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云没有说话,只是着急的拽着他,催促道:“快走吧。”
行至半路,已不见那男子身影,才松了口气,然后眸光狠狠的注视着红衣男子,声音冰冷:“是你对他说的对吗?”
香颜折笑面若春风,嘴角一只含着温润的微笑,也不回答她的质疑。
“告诉我,是不是你。”她吃力的捂住胸口,冷汗自额角滑下,冷冷的看着眼前满含笑意的男子。
“对不起。”他只是淡淡的几个字,却像雷一般轰的炸开在她的头顶。
“那鸽子也是你放的了?”前几天还奇怪客栈的白鸽的腿脚处怎么会纹有金色的图文,现在终于了然,那根本是皇家专用的信鸽。
“香颜折笑,我错看你了,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隋河,为了你的天下啊!”她冷哼一声,笑了笑,步履蹒跚的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香颜折笑只是不住的轻笑,淡淡的呢喃:“香香,愿你幸福。”
曾经她问过他什么是幸福,他回道:“幸福就是你在我身边,不曾走远。”如今,终于是要离那幸福遥远了,不过他很开心,至少在这几天里,他感到了真心的温暖,感到了那个冰冷的女子卸下防备时的真心,这些,已然足够。
而自己,不过是个该沾满鲜血的人,怎配拥有爱。
那些光明和美好,在那个鲜血淋漓,瓢泼大雨的日子里已经完整的死去,再也回不来了。
苏烟云步履蹒跚的走到巷尾,突然出现的一个绿衣男子吓了她一大跳。
那男子的身上还透着稚气,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戴着青色的面具,面具下缓缓一笑,喊道:“姐姐,能否帮我个忙?”
那少年露出的眼睛明亮璀璨,闪亮的像是天际的星星,让她不忍拒绝:“何事?”
“你能不能装作是我的心上人,后面有一个女子在追我,她硬要和我在一起,我却不喜欢她,姐姐可不可以帮帮忙?”仔细一看,那男子果然是微喘着的,不知面具下的小脸是否已然通红。
还未思量,一个粉红衣裳的女子就闯入了眼帘。
面具也是粉红色的,长长的粉纱裙拖至地下,腰身纤细,定然是个小美人。
那美人气喘吁吁,气呼呼的吼道:“展未华!你给本姑娘站住!”那没人双手叉腰,手中还挥舞着一条粗粗的鞭子,那华丽的玉佩静静的躺在她的腰间,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展未华连忙扯住苏烟云的长袖,弱弱的叫道:“你个泼妇,这才是我喜欢的人,等你回家学会女红了再来找我吧!”说罢,还做了个鬼脸,只是这个鬼脸别人倒是看不到。
女子气的浑身颤抖,伸出手指指向苏烟云,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敢跟被郡主抢驸马?”
苏烟云心里想着,这小男孩倒也是将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来了,这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心下有几分不愿,不过想想毕竟是小孩子闹着玩,倒也没有发作,只是淡淡的看着不远处娉婷而立的女子,淡笑道:“如果他爱你,愿意和你走的话,我又怎能留得住他?”
这话说的极为精巧,不但将责任全推了,倒也说了些明白的事理。
那女子气呼呼的喘着气,吼道:“你少给我瞎扯,本郡主只知道你要抢我男人,来人啊,将她给我抓走!”瞬时闪出几个黑衣人将苏烟云团团包围。
苏烟云心中暗叫不妙,自己不会武功,现在又有这么多高手围着自己,要想逃跑难如登天。
就在此时一阵香气幽幽传来,一位白衣长袍没有任何面具遮掩的男子撑伞而来,笑容温浅,温润如玉,那一双眼睛更是好看,好像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眉宇间还透着一股正气,和一丝不羁。
男子撑伞而来,步伐缓缓,看不出有一丝着急。
苏烟云对于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先是吃惊,然后缓缓平稳自己的情绪,淡定的看着周围的一起,拳头在袖袍下握紧。
“你是……谁?”那位自称郡主的小姑娘本想怒喝,却在看见男子全貌时有几分惊艳,估计面具底下的俏脸已然羞红。
那男子彷若无人,直直的望向苏烟云,眼神不明,温柔一笑:“这位姑娘我要带走了。”
说完一阵微风,两人便无影无踪,剩下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惊愕发呆。
“敢问阁下是?”苏烟云被男子抱着倒也没有什么别扭,只因为男子身上的舒爽之气,和淡淡的海棠花香。
“李央。”头顶上男子的面容温和如玉,带着一抹浅笑。
“玉面罗刹吗?”苏烟云眼神有些寒冷。
那男子一笑,说道:“为什么你随时随地都要带着你的武器呢?”
“武器?”
