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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渣夫作价好卖钱

曾母坐在自家院子里,享受着婢女们精心奉上的糕点。

她的丈夫现在是校尉了,在汉阳这地方,他们家也算是混出点样子了。

此时太阳正暖,坐在阳光下,曾母眯着眼睛思忖道:常府那个大官,听说与洛阳来的贵公子走得近。嗯,常府欠的这个人情,便等夫君回来后,商量了再提要求。至于王大善人家,得让他们的绸缎生意让出一分来。哼,他要是不给,我便让卢萦那个贱婢出面说他们家忘恩负义,逼也要逼着他吐出一块肉来!

享受着春日的阳光,曾母一户一户地盘算着,寻思着自家应该索取些什么好处,如果对方不愿意,又得怎么应对。

琢磨了一会儿,曾母吁出一口气,兴奋地想道:今年当真是我曾府的幸运之年啊。

这时,她瞟到了急匆匆冲进来的曾郎。

看到儿子一脸的怒意,曾母站了起来,寒声喝道:“孩儿因何恼怒?莫非是那个贱婢不同意吗?”她厌恶地呸了一声,道:“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贱婢,她敢不肯?我立马解除这桩婚事,让她哭去!”

听到母亲的话,曾郎脸上的怒意更浓了。他冲到母亲对面坐下,拿起茶盅一口喝下,恨声道:“我会怕她不同意?母亲你不知道她有多蠢,她竟然一大早就把那些礼物全部售卖出去了,用换来的钱财,购了一间宅子。”

“什么?”曾母大惊。

看到母亲身体摇摇晃晃,曾郎一怔,两个婢女已慌忙扶住了她。

被扶着的曾母,脸色很是不好,青中带着紫红,竟有着血气冲心的征兆。曾郎声音一提,大喝道:“快,快去叫大夫。”

“是,是。”一个婢子转身便跑。

曾郎扶着曾母,低声唤道:“母亲,母亲?”

曾母艰难地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前额处像绑了一块石头,又重又沉又闷,胸膛里的心脏,更是突突地跳得慌。

婢女在她胸口抚了一阵后,她跌坐在榻上,扭曲着面孔恨声说道:“那贱婢,竟敢,毁我家的前程!去,去告诉她,我们要解除婚约,我儿娶谁也不会娶她这个,败家妇人。去,就去告诉她。”

“是,是,母亲你别动怒,别动怒。”

不说曾府中的鸡飞狗跳,且说卢萦把东西购置齐当,把新家打扫一番,姐弟俩只剩下十枚不到的五铢钱了。

洗了个澡,卢萦提步朝平府走去。她没有直接进入平府,而是找到门子,让他给平因带一句话后,便站在巷子里候着。

不一会儿,平因便赶来了。

望着匆匆赶来,看向自己时神色颇为复杂的平因,卢萦浅浅一笑,说道:“阿因,找个偏静地方说话吧。”

“嗯。”

两女一前一后,来到平氏的一处荒芜了的废旧房子前。

站定后,平因侧过头四下张望着,就是不敢看向卢萦。

对于表姐这个模样,卢萦抿了抿唇。她慢慢说道:“表姐可知道,昨日曾郎与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平因心里问着,不过面子上,她还是不理会。

卢萦道:“他说我聪慧过人,还说我救的人中,有七户都是了不起的人家。别人想与那些人家结识都要费老劲,而我却轻而易举地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平因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望着这个一脸仓皇的表姐,突然地,卢萦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同情。不过,她心肠素来不软,虽然怜悯,该算计的却还是要算计。

卢萦定定地看着平因,看了一会儿后,她垂眸说道:“其实,我心里知道,曾郎心仪的人是表姐你……”

平因猛然转头看向卢萦。她动了动唇,眼中渐渐浸出一抹水光。平因想说:阿萦,你既然知道我们两情相悦,那你就成全我们吧。

卢萦没有看她,而是接着说道:“我这人向来不喜强人所难,曾郎如果想要退婚,我不会咬着不放。”在平因满面的喜悦中,卢萦道:“不过,我已经十五岁了,这婚约一解,怕是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所以阿因,你要我放开曾郎也不难,不过我这损失,得拿钱来弥补。”

说罢,她悠然转身,直至走得远了,她最后一句话还在空中飘荡,“如果想好了,等曾伯父回来时,你就让稳叔跟着我一道上曾府的门吧。”

稳叔,是平因的舅舅,也是平氏四房最信任的人。稳叔这人稳重知礼,有他跟着上曾府的门,平因心里踏实,卢萦也可通过稳叔的口,让平因的父母知道,曾郎是个什么样的人,曾母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哼,人算我一尺,我就还人一丈!曾郎啊曾郎,我不但要退婚,我还要让你娶不到阿因!我要让阿因的家人看清你和你家人的面目,让你在汉阳城中臭名远扬,再也寻不到好亲事!

卢萦想,婚是一定要退的,可退婚一事,为什么毁的不能是曾郎的名声?我为什么不能扮成无辜的受害者?

