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超愣了一下,迅速转身爬上床一古脑儿地卷起自己的铺盖丢回到自己原来的床上,然后又蹦下床:“报告班长,我再也不挪床铺了,留下我们三个吧,我们打从第一眼看到您,就铁下心来要跟着您学本事!”
“小嘴儿挺甜啊?你不想去当特种兵吗?为了兄弟到了这里,委屈你了吧?”刘二牛不为所动。
杜超两腿有点发软,心想: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以后讲话得老实一点儿了。
刘二牛:“集合!”
全班九个人挤在床铺间狭小的过道里,你推我,我推你。
“真笨啊,不会站成竖队吗?”刘二牛一脸痛苦的表情。
九个人东倒西歪地站成了两列。
刘二牛:“床位全部打乱,杜超睡我旁边。今天下午和晚上自由活动,吃完饭中队另有安排。”
身怀祖传绝技的赵子军,很快就露脸了。这天吃过晚饭,全中队集合时,中队长从一百一十多号人中挑出了七十多个头发不符合要求的,然后隆重介绍了理发师赵子军同志,安排他和三个新兵班长一起给七十多个人理发。
理发的场地安排在中队前的操场上,七十多个人站成了四列。中队长的宣传显然没有起到广告应有的效应,赵子军这边只有十来个人站着,江猛排在第一个。对赵子军的手艺,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只是为了要支持好朋友,才硬着头皮站在第一的。其他的新兵全部站到了三个新兵班长的那边。
结果不到十分钟,站在三个班长那边的新兵几乎全部跑到了赵子军的这边。中队要求都剃成平头,可那也是有讲究的。三个新兵班长虽然有过给战友理发的经验,但毕竟是半瓶子醋,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上来一个新兵,抄起工具就“咔嚓咔嚓”一顿猛推,头发是短了,可那发型真的是惨不忍睹。头型不规则的新兵,三分钟下来头上的沟沟渠渠坑坑洼洼清晰可见,才理了两个人,那边就乱成了一团,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有抱头哀号作痛苦状的……
赵子军这边则不同,他是慢工出细活,手上的工具也齐全。那边平均三分钟理完一个头,他这里至少要十来分钟,理完了还把人家身上的细发拾掇得干干净净。几个排长看到新兵们“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决心,都没辙了,后来干脆让那三个班长过来给赵子军打下手,顺便观摩一下大师的手艺。
这天晚上,赵子军在三个助手的协助下,花了五个多小时才完工,司务长亲自下厨给赵子军做了一碗加鸡蛋加火腿肠的面条来慰劳他。
雷霆和杜超都没有理发,雷霆一直都是小平头,而在家里理了个秃瓢的杜超是无发可理。
雷霆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绞尽脑汁地在给杜菲写信,杜超在补觉,这个男人已经激动得几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等我起来,把信给我,我要审查一下!”杜超冷不丁地翻了个身,提醒着坐在那里已经思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下笔的雷霆。
雷霆苦笑了一下,杜超这句话提醒了他该如何往下写,其实脑子里堆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甜言蜜语一个都用不上,也不能用,还不如平铺直叙,讲这几天的经历与感受。
杜菲那天给哥哥打完电话后,就开始后悔,整个晚上都失眠了,第二天的演讲比赛根本就不在状态,她是黑着眼圈打着哈欠上台的,本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上了台就忘记了如何起头,最后只好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演讲稿,毫无感情色彩地照本宣科。下了台后,杜菲不顾班主任正黑着脸,跑过来口头请了个假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阶梯教室。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哥哥和雷霆两点钟就要上火车,这里离天江将近两百多公里。杜菲来不及细想,跑出学校大门赶紧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天江而去。
杜菲终究还是没有赶上,如果早五分钟,她就可以跟哥哥和雷霆讲上几句话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疯狂到底是为了哥哥还是为了雷霆?杜菲追着列车跑了足足有两百米,然后一屁股坐在站台上开始低声痛哭……
这天晚上,杜菲回家费尽周折在二叔那里要来了雷霆部队的番号,她已经等不及雷霆给她写信了。杜菲封好信封,想了想在收信人雷霆的后面又加上了哥哥的名字,她没有去考虑这封信如果真是哥哥第一个收到了,自己该如何解释那里面的内容。
这封信最终还是到了雷霆的手中。信是江猛在支队收发室里的一个角落里无意中看到的,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时候,雷霆和杜超已经挂上了列兵的军衔。
雷霆正写得兴起,一本薄薄的信纸已经用去了一半,杜超显然是站在他身后已经很久了,实在忍不住才说道:“行了吧?你以为写小说啊?”
雷霆吓得赶紧把一本信纸全塞在了床铺下面。杜超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掀起垫被抢过那本信纸说道:“他妈的还躲着我?快让我审查一下!”
“这样不合适吧?”雷霆站起来就要抢。
“不行!我得看一下,当着我的面跟我妹妹眉来眼去,反了都!”杜超不依不饶。
雷霆有点火了,扔下笔坐在床上不理会杜超。
杜超却笑嘻嘻地不以为然,飞快地翻了一下雷霆的杰作,然后丢给雷霆:“文乎文乎地真没劲,又臭又长,婆婆妈妈的全是废话!还杜菲同志呢?挺浓厚的革命情谊嘛,杜菲同志收到信不吐血才怪!”