男子注视着苏烟云,缓缓而道:“就是你的眼睛……”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叹息:“难怪他会那么痛苦……”
“你是谁派来的?”苏烟云丝毫不在意他所说的,只是好奇他身后的人物,凭直觉,此人绝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身后有人命令他来救自己,至于他为什么能及时出现,呵呵,肯定是一直跟着自己了……自己像来敏感,若是有人跟着定能发觉,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内力极其深厚,也不亏他是玉面罗刹了。
而香颜折笑若是没有发觉,那就更为奇怪,他的武功,世间难有敌手,若他都没有发觉,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手心直冒冷汗。
不过心里却又否定自己,如果不是他放了自己,那守卫怎可视她不见?还有那城墙上锐利的目光,难道是她感觉错了吗?
“姑娘不必再执念追问,我会带你去见他的。”说完,那人施了轻功,一跃而上,步履轻捷的奔走在房梁上。
苏烟云一双锐利的眸子缓缓的闭上,等待着那久违的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不过是短短几天,却好像过去了几年,记忆像大海的浪潮,残忍的不带一丝怜惜的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一股哀伤浮上了那紧闭的眼眸。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此时,她的心很静很静。
不知何时落地,也懒得看这里是哪里,只是不经意看见了那庭院的匾额“云疏苑。”心突然猛烈的颤动,云疏苑?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只是跟着白衣男子走了进去,扑鼻一阵花香,淡淡的芬芳让人迷醉,那一片片桃红在阳光温柔的倾洒下如此温软可人,不远处,桃树下的石桌旁,端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紫金长袍,华贵的袍子拖至地下,上面还沾染了些许桃花花瓣,他的周身透着一股华贵之气,让人不敢直视,一张白玉面具牢牢的遮住他的面容,却隐隐的可以感受到面具下那面容的憔悴,听闻有脚步身,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嘴角轻轻勾起。
苏烟云的脸上还带着白玉面具,与男子脸上的惊人相似,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多钱,买的可能是假货,在色泽上便逊色十二万分。
白衣男子朝紫衣男子颔首,然后退了去。
这偌大的院子片刻只剩二人,还有难言的尴尬。
没有人说话,女子静静站着,淡淡的望着白玉面具的男子,而男子则坐在石椅上,手轻搁在石桌上,不经意的抚摸着上面的雕花纹路。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壶酒,直直的灌了下去,那腥烈的气息如喉,有一丝难解的惆怅与苦涩……玉玲珑,好酒……
好家伙,这是要在自己面前酗酒吗?难道一会他还要痴情的拉住自己的手对自己说亲爱的我发现我离不开你吗?
苏烟云冷笑一声,强掩住心底的悲痛和思念,不言不语的注视着视若无人的男子继续喝着闷酒。
一壶罢了,男子笑了一下,一挥手:“来人啊,再拿酒来。”
就这样,在苏烟云的面前,一瓶瓶的酒变成空的,又招呼人来拿酒,男子显然醉倒,那双邪魅的眼睛透漏出迷茫的神色,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只是紧紧的看着她,生怕不远处的女子会离开……
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动作似要紧紧的抓住她,再也不放开……
又是一壶酒!
苏烟云的手紧紧攥住,手心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男人,你这是干什么?
她健步如飞的冲过去,一把捞住他的手腕,怒吼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男子一个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喃喃的说道:“就当作我们不认识彼此,陪我一下下好吗?我真的很想你……”
苏烟云扭了扭身子,冷冷的说道:“你明知道无论是家族还是别的因素,我们都无法在一起,除非你还让我继续做你的囚徒,可是那样有意思吗?”
男子不答,只是用下巴蹭着她的额头,许久,才道:“现在你我都带着面具,你不是你,我亦不是我,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
苏烟云垂着头,眼睛被眼泪浸湿,何苦要骗自己?但是……就这么呆着也是好的。
桃花花瓣簌簌而落,洒在他的肩,她的发,他的眼角,她的眉梢。
那一滴泪,还是没有落下,而是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她淡淡的微笑,说道:“好,这一刻,你不是你,我……亦不是我。”
他们一人一口的喝着酒,那醉醺醺的感觉袭满的周身,暖融融的,让人想要融化,想要不顾一切的奔向那美丽的火焰,明知飞蛾不可扑火,可为何还要执着?
一念执着一寸灰。
片片桃花承载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愫,在这最美的白昼里飘然而落,完成它最后的使命,然后零落成泥碾作尘……
琴音袅袅,玉笛萧萧,那凄凉又欢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似这天地间最残忍又最明媚的欢愉,明天过后,他还会是那偌大皇宫里华丽的储君,亦可以说是那奢靡纸醉之地最可怜的囚徒。而她,还会是一个无名的百姓,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带着她的一切,在这个梦一般美好的地方,在隋河,安静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