卢萦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叫声,“是阿萦吗?阿萦!”

卢萦转过头来。

矮小的阳婶颠颠地跑来,圆圆的脸上泛着汗光,她灵活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转眼便站到了卢萦的面前。

“阳婶,你这是?”

对上卢萦疑问的表情,阳婶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她责怪地说道:“阿萦啊,你们姐弟到底搬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家那个曾郎找你找得慌呢。”

卢萦低下头来。

见卢萦浅浅笑着,那模样说不出的俊俏,阳婶心中一阵嗟叹后,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他的脸色不好,阿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恼了他?”阳婶建议道:“你这样避开他也对,等他火气消了些再见面便是。反正阿萦生得俊,你那曾郎不可能真恼了你的。”

听到阳婶左一句右一句,带着关怀和劝慰的话,卢萦点头道:“婶子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放轻声音,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才买了房子,手头实在紧。等过一阵子,我与阿云会摆上一桌酒,到时阳婶可要赏光才是。”

看看,这读了书的姑子就是文雅,说的词儿都是听不懂的。阳婶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点头应好。

又与阳婶说了一会儿话后,卢萦转身朝家里走去。

此时天已傍晚,大片大片的红霞染在西边,美丽的天空,配上青翠的树木,艳丽的花朵,直让人心中一阵愉悦。

眯着眼睛欣赏了一阵,卢萦暗暗忖道:如果永远这样下去,不用嫁人可有多好?

有了新房子,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姐弟两人又忙活起来。卢云一放学,又与姐姐写起字来,一直写到夜幕完全笼罩在天地间,两人才收起笔墨,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

第二天,卢云照常上学,而卢萦则是上午用来翻阅书简,下午继续写字。到得傍晚时,她的篮子里又有了十三根竹简。

提着竹简,卢萦朝卢云的学堂走去。

还没有靠近学堂,卢萦便看到身材高大的曾郎在那里踱来踱去。

看来是在等自己啊。卢萦看了一眼学堂,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卢萦刚要转身,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一个婢女正从一辆驴车上跳下,探着头鬼头鬼脑地张望着。她在对上曾郎时,还立马头一缩,躲了起来。

盯了一眼那驴车,卢萦微笑,阿因也来了。看来自己新换了住处,这两人没法找到自己,只能到这里逮人啊。

寻思了一会儿后,卢萦向后退出几步,躲到了身后的巷子里。

两刻钟不到,一个壮汉急急走来,只见他走到转来转去的曾郎面前,也不知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曾郎急急爬上驴车,不一会儿工夫,便驶得远了。

见曾郎离去,卢萦提步走出。

才走到学堂门口,平因的婢女便碎步跑了来,她神色复杂地盯着卢萦,低声道:“表姑子,五姑子找你。”

“好。”卢萦爽快地应了,跟在那婢女身后向平因的驴车走去。

“阿萦,上来说话吧。”

卢萦爬上驴车,一阵窸窸窣窣声中,平因从车壁拿出两个木盒,“阿萦,你要说话算数!”她把两个木盒推到卢萦面前。

木盒很精致,里面的首饰也还不错,精巧的雕工使得这些小巧的耳饰和发钗流露出不同凡俗的美感。可惜,光泽略暗,显然有些陈旧了。

在卢萦打开木盒时,平因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屏着呼吸,只是盯着她,等着她开口。

这两个木盒,只是她私房中的一小部分。是她平素特意整理出来,专门打赏人用的。她想,这次就当是打赏给卢萦了吧。

就在平因大气都不喘一下时,车厢内,传来卢萦的轻笑声,“五表姐还和往昔一样啊。”她慢条斯理地盖上木盒,把它们推到平因面前。然后转身,把车帘一掀便准备下车。

看到她这样,平因忍不住叫道:“阿萦,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卢萦自顾自地下了马车,说话的语气更是淡淡的,“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间不想与曾郎退婚了。”

什么?

平因脸色一白,忙不迭地站起,却不料站得太急,脑袋在车顶上重重一撞。

一阵闷哼后,平因急急捂着脑袋,朝卢萦唤道:“阿萦,你别这样……”

她叫得急,卢萦却没有停步。只见卢萦提着篮子,悠然丢下一句,“曾郎长相俊朗,家世了得,性格又温柔多情,这样的如意郎君,在五表姐的心中却不怎么值钱哦?阿因,你那两个木盒,还是留着打赏奴婢吧,阿萦再穷,也犯不着用一个大好的如意郎君来换这么点穷酸东西!”

声音带着轻笑,说话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不过话里话外,却还在嫌少。

平因看了看手中的两个木盒,红着脸咬牙想道:她说得对,我这么欢喜曾郎,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他在一起,怎么能吝惜钱财呢?

想到这里,平因朝着驭夫急急说道:“我们回府,快点。”

驭夫应了一声,驱着驴车向平府返回。走了几步后,坐在平因旁边的小婢女忍不住嘀咕道:“姑子,刚才表姑子的话好生奇怪哦。”

平因心不在焉,“什么奇怪?”

