被孟平晓牢牢地锁进了视线里。
她牢牢地盯着他,盯着他的身影、盯着他的面容、盯着他的双眸,她像是已有几个世纪不曾见过他一般,牢牢地盯着他。所有的神态表情,都盯进自己的眼中,自己的心里,不愿放过分毫。
“儿家多日不曾见到德妃淑妃,两位倒还是一如从前模样!”
她来了,她竟然来了!依然穿着一身绯红的艳丽宫纱,依然巧笑着站在沉星身旁,依然艳美无双、绝丽如花;恰似在对比此刻如残败枯叶般的自己。
因为这个声音,孟平晓将始终定驻在沉星身上的眼光移向了他身旁站着的这个女子,这个她应该恨之入骨的月容公主!
然后,孟平晓便在她那表面上看上去已经变得平和收敛不少的神情姿态中,仍是窥见了一抹同过去绝无二致的阴冷狠戾。
“臣妾拜见皇上、月容公主万福!”
德妃和淑妃听得月容公主这么一说,赶紧双膝一弯半跪于地,垂首请安,唯唯诺诺、十足心虚,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就不知她二人究竟是畏惧皇上龙威,还是畏惧公主凤仪,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都起来吧!”
沉星随口说了,目光却仍是胶着在月容的身上。倒是月容,看见孟平晓一直恨恨地盯着自己,竟像要对她解释似的,“儿家听宫人们提起景妃的事情,就想去探望探望,倒没想到竟刚好碰见皇兄也在景妃的殿中。我便邀了他一同前来这里,倒是想要在平妃,呃,不对,是废妃搬进省心殿之前好生给予忠告,以免将来废妃仍是心有不甘、始终存着什么歹念可就不好。”
“平晓以为,月容公主此行,是专程来向平晓道歉的!竟是平晓我猜错了吗?那平晓还真是高估了公主!”
此话一出、不卑不亢。抬头挺胸的孟平晓,语气从容、目光坚定。
“贱妇,你……”
淑妃想要狠狠地斥责,却在话已出口时,半途而废。
孟平晓自己是不知道的,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分明地看见了此刻的她,身上所散发出的不可侵犯的圣洁威仪。
“看来,废妃不太欢迎儿家呢。那儿家还是先行离开地好。皇兄,你不是有话要对废妃说吗?你慢慢说,月容就先回去了。“
毕竟是段数高出不少,月容公主面对此时的孟平晓,和她那令人尴尬的提问,却是神色自若,毫无羞愧之色。更是自在地犹如没有听见那话一般,自顾自地找了台阶顺路直下,漂亮退场。
“皇上,臣妾们也先退下了。”
见月容公主走了,德妃淑妃也赶紧准备离开。一边离开,还一边可惜方才动作太慢,错过了彻底毁掉孟平晓的机会。
“两位爱妃……”才走出去五步远,德妃和淑妃就被沉星唤住,“以后别再接近这有罪之妇。”
两妃闻言皆愣,心中不由猜测:难道皇上竟还对这女人有情?
“朕可不希望你们也染上她这心狠手辣的性子,再次搅浊了朕这后宫!”
“臣妾们明白了。臣妾们告退!”
呵呵呵,就说嘛,既然已将弄掉景妃肚里那块肉的罪名扣在了这个小贱人的身上,就算以前再怎么喜欢,也是抵不过皇家血脉流失的罪过。皇上又怎么可能还对她心存温情?
两人笑容满面地走了,出了宫,方向一转,不是各自回宫,却是往那公主殿行去。
宫人们也都随各自的主子退了。就连明珠,也被人抬下去请御医去了。如今,这大堂之内,只剩下了孟平晓和沉星两人。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护她周全!他那么说,也一定有他那么说的理由!
可是,他既已知晓她的无辜,为何却不愿还她清白?
孟平晓一言未发,只是依旧站在那里,睁大了双眼,牢牢地锁住沉星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她想要说服自己。
在景妃殿里听见的话,都是假的!在景妃殿里看见的沉星,只是做戏!可是,她却发现,这一次,想要自欺欺人,真的好难!
“皇上……”
沉星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走近、不开口,也不看她。
最后,还是孟平晓先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如从前的温柔娇怯。
沉星的眸终究是闪了闪。随着那声轻唤,终于在今日里,他第一次正眼看了孟平晓。
她前几日挨了太后掌掴,脸蛋上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她这几日一定不曾好睡,眼睛下泛出青色的阴影;她窥听了那些残酷的真实,一脸的恍惚与害怕,却可以在面对月容时散发出那么强烈的气韵,却还能在面对他时依然单纯的信任?
“刚才在景妃寝殿前窥探的人可是你?”
心中虽是百转千回,但当沉星直截了当地开口质问时,却是格外得冷冽无情。
“是我!”
他竟已察觉!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告诉自己,他此时到来,是为了解释?
“皇上为何……”孟平晓本想问他为何这样待她,却又话到嘴边改了口,“皇上这样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对不对?臣妾知道,这皇宫中,总是险境重重;皇上坐在那个最顶端的位置,却总有太多身不由己。只要,只要皇上你告诉我,你说哪些话,都不是出自真心,我便信你!不问你理由,我也信你!”
语未尽,泪已流。
孟平晓祈求他肯定的回答,坚信他的口是心非,却无法抗拒心中悄悄滋长的悲哀之感。
为何悲哀?为谁悲哀?
沉星的手,掩在衣袖里,紧握成拳。沉星的瞳,倒映孟平晓的身影,无声紧缩。
傻瓜呀,你既然知道这里险境重重,却又为何还是这般淳良?你既己听了我与景妃说的那些话,却又为何还是如此信我?
沉星看着孟平晓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却感觉,那泪是沉沉地滴在了他的心上,砸出上面的坑坑洼洼。
“没有什么理由。朕,不过是说了真话。”
即使地动山摇、河山将尽,也要面不改色、威严从容。
从小,沉星受的,是这样的帝王教育。面对任何事,他都可以做到,更何况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女子!
“你说谎!你骗我!”
不信、不信、不信!
“朕骗你做什么?反正,到了今日,你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朕再骗你又是何必?”
信吧!快点相信,才不会伤得更深;快点相信,才不会恨得更浓。信吧!
“不可能!你现在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既然如此……好吧。念在你也算有功,朕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又何妨?"
那日,
半个时辰之后,沉星离去。
半晌,堂内传出令人惊悚万分的疯狂尖叫,凄厉不绝于耳。
明珠及仅剩的几名宫人赶至堂前,尖叫声突绝。众人唯见孟平晓卧倒于堂中,鲜血浸染衣襟、洒于地面,嘴角下巴皆有。
明珠大惊,急急上前去扶,却是听得孟平晓于昏迷中仍旧喃喃自语。附耳细听,只辨出“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言,反复重述。
宫人传报废妃突发急病,急召太医。
隔日,由太监背着,孟平晓、明珠与另外一名小太监,仅三人,迁于省心殿。
从此后,曾经风光一时的平妃,再难于宫中寻其踪迹。
孟左相因此后宫妃子之争,朝中势力受到不小的波及,但却一反常态,对孟平晓毒杀景妃腹中胎儿,今被贬冷宫之事,毫无争辩之意。
至此,景妃小产一事,尘埃落定。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后宫,随着孟平晓消失于省心殿幽深的大门后,也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