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自黑暗中睁开眼,再一次看见的,还是那一张粉雕玉琢的娇艳花颜,空气里依然能嗅到始终淡淡,却始终萦绕不散的清甜花香。
不是梦,她真的,活了!
虽未及眼中,亦未达心底,孟平晓却还是轻浅地笑了。
虽仍觉千斤重担压于身背,孟平晓却感觉到了一种解脱的快意。
“小姑娘,你又醒了。恭喜、恭喜,醒的真是时候,呵呵呵!”
绝色的美人儿又一次双手托腮地蹲在床前,与孟平晓打着招呼。她笑得极尽愉悦,也极尽怪异。一张漂亮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等看好戏的恶作剧般的坏笑。
“那个……姑娘……”
闻声识人,孟平晓转动着眼球,将视线从旁边的女子身上往自己的上方挪移。这一次,入眼的不再是横梁上的白纱轻幔,而是那张同样绝色的男子的面庞。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孟平晓皱了皱眉头,费解地思考。
因为,此时,这男子的样子实在是怪异。
他正跨跪于自己的身前,腕中挂着染血的长条型白纱,手中也拿着一条同样大小长短的白纱,不过似乎非常干净。而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花花绿绿变换不停,活生生一块五颜六色的调色板。额间一排密密细汗似乎随时都有滴落到自己身上来的危险……
等等!
孟平晓疑惑的神经突然凛了凛,似乎此刻才从茫茫不解中抓出了一点头绪。
他跨于她的身上,手拿带血白纱,一脸尴尬失措……
难道……
证实自己的想法,孟平晓的视线从那张美颜移向了自己的胸前。
那里,未着片缕!平平的小胸一览无遗,溃烂的伤口新敷着绿绿的药汁……
难怪,一直觉得胸前一片清凉;难怪,女子笑得诡异,男子却一脸尴尬窘迫;原来竟是……
“啊!”
孟平晓终于慢半拍地看清了事实的真相,惊慌羞窘、自卑尴尬的尖叫,终于开始迟来的由她一张微张的小嘴中惊天动地地爆发。
“姑娘,在下绝无歹意,在下只是在替姑娘换药,在下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姑娘……”
“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我一定要告诉老爸老妈、舅舅舅娘,还有所有叔叔婶婶、三姑六婆,小洵你这次可真够糗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搞笑的表情,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蝶一一,你闭嘴!”
蝶一一和晏无洵,这对绝色男女的名字。
他们来自另一个地方,一个不属于大禹朝的地方。
孟平晓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空里,除了大禹朝,还同时并存着好几个国家。也是,在那个曾经生活的时代里,她所在的国家之外也有别的国家,她所在的星球之外也有别的星球,她所在的宇宙之外更有别的宇宙。
她怎么会忘记了,这个世界是多么大呢?
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就将自己禁锢在了只有沉星的那方小小天地里?最后换来却是彻底的毁灭!
“平小小,你怎么和我家小洵一样啊?事情都过了好几天了嘛,你们也化‘干戈’为玉帛嘛,天天一个躲着一个的,看得我都别扭死了,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儿。”
日子又过去好几天了,孟平晓身上的伤口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中。那日的尴尬,到今天还未曾化解。
其实,她并不责怪晏无洵的“轻薄”。他是一个医者,她是一个病患,他在她伤重昏迷时,为她宽衣解带,只是为了换药治疗,如此而已。虽然这期间,明明有蝶一一这个女孩可以帮手这工作,她却故意推给晏无洵去亲力亲为,她恶作剧的调皮心思,孟平晓却也是毫不怪罪的。
但是,她却难以摆脱那份赤裸相对的难堪!她无法面对,当他们看见她的缺陷时,心里会怎么想?是不是也像沉星一般,表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一直嘲笑嫌弃?
“蝶姑娘,我……”
孟平晓抿抿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心事,又如何能说出口?
这美丽到完美无瑕的姑娘,又如何能体会她的满身自卑与难堪?她又如何了解,即使是她一个女子,每次为自己换药时,她也同样地尴尬难受?
她无法面对的,不是一个男子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而是她无法更改的缺陷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叫我一一就好,那么见外做什么?一一,一一,来,叫叫看!”
任何话题,似乎都能转移蝶一一的注意力。上一刻,还致力于化解这对男女间的尴尬气氛,下一刻,她关心的重点已变成和自己的称谓有关。
“一一。”
“啊,对了,对了,叫一一多亲切啊。平小小,你可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叫我蝶姑娘,要叫一一。蝶姑娘!哎咦,我的妈呀,讨厌死了,胎毛都竖起来了。”
孟平晓柔顺的表现,让蝶一一开心地就差没有手舞足蹈。她夸张地比手划脚,仿佛客套地叫她一声蝶姑娘,真是一件多么难受多么罪过的事情。
真是美好!