雷霆没好气地回应:“杜超,跟你妹交往你是答应过的,你管我跟她说什么,以后你少管我的事!”
“牛啊牛!翅膀硬了是吧……”杜超话没说完,刘二牛刚好走了进来,问杜超:“你小子在讲我什么坏话?”
杜超很是郁闷,赶紧解释:“没,没啊!我在教雷霆怎么写信,他不听我劝。”
被杜超一搅和,雷霆已经没有兴致再往下写了,拿回信纸扯下那两个多小时的成果,撕得粉碎。
五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声哨响,杜超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动作比刘二牛还要快。“少穿点衣服,把被子放平整,快点站队!”刘二牛一边忙着催促其他的新兵快点起床一边交代着,一转身,杜超就不见人影了。
等八个新兵迷迷糊糊地起来穿好了衣服,杜超已经在楼下开始摇头晃脑地活动开了。吹哨的是值班的一排长,杜超是全中队第一个下去集合的,看到排长马上问了好,满心指望着这个排长能夸奖自己几句,结果那个红牌排长很不满地黑着脸问道:“你哪个班的?你们班长没讲让你们一道列队出来吗?”
杜超伸了伸舌头掉头就要往回跑,结果在门口一头撞上了边跑边扎腰带的中队长骆敏。骆敏一把抓住杜超:“好小子,比我蹿得还快,别回去了,他们都下来了。”
两分钟后,一班长刘二牛倒数第二个带着属下的八个新兵列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大老远就冲着杜超骂道:“出什么风头?谁让你一个人跑下来的?”
骆敏接茬道:“你没跟他们打好招呼第一次出操不要瞎蹿吗?”
刘二牛涨红着脸解释:“队长,我衣服还没穿好,他就蹿出去了,逮都逮不到!”
骆敏哈哈大笑:“没想到有这么快的兵吧?昨天晚上就应该打好招呼。”
好不容易把一帮散兵游勇归拢整齐,骆敏翻了翻手腕看了下手表说道:“六点钟准时吹哨的,现在已经是六点零八分了,这还是轻装!”
“杜超出列!”骆敏喊道。
没想到中队长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站在第一排的杜超愣了一下,向前走了三步,然后立定向后转,面向队列。
骆敏:“我六点零三分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他往回跑,如果同志们都有他这样的速度,我这个队长早上就可以睡大觉了!”
杜超听出来队长是在夸他,不由得挺了挺胸,把头仰得老高。
“但是!”中队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当兵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能个人英雄主义!看得出来杜超同志底子不错,动作也有模有样,可是你们班却排在全中队十二个班最后两名,在集体荣誉面前,个人成绩算得了什么……”
中队长这席话显然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刘二牛显然心里不服气,要不是到处找杜超这个小子,他早就带领全班第一个冲了出来。但刘二牛能理解队长的用心,也就没再解释。
可是杜超却不那么想,站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道:“报告队长!班长没跟我说要整队集合,也没跟我说今天要看集体成绩。”
刘二牛站在那里气得想一脚踹飞这个新兵蛋子。骆敏却不急不恼:“下去好好想一想,入列!”
“今天早上拉大家出来就是想让各位先感受感受气氛,顺便热热身。同志们不用太紧张,等会儿一排长带队,到后靶场跑完三圈后回来整理内务。今天上午发装备,整理个人物品,十点整在俱乐部集合教育训练。”
早上的靶场,显得有点儿空空荡荡,地上白白一片,下满了霜,老兵们都出去跑五公里了。新兵二三中队今天早上没出操,偌大的靶场只有新兵一中队的一百多号新兵顶着凌厉的寒风迈着凌乱的步伐缓慢地跑圈。两圈过后,值班的一排长一声令下:“最后一圈八百米自己冲刺,我抓最后十个,加跑一圈!”
一排长话音未落,杜超就推了前面的雷霆一把,“嗖”地一下蹿了出去。杜超一马当先,雷霆和江猛也不示弱,咬紧牙关跟着他,结果两百米以后,一百多个新兵就拉成了足有五十米长的队伍。
出现在第一集团里的是杜超、雷霆、江猛和另外两个新兵,十多个新兵班长反而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刚过了三分之一,雷霆和另外两个新兵就跟不上步伐了,没到一半,江猛也被杜超甩开了十多米。杜超一边咬牙狠命地往前跑,一边还不时地回头看看那些被他越甩越远的战友们。
杜超同志很是得意,跑了大半圈后,他就在想:这些老兵也不过如此,连我都跑不过,我看你们还牛什么?
最后不到两百米,杜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气也喘不匀了,嘴也合不拢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刘二牛就跑到了杜超的身边,一脸轻松惬意地对杜超说道:“来呀,快跟上我啊,你不是很能蹿吗?怎么蔫了?”