婢女寻思了一会儿,歪着头说道:“婢子也说不出来。就像,就像曾家郎君是个物什,表姑子正论斤称两地把他作价买卖似的。”

平因一怔,直到驴车驶到了家门口,她还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婢女的话,并不会影响到平因的决定。她一跑回闺房,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

婢女一边跟在她身后跑着,一边小声地说道:“姑子,会不会太多了?”

平因咬着唇,她的脸上还带着刚才被卢萦断然拒绝后的苍白,“这些钱不算什么,我只要她答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比起能够堂堂正正地成为曾郎的妻室,这点钱财算得什么?

平因一路上紧赶慢赶,来到学堂门口时,总算见到卢萦还在。

只顾欢喜的她没有注意到,学堂里的学子们早就散去了,可卢萦为何还与她的弟弟在那里闲扯着?这不是等她是什么?

驴车一溜烟儿驶到卢萦面前,望着那个被烟尘逼得双眼微眯的少女,平因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爬下驴车,把六个木盒一股脑儿拿下来摆在卢萦的面前,紧张得鼻尖直冒汗,“阿萦,你打开看看。我所有首饰和零花钱都在这里了。”她缩了缩鼻子,眼中泛着泪光,“阿萦,求你了。”

卢萦低头,随意地打开一个木盒瞅了两眼后,点了点头,随手把它们放在篮中,“我说话算话,等曾伯父一回来,我就上门退婚。到时你记得把稳叔叫过来。”她把自己新家的地址说了一遍,“阿因可听清了?”

“听清了。”平因真把钱财都交出去后,心又惴惴不安起来。

见她盯着自己只是不说话,卢萦扬了扬唇,微笑道:“你怕什么,我住哪儿你都知道了,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平因一听,不由想道:是啊,她们只有姐弟俩,料来也不敢欺骗于我。

这时,卢萦又道:“我定然会向曾伯父退婚,也定然会把婚约成功解除。不过话说到前头,我可不管你与曾郎的婚事成不成!”

平因自信地说道:“这个不要你管。”真是笑话,曾郎对她是那么的情深意笃,只要卢萦愿意退让,他们定能幸福美满地生活一辈子。阿萦一个破落户,有什么本事能管她与曾郎的姻缘?

在平因的一路护送下,姐弟两人回到了新家。一直目送着平因远去,卢云才转过头,诧异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卢萦勾了勾唇,浅浅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等曾伯父一归家,便上门退婚吗?是这样,我趁现在婚还没有退,把那人卖了一个好价钱呢。”

“曾郎?”阿云惊道:“姐姐,你说的卖一个好价钱是你跟五表姐说,要让你心甘情愿地退婚,她就得拿钱来?”他瞪大双眼看着姐姐,一时有点想笑,又说不出的古怪。

这种古怪,莫过于姐姐的变化。以前姐姐虽然也冷静,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那么严肃的事她都当儿戏。

点了点头,卢萦把大门一关,回到房中清点起首饰来。

平因家境富裕,她又一向得父母宠爱,这首饰还真不少,其中上好的精美金饰便有八件之多,更别说其中一个木盒中,那满满半盒子的金叶子了。

卢云一进来,便被一片金光耀花了眼。

老天,这架势比上次那几家富户送来的还要多。

呆了一阵,卢云有点不安起来,“姐,要是以后阿因反悔了,过来讨要怎么办?”

“进了我袖袋的东西,还能轻易被要回去吗?”她把木盒关起,轻哼道:“别小看了你姐姐。”

“哦。姐,这么多钱拿来做什么?”

做什么?卢萦蹙了蹙眉,寻思了一会儿后才摇头道:“先放着吧。”

“哎。”

“以后顿顿吃肉。”

“好。”

“你以后每个月也有十枚铁钱,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花去,花光了姐姐再想法子。”

“哎。”

有了钱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卢萦姐弟俩那是腰也挺直了,精神也抖擞了。又花了两天,用了近五两黄金,卢萦总算把新家布置得焕然一新。

崭新的家具,温暖的被榻,可口的食物,一时之间,卢云那俊秀瘦弱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起肥来。而卢萦更是,比起弟弟又要抽条又要横向发展的身板儿,她更是越发的肌肤莹润,身材窈窕多姿。

八天过后,卢萦得到一个消息,曾父回来了。

曾父是被儿子曾长志迎回来的,听说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还受了点伤。曾郎——也就是曾长志,那天没逮着卢萦,半道上匆匆离去,便是为了此事。

不过曾父的伤势并不重,在路上又休养了几天,现在已经痊愈。

站在卢萦的房门外,平因的表情很复杂。

她昨天在得到曾父归家的消息后,还听到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曾母很不喜欢卢萦,前不久还被她气得病倒在榻,婢女们还听到曾母叫嚣着要退婚的话。

原来卢萦早就知道她不得曾家人的欢心啊!

