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所名校联考”过之后,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
林澈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考试一场接一场,像没完没了的言情剧里的感情纠葛。
“雪娜有话让我带给你。”美岑走到林澈的面前说。
林澈有些疑惑。
美岑解释道:“昨天,雪娜回法国了。”
“啊!”林澈吃惊地站起来。
“她让我告诉你:对不起,我又任性,哥哥,请不要生气。”
林澈笑起来,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呢?我答应过无论如何也不生你气的,我的小妹妹。
夏琪坐在考察里,给韩靖丽、丁敏听写单词。
夏琪专挑最长的单词念产。丁敏基本上都写对了,而韩靖丽一个都没写起,十分恼火。
“夏琪,有人找你。”一个同学说。
门口,林隐正对夏琪招手。
夏琪急忙走出去。
夏琪皱眉说:“不是说好在学校要避免碰面吗?”
林澈正从走廊那边向这个方向走过来。
林隐微笑着贴在夏琪耳边,瞧着林澈说:“这么怕他看见啊?”
夏琪心里一惊,有些紧张地望着林澈。
林澈只是皱着眉头,但没有多问,直接从夏琪身边走过,进了教室。
夏琪有些失望。
“如果,我们立刻接吻的话,他会有很强反应的。要不要刺激他一下?”林隐用玩味的口吻说。
“去死吧你!”夏琪生气了。
“好,好,我死,我就去死。”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林隐拉起夏琪说:“出去玩。”
“现在?可还有一节课才放学。”夏琪诧异道。
“哦。跟我去就对了。”林隐漫不经心地说,拉着夏琪疾走。
林隐和夏琪从校后门出来。
一辆摩托车停靠在校后门。林隐骑上摩托车,示意夏琪坐上来。
夏琪问:“你什么时候买了一辆摩托车?”
“不是买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在路边看到了这辆摩托车,就骑着它走了!”
这么说是偷的……夏琪感到惊讶,林隐竟然偷东西。
夏琪坐上摩托车,问:“我们去哪?”
林隐说:“梦幻城。”
“唉?”夏琪感到十分诧异。
夏琪和林隐到梦幻城时,梦幻城的吉祥物游行才开始。
夏琪对林隐如此莽撞的邀请本来还有些生气,但当她看到吉祥物游行时,就把生气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兴致勃勃地观看那些游行花车,还一边进行点评。
林隐看着暮霭中摩天轮缓缓转动,说:“夏琪,我们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慢慢转动,夏琪看着窗外繁华。
夏琪问:“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坐刺激的,可你怎么会想到坐这个?”
“因为我们坐在上面和你喜欢的那个言情剧的结尾很像。”
夏琪回想起言情剧大结局:电视剧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感情纠葛,最终男主角大摩天轮里吻了女主角。
“你不是不喜欢言情剧吗?怎么想到模仿言情剧里的镜头?”夏琪好奇地问。
“因为我想在现实里创造一个不同的结局。”
夏琪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性地问道:“什么不同的结局?”
林隐平静地说:“起因是这样的:今天我有个同行被抓了。我接到逃跑信息,赶紧从家里跑出来,然后就在路边随便骑走一辆摩托车。在路上,我看到警察正向我家集结。我仔细想过了,我逃不掉,已经被完全盯上了,注定要坐牢或者杀头。可我又十分不想和母亲一样进监狱。我突然想到那个言情的结尾,你不是说你很喜欢那个结尾吗?我们来个现实版的,比电视剧更绚烂。”
“你要做什么?”夏琪感到恐惧。
“我说过,‘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这是我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林隐说完,突然反手扣住夏琪的双手,一只手拿出一把手枪,枪口对着夏琪的脑袋。
他在夏琪耳边说:“人的一生有太多东西都变幻无常。人心可以改变,誓言可以反悔,成败可以更迭……只有死亡是永远无法改变人生结局,唯独死亡是永远的。夏琪,和我一起走向永远的结局,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摩天轮慢慢停止转动,游客从摩天轮纷纷下来。
林隐挟持夏琪从摩天轮走出。
人群尖叫着散开。
警察们也拿出手枪,对着林隐。
“夏琪!”一个人冲向这边,却被警察挡在外面。
夏琪认出那个人是林澈!夏琪喊:“澈!”
林澈不顾警察阻拦,冲了进来,对林隐说:“放了她!”
林隐冷冷看着林澈,露出不屑的讥笑。
夏琪喊:“澈!”
林隐温柔地注视着夏琪,目光里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忧伤。
她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呢喃:“夏琪,你要好好地……”然后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枪声划破长空。
夏琪脑中一片空白,她回头,看见林隐倒在地上。
他神情安详,嘴角还微微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柔和的笑容。
夏琪的眼泪不住地流出,她回头看着林澈。
林澈把夏琪拥入怀里,安慰道:“没关系了,已经结束了。”
夏琪的眼泪还是不止地流淌。
林澈带夏琪走出梦幻城。
在路上,夏琪一语不发,像木偶一样靠在林澈怀里,机械地做着踏步运动。
林澈把夏琪扶到一个路边坐椅上,默默地隌着夏琪。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来来往往的人表情麻木地走过,他们在整个城市里行走,城市像个陌生人的聚居地。
夏琪突然开口说:“阿澈,你怎么会来呢?”