杜超咬咬牙就要提速追赶,可是他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刘二牛面朝着杜超倒着跑了十多米,然后摇摇头,转身风一样卷向终点。最后也就不过五十米,眼瞅着就要到终点了,杜超心想,跑不了第一跑个第二也成。可是后面的新兵班长们集体发力了,杜超只听得一阵风声,身边“嗖嗖嗖”十多个班长转瞬之间就超过了他。最让杜超郁闷的是,就在最后一脚跨越终点线的时候,江猛竟然蹿到了他的前面。
虽然在新兵中跑了第二,可是被名不见经传、深藏不露的好朋友江猛给超越了,新兵杜超同志甭提有多郁闷了,捂着肚子站在那里瞪着笑嘻嘻地江猛,气得想抓狂。
这次受表扬的当然是江猛了。一排长好像无视杜超的存在,根本就没提前七百九十九点九米还跑在第一的杜超。
杜超整个上午都无精打采的,跟谁都不说话,领了新衣新鞋后,就闷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江猛知道杜超为什么郁闷,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和雷霆叫了他几次,杜超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跟两个好朋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上午两个小时的入伍后的第一次政治教育课,杜超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上学的时候就是那种一上课就思维特别活跃的人。不是思考老师教的和课本上的东西,而是净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坐在那里,心早就飞了出去。早上被江猛抢了第一,杜超就一直在想着晚上怎么跟班长开口,再到靶场上去跟江猛单挑。他觉得江猛肯定是投机取巧抄了近路,说不定还是直接从靶场中间跑过来的,只是人多没有被发现罢了。
下午本来安排了队列训练,可马啸杨临时改变了主意,通知各中队教新兵整理内务,说简单点就是如何叠被子、如何按部队内务条令摆放物品。
刘二牛在招呼全班新兵过来看他叠被子的时候,杜超说:“报告班长!我去擦玻璃好吗?”
刘二牛说:“杜超,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你不用学吗?”
“报告班长,我叠一遍给您看!”杜超边说边把自己的被子抱了过来,扔在刘二牛的床上,也不等刘二牛说话,就开始折腾。
刘二牛哭笑不得,要是一年前的性子,就杜超今天早上的表现,早被他踹了几脚了。早上收完操回来,刘二牛就想要发作,后来想起自己对马啸杨的承诺,怕杜超再顶嘴自己把持不住要收拾他,就忍了这口鸟气。这会儿杜超又要给自己眼里揉沙子,再不好好收拾这小子一顿,自己的权威就要受到挑战了。
刘二牛很不耐烦地看着杜超在那里装模作样地一边胡乱地讲解,一边叠着被子,就过去一把把杜超叠了一半的被子扯了,扔到杜超的床上说道:“你那叠被子的方法是谁教的?”
杜超说:“报告班长!你为什么扔我的被子?我在家里跟我二叔学了好几天,我二叔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老兵!”然后又指着刘二牛那个松松垮垮的被子说道:“我叠起来肯定比你那个好看!”
刘二牛气得哇哇大叫:“杜超,内务条令早就改了!”
“但是,被子叠成方块半个多世纪都没改过!”骆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班,站在一群人后面冷不丁地说道。
刘二牛看到中队长来了,很委屈地告状:“杜超太不像话了,我要他们看我叠,他说他来叠,还说比我叠得好,没见过这么牛的新兵!”
骆敏笑呵呵地拍了拍刘二牛的肩膀:“他要叠,你就让他叠嘛。要是比你叠得好,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骆敏说完又转身面对杜超:“有你这么跟班长讲话的吗?新兵蛋子牛气烘烘的!”
杜超撇撇嘴,讨好似的对刘二牛说道:“班长,还是您来吧。队长说得不错,我就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二牛又是个哭笑不得,站在那里不搭腔。
骆敏看到杜超有道歉的意思,也就没为难他,自顾自地走出了一班。
刘二牛没再理会杜超,摊开自己的被子就开始讲解。杜超退到了一群人的后面,没精打采地觉得无聊透顶。
杜超这一天多的表现,雷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他看来,早上跑圈的时候小试牛刀的刘二牛是真牛,杜超充其量只是一头健壮的小乳牛。经历了这几件事情以后,刘二牛看杜超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随时都是一副要扑过去撕咬的样子。
雷霆是个急性子,他决定要马上找个机会跟杜超聊聊。现在的杜超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好朋友和同学了,有了跟杜菲的这一层忽明忽暗的关系,雷霆更是把杜超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超越走越远。
雷霆其实是多虑了,杜超虽然这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但相比缺点,他的优点受到了更多的关注。最关注杜超的莫过于新兵一中队队长骆敏了,这个骆敏是个比刘二牛还牛的大牛人。
骆敏十七岁代表家乡参加全运会拿了个武术项目的亚军,同年从省体工大队特招进了部队,二十岁提干,在特警学院进修两年后回来任副连职参谋。今年二十四岁,已经调了正连,他是这个支队现役最年轻的正连职警官。
骆敏是副参谋长兼新兵大队长马啸杨的老部下,在作训股一年多专门负责特训工作。本来他已经接到调令要去特勤中队担任中队长,马啸杨去支队长那里磨了好几次,才把他借调到新兵大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