卢萦走出去时,对上又是紧张又是惶恐的平因。不过平因这所有的表情对上卢萦的那瞬间,都变成了不屑。

……不过是被夫家遗弃的!亏她还有脸向自己要那么多钱!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曾郎的婚约毕竟是双方大人早就定下的,便是曾府再不喜,卢萦如果咬着不放,曾府也没有多少法子。这样一想,平因又觉得自己的那些钱还是花得值的。

看着站在驴车旁的中年汉子,卢萦走上前来施一礼,“稳叔。”

高大憨厚的汉子见到卢萦,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既然站在这里,那就表明平因的父母已经知道了自家的女儿与卢萦的未过门夫婿的那点事。

在稳叔看来,这事做得不厚道。这般逼着人家姑子上门退婚,更是不厚道。不过主家发话了,他也没法,只是看向卢萦的眼神中,添了那么一点怜悯和叹息。

卢萦看着稳叔,“叔跟在我身后,如有人问起,我会说你是我的长辈。”

卢萦与平因是表姐妹的关系,稳叔本来也是卢萦的长辈,他当下点了点头。

卢萦转过头看向平因,“阿因,你可曾告知曾郎,关于稳叔的事?”

平因连忙摇头,“没。”她才不会那么傻呢,不管曾郎对卢萦是什么感觉,她作为后来者,逼迫过甚总是不讨喜的。

“那就行了,阿云,我们走吧。”稳叔一直深居平宅,识得的人不多,如曾郎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更不会去注意一个下人。

曾府位于西城区,步行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望着眼前高大的,又新加了好些围墙的屋第,一时之间卢萦有点恍惚。

那么多年了,她都以为,自己有一天会进这个门,然后,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可惜,有些事,有些人,一旦看清楚,也就不过如此。

曾府现在情况好了,外面还有门子把守着。看着站出来的这个中年人,卢萦轻声说道:“阿云,稳叔,我先上前求见。”她上前一步,清脆地说道:“还请通报一下,便说卢氏姐弟求访。”

“请稍候。”

门子才进去一会儿,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跟着走出来。那年轻人面目俊朗,正是曾郎。

曾郎找卢萦也有好些日子了,此刻看到站在大门外面,亭亭玉立,面目越发清丽的卢萦,心中一热,倒把一直窝着的那股郁火消了大半。

他紧走几步来到卢萦面前,低着头盯了她一会儿,再向站在不远处的卢云和稳叔盯了一会儿,他冷声说道:“居然知道上门来赔罪?看来阿萦长进些了。”虽带嘲讽,可那语气中终还是有几分喜意。

卢萦抬头看向曾郎,望着这个自己曾经以为可以寄托终身的良人,她唇角勾了勾,算是一笑后,问道:“听说伯父回来了?”

“回来两天了,你消息挺灵通的嘛。”昂了昂头,曾郎朝卢萦展开一个有些得意,也有点灿烂的笑容。他想,卢萦前阵子态度恶劣,果然是因为怀疑了阿因而犯倔,这不,一想明白她就自己上门了?

这样也好,他目光投向卢萦越发鼓鼓的胸脯,暗暗忖道:抓紧这几天把她办了,省得夜长梦多。想到这里,曾郎不由心跳快了几分,看向卢萦的眼神中,也添了几分火热。

卢萦道:“长志,我想拜见伯父伯母,可以吗?”

曾郎回道:“我父亲有事外出,”想到母亲这阵子的叫嚣,还有她对卢萦的不喜,曾郎连忙道:“我母亲不便见客,阿萦,你还是回吧。”

他又柔声问道:“你的新家在哪里?我今晚会去找你。”一边说,他的手一边情不自禁地抚上卢萦清丽至极的面孔。

站在后面的稳叔看到这一幕,慢慢皱起了眉头。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因姑子可是说过这个曾长志喜欢的不是卢萦,而是她,并且他还与因姑子私订终身,还约好了曾父一归家便上门提亲的。可看这架势,这曾长志分明对卢萦这个未婚妻情意不浅啊。这其中难道有误差?

曾郎的手刚刚抚上卢萦的额头,便被她手一挥,干脆利落地拍了下来。

像是拍掉一只苍蝇的卢萦,浑然无视曾郎又泛了青的面孔,回头朝卢云和稳叔招了招手。等两人上前后,她朝着曾郎福了福,郑重其事地说道:“曾郎有所不知,阿萦此次前来,实有要事,伯父不在,我可以等上一等。”

卢萦的声音一落,卢云也上前一步,他瞪着曾郎,瓮声瓮气地说道:“曾长志,你不敢让我们进去吗?”