美好的外表,美好的性格,美好的心灵,还有美好的人生!而自己呢,却只剩下一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没有心的,缺陷的身体。
“蝶姑,呃,一一,我叫作孟平晓,不是平小小。”
这个称谓之事,还是需要纠正一下的吧?
“我知道呀。可是你的确又平又小的嘛,叫你平小小完全没错呀!”
语不惊人死不休。蝶一一一脸无辜地看一眼孟平晓,再以手直指向她一马平川的胸部,充分地确定她所谓的又平又小,所指何处,所谓何意。
无论是哪一个时空的过去,孟平晓受过的嘲笑不算少,可是,像现在这样当着她的面,直白地评说,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虽觉难过,却不愤怒。因为,在蝶一一的身上,她感觉不到一点恶意,她如此说,只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已。
孟平晓沉默地低下了头,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尴尬与难过。
“你可知朕为何要为平妃赐号为‘平’?”
“因为,她真的很平,丝毫不愧对京中对她的传言。哈哈哈,哈哈哈……”
那男人夸张的笑声,再一次回荡在她的周围,痛彻心扉!
忘记,又谈何容易?
看到孟平晓因自己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而变得受伤的表情,蝶一一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她双手击掌,依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突然大叹一声,然后抓起孟平晓的双手,猛地盖在自己的胸前,还用力地左搓搓右揉揉。
“平小小!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娘有句至理名言,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手中的触感,并不绵软雄伟,难道说这绝美的女子竟也是……这些天里,她每每都为她艳丽又纯真的面容所惊艳,倒真不曾去注意过她是否是有一对丰满的胸乳,没想到,她竟是和自己一样的吗?
“我娘说的,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甜美的女生不需要大胸!我们都是绝对甜美的大美人,所以,我们绝对不需要顶着两颗西瓜球走来走去!再偷偷告诉你喔,那东西太大,老了以后是要下垂的,就像小洵家如意门里的秋月婶婶一样,呵呵呵!”
“咳……咳、咳。”
不知何时,晏无洵站在了两个女人的身后,他尴尬地干咳着,后悔自己在听见两个女人正进行着如此私密的话题时,却没有立即转身走开。现在倒好,眼睛被蝶一一这豪放女刺激了,耳朵也被蝶一一这疯狂女给荼毒了。
再不阻止她的“豪言壮语”,蝶家晏家祖宗十八代的老脸,就要被她给丢尽了,如果那脸还有剩的话。
“小洵,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作为男人一只,其实也不太看重女人的胸部大小,对不对?”
转头见了神色窘迫、尴尬伫立的晏无洵,蝶一一依然是从容不迫,甚至还要厚脸皮的去询问他的意见。
而孟平晓,则恨不得挖个地洞转进去,从此后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咳、咳。一一,你疯够了没?咳咳。”
“臭小洵,你说谁疯?谁疯?谁疯?”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臭、小、洵,你、欺、负、我!看我不告诉老爸老妈,你爸你妈,还有如意门所有的叔叔婶婶……”
“让他们用口水淹死我?一一,你从小说到大,能不能换一套说辞?”
“啊!我咬死你!”
战况似乎朝着激烈的方向发展,孟平晓听到这里,怎么也不能继续做自己的缩头乌龟了。她着急得抬起头,本想劝架,却不想,本以为正闲适调侃着蝶一一的晏无洵,脸上可疑的红光、窘迫的表情却是和他那淡淡的语调搭不上半点边。而此刻,蝶一一猴子一样吊在晏无洵脖子上张牙五爪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的……
噗哧!
孟平晓忍不住笑了。真心的微笑,化解了此前的尴尬,也化解了心中的忧愁。
她忍不住笑了,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很久很久,她都不曾真正的笑过了。
真的很久很久……
“好啦,一一,你再这样,我就要找叶阳赋了!”
见孟平晓笑了,晏无洵的脸更是又红了几分。
“哼,小人!”
而蝶一一,叶阳赋这个名字果然是让她老实的紧箍咒,百试不爽!此乃一物降一物的典型!
“咳,孟姑娘,咱们已经采齐了所需的花蕊,近两日就要离开这里。姑娘的伤尚需进一步医治,不知你可愿意随我们一同离去?”
笑容,让人尴尬,却也化解尴尬。晏无洵不自在地咳一咳,却为这些天里那始终无形环绕的气氛,终于消失在孟平晓真心的笑容里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对呀,这里最新鲜的花蕊药引,小洵已经采光了。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了。你得跟我们一起走呢,这样小洵才能继续治你的伤。平小小,跟我们一起离开大禹,出去游山玩水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蝶一一又一次兴奋起来。
离开大禹?
离开这片属于他的疆土,去任何没有他的地方!
这,本来就是她的愿望,不是吗?
“嗯!”
“耶!好耶!啊!对了!”蝶一一快乐的欢呼,又突然拍手大叫:“平小小,我还忘了问你,你,是不是来自一个叫做中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