林澈回忆道:“放学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的短信,就起来了。”
林澈打开手机,把短信给夏琪看:夏琪正在我手上当人质,你不想让她死的话,就快点来梦幻城。
“短信号码是林隐的,”夏琪说着说着声音难过地颤抖起来,“他以为他很了不起吗?在现实里创造一个不同的结局?可这个结局一点也不浪漫!”
夏琪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林澈把夏琪送回家——卓悯希留下的房子。
夏琪躺在沙发上,林澈给她递水、拿枕头。
夏琪说:“不问问,今天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我说过了,已经结束了,也不想再过问。”
门铃响起。
林澈去开门,站在门外的邮递员问:“请问夏琪小姐在吗?这里有她的包裹。”
夏琪走出来,有些好奇:是谁给她寄东西?
她打开包裹,是一只小熊和一本画册。
林隐死亡的前一天。
林隐画完最后一幅画,他把这幅画和前几幅画装订在一起。他答应过送给夏琪几幅画。
第一幅画:《迷宫》。
一个由圆圈和直线构成的小人站在阴影里,他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城市。
城市里林立着巨大的一百元、五十元不等的钞票,这些钞票就是楼房。
街上没有人,只有各种各样的品牌标志穿行于大街小巷。这些品牌标志就是城市的居住者。
小人面对着这样一个世界:高大的钞票、各种品牌标志。小人迷糊了,他呆滞地面对这个世界,孤孤单单。
这是林隐表达自己从农村来到城市后,复杂的心情。
第二幅画:《勇者》。
画面的最右边:一个专吃手臂的恶魔吃了小人的手臂。
画面的中间:小人穿过沼泽、丛林、荒原。最后,小人在火山口里拔出神剑。
画面的最左边:小人握着剑正与恶魔搏斗。
小人的利剑刺入恶魔心脏,鲜血从恶魔的心脏涌出。
两败俱伤。
画面记录的是林隐曾经看到的一个童话故事:恶魔吃了小人的手臂,小人翻山越岭找到神剑,小人用神剑杀死了恶魔。
恶魔伤害了小人,所以小人也去伤害恶魔。而且小人做得更绝,他杀死了恶魔,可小人依然没有手臂,小人的伤口依然还在。
想要战胜恶魔,就要变成更强大的恶魔。
他不是除魔的勇者,他只是……一个复杂者罢了。
林隐给画改了名字:《复仇者》。
第三幅画:《自由》。
黯淡的画面,封闭的空间。
小人坐在画面的中间,有些像即将被电击的死刑犯。
小人被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线缠住。小人努力地挣脱,可每一次挣脱后,又注定面对更大的纠缠。
小人渴望自由,可根本不可能自由。
因为人本身就生活在各种条条款款、规矩法律所构成的社会中,自由存在于约束之中。
每一次挣脱,以为逃脱了约束,但也立刻会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约束中。
林隐战胜了初中时代的“恶魔”,但他也立刻发现自己落入了更深的迷惘。
第四幅画:《死亡》。
画面里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各种深浅不一的黑色奇妙地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浓重的压抑感。
视线跟随着弯曲的线条旋转,仿佛要将视线吸入其中,鬼魅的神秘。
淹野秀明曾这样说过:死亡是唯一的自由。
莫里斯·梅特林克说: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生命总是以各种新的形式不断延续着。
想要挣脱约束,似乎只有死亡才能办到,这么看来淹野秀明对死亡的解释是对的。
但根据物质不灭定律来讲,人死后只是换了一种生命形式,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死亡,只是我们主观认为人死亡了,这么说来,莫里斯·梅特林克的观点是对的。
保罗·克利的《死与火》中对死亡又是另一番描绘:像是在用儿童的天真表达隐藏在红色、白色、厚重的黑色线条下巨大悲哀……还有更多的人,说出更多对死亡的解释。
每一个人所说的似乎都是对的,至于谁才更接近于死亡的真实,林隐无法判断。
林隐想到画这幅画的初衷,是因为那个有希。
当他看到约翰·格里高利·邓恩所描述的死亡:他意识到事故的结果无法避免,感到刹那间的恐惧,然后再过一个刹那,他感觉到房屋的黑暗。
他一下想到有希。
他看见那个女孩坠入漆黑的深渊中。
然后再过一个刹那,她感觉到永恒的黑暗。
最后的画:《落蝶》。
黑色、红色的线条迷乱地交结,像个肮脏的泥沼。
泥沼中却生长着一支纯白的花,花瓣上立着一只白色的蝴蝶,像从花蕊中破蛹而出。
那是林隐梦中的画面,在肮脏中生出的花朵是否是一个隐喻:污秽中可以诞生美丽。而破蛹的蝴蝶是否是另一个隐喻:黑暗中的一点光明——希望。
夏琪仔细看着每一幅画,最后的画面是《落碟》,她猜想它有什么隐喻。肮脏中生出的洁白花朵。
她突然想到了林隐带她去过的那个地方。
“你要和林澈在一起就在一起吧,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耳边想起林隐的话。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甩开那个男人,他用死亡把自己永远烙印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