曾郎脸孔一板,正要呵斥,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大声叫道:“郎君,夫人有请几位客人。”说话之际,那婢女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卢萦身上,眼神中有掩不去的轻蔑和得意。

作为深得少主人宠爱的婢子,她早就注意到了卢氏女这一行人。因此,曾郎还在与卢萦磨蹭,她早就把卢萦前来的消息禀告了曾母。正窝着一肚子邪火的曾母哪里忍得住?马上就下令让卢萦进府。

听到母亲有召,曾郎一怔,他抿了抿唇,眉头深深皱起,一时有点束手无策。

而这时,卢萦三人已跟在那婢女的身后向府中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堂房处,望着坐在小花园下晒着太阳,做贵夫人打扮的曾母,卢萦上前几步,乖巧地福了福,清声唤道:“卢氏阿萦见过曾伯母。”卢云也上前见礼。

面对姐弟俩,曾母屁股也没有挪一下,她抬了抬眼,声音尖厉地说道:“阿杏,去拿根棍子来。真是的,本夫人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愚笨不知事的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能有人要已经了不起了,还拿乔?捉了两只老鼠也不知道送给主家过过眼,自己就敢私自拿去换了房子?房子房子,怎么不干脆换成棺材得了?”

也不回应,也不叫坐,郁火闷积在胸腔太久,一直无法发泄的曾母陡一见到卢萦姐弟,便盯着窝在她脚下的一只黄毛狗指桑骂槐起来。

曾母骂得尖酸,可不管是卢云还是稳叔,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卢萦以一弱女子之身力挽狂澜,破了大案还救得十几个少年的事早就传开了。

卢云俊脸涨得通红,他上前一步就要冲过去喝骂。

卢萦伸手一扯,把弟弟拦了下来,上前两步走到曾母的面前。盯了正口沫横飞,骂得起劲的曾母一眼后,卢萦突然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泥,然后,她右臂一抡一转,啪的一声,那泥块硬生生地击中离她仅有三步远的曾母,在她那张滔滔不绝骂得欢快的嘴上绽开了花!其中一小半黑泥,甚至落入了曾母的嘴里。

瞬间,卢云呆了,稳叔呆了,两个婢女呆了,正滔滔骂着的曾母堵了一嘴的泥,呆了。急步而来,正寻思着怎么缓解局面的曾郎,也呆了!

就在众人呆怔当中,卢萦突然尖叫一声,红了眼眶,“我,我不是故意的。”两行泪水顺着卢萦的脸颊流下,她哽咽着,指着已走到左侧树下的那只黄毛狗说道:“我只是见伯母那么不喜欢它,想给它一个教训而已。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卢萦已是吓得泪水滚滚而下,紧紧捂着嘴的手甚至在颤抖。那样子,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一个外表清丽中透着浓浓书卷气的少女这么一哭,便是明明看清了她动作的众人这时也迷糊起来。如稳叔便在心里嘀咕:看来她应该是无意的,阿萦素来便不是一个泼辣的,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曾夫人动手啊。

而卢云更是直接冲到姐姐面前,双臂一张,把她护在身后,“谁也不许过来,我姐姐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

曾母这时也清醒过来,她一清醒,便连忙呸呸呸吐出口中的泥土。吐着吐着,突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辱和愤怒涌上胸膛。

因此,胡乱拿着一盅酒漱过口后,曾母跳了起来,她指着卢萦颤声尖叫:“你这个贱婢!你这个蠢物!你这个破落户、败家子!我要休了你,长志,长志,马上把婚书拿过来,我要休了这个贱婢!”

在母亲尖厉的喝叫声中,曾郎清醒了过来,刚才那一幕他没有看清,心下还有点糊涂。可再糊涂,他也知道,卢萦向来是个刚烈有性子的,只要那封婚书一解除,她只怕再也不会让自己沾身了,这与他的计划完全不同,那是万万不可行的。

他连忙上前扶住母亲,低声劝道:“母亲,兹事重大,不如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

见母亲气得直颤,脸色青得可怕。知道她是什么脾性的曾郎便把母亲扶到一旁,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母亲,退婚是容易,可让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她?不如……”低低说了几句,曾郎续道:“到那时,她入了我曾府的门,又只是一个妾,岂不是母亲想怎么折辱便怎么折辱?这样总比放着她在外面逍遥自在的强吧?”

所谓知母莫若子,曾郎这一席话让曾母那如火山爆发的怒意消弭一尽。她冷笑一声,“就听你的。”

曾母站了起来,她从一侧的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拭了拭嘴后,走到卢萦面前,尖着声音说道:“卢氏,这一次我且饶了你,趁本夫人现在不打算追究,你们走吧。”

她的脸上还残余着暴怒,看向卢萦的眼神中,那厌恶和恶毒更是掩也掩不尽。

稳叔站在后面看着这母子俩的表现,眉头越皱越深。

走?卢萦当然不会走。

她停止啜泣,低下头来,朝着曾母盈盈一福,哑声说道:“阿萦德浅福薄,如今更是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允许我与曾郎解除婚约!”

“什么?”曾郎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他瞪着卢萦,“你再说一遍?”

卢萦抬起头来,她定定地看了一眼曾郎后,眼圈儿一红,转头看向曾母,“夫人从来便不喜阿萦,这个阿萦知道。曾郎的心另有所属,这个阿萦也知道。”

以袖掩嘴,卢萦哽咽道:“阿萦知道自己罪过甚多。数日前,阿萦侥幸救得十数学子,可救那些学子所得的钱财,阿萦不曾禀知曾郎,便自己花用了……”听到卢萦提起这件伤心事,曾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容又开始泛青,那满脸的厌恶和怒火,简直在给卢萦这番话做注脚。稳叔站在身后,不用多想也可以知道曾母曾经打过什么主意。再联想起卢萦刚来时,曾母对着那只狗指桑骂槐的一番话,不知不觉中,稳叔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卢萦还在继续说:“为了此事,曾郎对阿萦大发雷霆,夫人更是十分不满。阿萦还没有入门便得罪了婆婆和夫君,实不敢再提婚约。”

听到这里,曾郎忍不住声音一提,朝卢萦叫道:“阿萦何必说这样的话?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当真?”曾郎的话一出口,卢萦便双眼发亮,不过转眼,她眸中的光芒便是一暗,“可是你明明跟阿因说过,你不喜欢我,你只愿意娶她为妻的。”

又被将上军了!曾郎寒毛一竖,反射性的,他冷着脸喝道:“没有这样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吐出这句话的曾郎,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卢云身后的稳叔那脸色已是阴沉得出水了。

“可是,可是……”卢萦一咬牙,还是叫道:“可是我还是想与曾郎解除婚约。”

曾郎青了脸,他不满地瞪着卢萦,喝道:“阿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解除婚约的后果是什么吗?兹事重大,你不会懂的,还是先回去吧。”

“我懂的!”这一次卢萦回答得飞快,她盯着曾郎,大声回道:“我知道啊,曾郎和夫人一直嫌弃阿萦父母双亡,家境困顿。阿因就不同了,阿因家有很多钱,娶了阿因便等于娶了一座金山银山啊。只要我们解除了婚约,曾郎你就可以去娶你的阿因,而我也可以去觅我的良人。”

卢萦说到这里,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嘴一捂,惊道:“曾郎,你不愿意与我解约,莫非是想把我与阿因一道娶?可是阿因家那么有钱,她父母肯定不允许她做小的!”

卢萦说这话时太过惊讶,那副自以为是兼把自己看得太重的样子,让曾母非常不喜,她在一侧冷笑道:“谁说是阿因做小?”

一句话落地,四下再次一静!

卢云呆了,稳叔也呆了。

稳叔呆呆地看着那母子两人,一个念头不由浮出脑海:这母子俩,竟想以妻做妾?他们就不怕污辱了已故的好友?转眼他明白过来:这么心性凉薄之人,哪懂“污辱”二字?

静默中,卢萦慢慢挺直了腰背。

目的已然达成,想来稳叔也看到了这两母子的为人,她不用装贤淑了。

她挺直腰背,冷冷说道:“以妻为妾,果然好算计!”

她走到曾郎面前,突然,她右手一挥,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印在曾郎的左脸上!

“你敢打我?”再多的不舍和悔意,也抵不过恼意,曾郎一跳而起。

曾母也尖叫起来:“好一个贱人,你好大的胆子!”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又一个巴掌声传来,却是卢萦又一巴掌扇在了曾郎的右脸上。

一左一右两个巴掌扇得曾郎一愣一愣,而曾夫人已嘶叫着扑了上来。卢萦退后一步,一直退到卢云和稳叔的面前。她涨红着脸,冷着声音说道:“曾长志,昔年我父亲与你父亲情同兄弟,而你我亦在五岁时便订下婚约。十年了啊,十年的时间,便是两块石头放在一起,都会留下彼此的印记,也会产生感情。而你呢,糟糠之妻,却想贬做妾室,如果不是你母亲说出,你甚至还想瞒天过海!曾长志,你的心叫狗吃了吧?”

她朝地上重重呸了一声,“生性凉薄,三心二意,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之夫!阿云,把婚书拿来!”

卢云连忙从怀中掏出婚书,送到卢萦的面前。这婚书一式两份,一份放在曾府,一份保存在卢萦手中。十年过去,婚书都泛黄了。

这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除了那空洞无用的文字还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卢萦接过婚书,当着众人的面展开,然后,她用力一撕!

嗞的一声轻响,转眼间,这份帛书便被她一撕而开。

众人一阵呆傻中,卢萦还在撕,一直把这婚书撕成了七八块才停手。她的右手一扬,任由春风把它吹得四零五落,昂着头,“曾长志,你给我听好了,我卢萦,不要你了!”

说罢,她牵着卢云的手转身便走。

曾郎气得浑身发颤,青着脸喝道:“站住!”一个箭步冲到卢萦面前,他气恨地叫道:“卢氏阿萦,我让你走了吗?你好大的胆子,那婚书是你想毁就毁,想退就退的吗?”

因为气愤,也因为羞恼,他的一张脸气得扭曲发青,“我告诉你,这退不退婚,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卢氏,你最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你不过一破落户的女儿,还是个父母双亡的。你以为除了我,还会有正经人家娶你?别做梦了,嫁到我曾府做妾,那都是抬举了你!”

他叫嚣得厉害,卢萦却没有理他的打算。她牵着脸孔涨得通红,气得发抖的卢云,越过曾郎便向门外走去。

曾母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她尖叫道:“阿志,别理这个蠢货!我倒要看看她走出这个大门后,会不会后悔!哼,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居然还有胆撕毁婚书?她就不怕她这一辈子嫁不出去?”

曾母的叫骂声十分难听,卢萦三人的脚步已越来越快,转眼间,三人便出了曾府。

一离开曾府,卢萦便转向稳叔,她涨红着脸,眼中泪水滚动,“阿叔,阿萦有事相求。”她朝着稳叔福了福,哽咽道:“此番变故,唯有稳叔是局外人,且把一切看了个清楚明白。阿萦知道,叔不是喜欢胡言乱语之人,阿萦此次求叔,只是想叔在有人说三道四之时,替阿萦辩白一二。”

她挺着腰背,神情中带着一种倔强和倨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和委屈,“那一家人都是无耻之人,阿萦实是怕今日的事传来传去,最后会面目全非,会逼得阿萦与弟弟无容身之地!”

稳叔点了点头,“阿萦不必害怕,叔会有话说话。”他是个忠厚正直的人,卢萦的话提醒了他,当下极其坚定地说,“你们安心回去吧。”

“多谢稳叔。”

姐弟两人一与稳叔分开,卢云便凑近姐姐,悄声问道:“姐姐,我们还没有见过曾伯父呢,就这么撕去婚书,妥当吗?”

卢萦勾了勾唇角,低声回道:“事情有了变化,只能如此处理。这事闹成如此模样,亲家都成了仇家了,曾户没有拖着婚事不放的理由。”

寻思了一会儿,卢萦道:“阿云,我们去一趟以前的住处,拜访一下阳婶等人。”

卢云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扯到这里,不由一呆。这时,卢萦又道:“要是阳婶等人提到曾郎,你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一说。记得,说得越详细越好,越愤怒越好。”

“啊?好!”虽然不知道姐姐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卢云本来便对曾氏母子一肚子的火,自是应得爽快。

当下,姐弟俩连家也不回,直接朝以前的房子走去。

他们才搬出不久,又是卢萦大出风头之时搬出来的,邻居们还有很多事想问姐弟俩。因此他们这一出现,便被邻居们围拥着问起话来。还没到阳婶家,姐弟俩便被盛情款待的邻居请到了家里。

说笑了一会儿,急急赶来的阳婶叫道:“阿萦,你回来了啊?对了,你那曾郎一直在找你呢,他找到你了吗?”

阳婶的话一问出口,众人便惊诧地发现,一直微笑着的卢萦脸色一黯,转眼间,她的眼圈竟然泛了红。

众人一怔,阳婶惊道:“阿萦,你这是怎么啦?”

卢萦哽咽了一声,道:“我,我刚刚撕去了婚书,我与曾郎,再无婚约了!”

“什么?”

惊愕中,乱七八糟的询问声中,得到卢萦示意的卢云,腾地站起,涨红着脸叫道:“姓曾的那个小人,他欺负我们父母双亡,想要娶表姐平因。这也罢了,他都嫌弃姐姐想另娶他人了,居然还不放过我姐姐,说什么要纳我姐姐为妾……”

听到这里,四下嗡嗡声大作。这时代,婚约一定,便被世人认可,是占了正义大理的。曾长志嫌弃旧人,想另娶富家女,其行为已经恶劣不堪,可他竟然还不知足,还想以妻为妾,这就是对一个人、一个家族赤裸裸的羞辱了!

更何况,自卢萦姐弟搬到这附近后,左邻右舍与卢萦和曾郎也都熟识了,眼瞅着看好的一对,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那平素看起来可信的好郎君,竟然是个无情无义的。这冲击实是大,一时之间,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指责起来。

在他们的指责声中,卢云火气越来越大。他把自家姐姐救了众少年后,曾长志和他母亲的不满,以及刚才进入曾府时,曾母指桑骂槐的那番话一一说出。在众人的啧啧惊叹中,卢萦还时不时地加上一句。

她的话不多,每一句却都说到了点子上,不但及时做了补充,还准确地激起了卢云深藏在心中的不满,令得一向内向的卢云更是滔滔不绝地指责起来。

不过,说归说,卢云当然不会说出,自家姐姐朝曾母扔了一块泥,以及给了曾郎两巴掌的事。

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地说了一阵后,卢云咬牙切齿地叫道:“幸好这次平氏四房的稳叔也与我们一道去了。你们知道稳叔当时说了什么吗?他说那姓曾的‘生性凉薄,三心二意,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之夫!’”

借由第三者的口说出这样的评语,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一时之间,连阳婶在内,都直叹自己看错了人。

姐弟俩用了一个时辰,直到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卢萦才以袖掩脸,泪水盈盈地与众人道了别,在邻居们的同情嗟叹声中回了新家。

一跨入自个儿家中,打了一场硬仗的姐弟俩都是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倒在榻上,说得口都干了的卢云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忙来忙去准备晚餐的卢萦,低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我说那些话?那个,你不是让稳叔替我们说话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来这么一曲?”

卢萦一边生着火,一边回道:“这就叫先下手为强。稳叔向来言语不多,我们得做两手准备。”腾腾燃烧的灶火,映在她白净清丽的面容,窈窕秀美的身姿上,在卢云眼中,实是沉稳得让整个房中都暖了几分。

卢萦一边忙活,一边低声告诉弟弟,“阿云,圣人说过,三人成虎。流言蜚语的威力无穷啊!我不想被曾氏母子陷害,更不想被人说成跋扈泼辣、不知尊卑,有些事就一定要做在前头。如今经过我们这么一说,那些邻居们,便会你传我、我传你地把这件事越传越广。到曾氏母子再说我的不是时,就没有人听得进了。”顿了顿,她又道:“至于稳叔,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耿直,只要他替我分说一二,那听到的人,便会把剩下的八九都信了的。”她那不管是打人还是撕毁婚书的举动,都过于烈性,要是任人传扬,再添加点什么的,那名声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先下手怎么行?

“姐,你是不是很恨曾长志?”

火焰腾腾中,卢萦回过头来,她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我有点恨他。我以前有多信他,现在便有多恨他。他以为我父母不在,便可肆意玩弄,这一次,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有苦难言!”

与卢氏姐弟分开后,稳叔急急返回了平宅。

一直在等着稳叔的平因看到他回来了,直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可不等她跑过去询问,稳叔已脚步不停地走入父母房中。

他定然是向父母禀报此次的事情了。

平因的心怦怦地跳得飞快,她红着脸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换了一身衣裳,蹑手蹑脚地朝父母所在的侧房走去。

里面传来一阵阵说话声。听到稳叔熟悉的声音,平因朝四周看来的婢仆们瞪了一眼,示意他们退下后,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外,把耳朵贴在房门处,倾听起来。

房中,稳叔沉稳厚重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当时,那姓曾的小子直接回答说,他没有想过娶阿因为妻……”这几个字一入耳,平因便脸色一白,而这时,房中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传来,“还是那卢萦逼问再三,曾夫人才明说了,他们打的主意是两个都娶,以卢氏为妾。”

这话一出,显然房中的另两个大人都惊了。

在一阵低语声中,平因听到稳叔严肃地说道:“四郎,据我的观察,那曾府实非良配。曾夫人粗野不讲理,占人便宜成性,那曾长志也是三心二意之人。而且这母子两人生性凉薄,刻薄寡恩,断断不是可以托付之人。阿因择了那等夫君,顺风顺意时还好,一旦有些变故,只怕会痛悔终生……”

他才说到这里,只听得砰的一声,平因冲了进来。她泪水横飞,因为害怕和痛苦而脸色发白。她流着泪,拼命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稳叔,你定然搞错了,你一定搞错了!”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尖着喉咙叫道:“稳叔,你一定是中了卢萦那贱婢的狡计,你别信她,她不是好人,她恨我抢了曾郎,她不怀好意!”

平因的父母没有想到女儿会冲进来,而且,她明明听到了稳叔的一番话,却还是冥顽不灵,坚持己见。当下,平父脸孔一沉,喝道:“来人,把姑子拖出去!”

“是。”两个婢女才抓住平因,平父又命令道:“把她关起来,看好她,不许她与外人见面。”

这命令一下,平因慌得腿都软了。她一边挣扎,一边朝着父母嘶叫道:“母亲,父亲,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曾郎他很好的,不是这样的啊……”随着越拖越远,她的哭声越发凄厉。

听着女儿的哭声,平母不由流下泪来,她以袖拭脸,低声说道:“都是我不好,以前阿因跟我提起过那个姓曾的,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听到他父亲成了校尉,便默许了她与那厮来往。”

平父在一侧哼道:“就是你这等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坏事!那姓曾的连相依十年的未过门妻室都想扔就扔,你还怂恿女儿与其交往?哼,幸好这次阿稳也去了,不然,阿因这后辈子,便毁在你的手中了!”

稳叔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光凭这姓曾的想抛了订婚十年的未婚妻室,欲聘他人,便知不是良配。”他说到这里,发现平母的表情有点羞愧,不由讷讷闭嘴,找了个借口,急急退了出来。

不说平府,这边卢氏姐弟俩在饱餐一顿后,重新聚在书房写起字来。

写着写着,卢云把笔朝几上重重一放,瓮声瓮气地说道:“姐姐,我便是举不得孝廉,也一定可以中个秀才的。我,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姐姐!我要让那姓曾的一家人后悔那样对你,要让他们有朝一日跪在你面前求你谅解!”烛光下,少年俊秀的脸涨得通红通红,黑亮的乌瞳中透着倔强。

卢萦转头,看着弟弟那愤恨中夹着不甘的表情,唇角一勾,轻轻说道:“嗯,我等着阿云出人头地。”声音温柔无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卢云心中一暖,戾气大消的同时,只感觉到肩上一沉,似有一种无形的责任在逼着他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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