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丝乌黑,轻柔的垂在桌面上,侧脸,让自己的面庞紧紧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没有知觉,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终于还是会天亮的,只不过今天的晨曦,来的晚了些许时候,黎明与破晓,也只是浅浅的泛着白光,气若游丝的伏在天际。
前方传来捷报,我军已呈扭转之势,隋河大军于三日前被我军围困在凤栖山中,四面皆是我军埋伏。
她高兴的眉眼弯弯,笑容里也有了几分神采,不像前几日神情恍惚,如同风一吹便会破碎的纸娃娃,空有一个虚表。
今日朝堂上的大臣们,倒是来的齐全。
她淡笑道:“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齐齐的声响回荡在大殿内,空气凝固,一时无其他言语。
半晌,她的笑容滑进眼底:“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皇上他……”话还未说完,大殿的门便被撞了开,一个将军装束的男子闯了进来。
“大胆!大殿之上,岂容你胡闯?”浮蓝生身侧的太监拿着白色的须臾,直指跪地那人。
那男子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她的心底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颤抖的问道:“你说,怎么了?”
“回……回皇后娘娘……我军遭到埋伏,皇上……皇上他……坠崖了,恐怕……九死一生。”说完,那将军扑通一声将脑袋直直撞向地面,划出一道血痕,他那嚎啕的哭声,响彻了整座皇城,也割碎了她的心。
“呵呵呵呵。”她笑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泪水发疯似的涌了出来,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你胡说,拉下去斩了!居然敢诅咒皇上……”她狠狠的看着不住磕头的将军,朗声下令,神情凄绝,面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一直颤抖着,呢喃的说着什么。
“骗我的!你是敌军派来的!想要乱我军心!”她疯了一般,伸手捞去头上繁复的饰物,抛了出去。
这时不知是谁怯怯的了一句:“皇后娘娘,他是皇上身边的亲信,跟了皇上,有5年有余……”
她悲凉的笑着,笑声恐怖凄凉,在大殿里幽幽回荡,如同厉鬼的索命一般,顷刻后,她跌跌撞撞走出大殿,嘴里一直嗫嚅着:“隋河国君,等着我来杀你。”随后又是一阵狂笑,众人皆冷汗涔涔。
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那带血的玉佩是支离疏生前常戴腰间的,本是通透莹润,纯白无暇,如今染了血,倒让人觉得仿若天边残阳,散乱的晕染在天上。
她望着那带血的玉佩,久久出神,那血迹沿着这块玉独有的纹路,蹒跚的爬着,一路穿过龙身,直至那桀骜高扬的龙尾。
她褪下一身华服,穿着素衣,静静坐在空旷的宫殿里,风吹起门外珠帘,叮叮当当不停的来回响着……
“你走吧,不必管我,唯有在雨中,我才能清醒点。”
“云儿!永远不要说你爱我!”
“这世上有那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愿你活的快乐。”
不知何时下起了稀稀落落的雨,滴答滴答的落在房檐上,青色的琉璃瓦闪出幽暗的光芒,似想要冲出那层层红瓦,漫漫高墙。
玉笛声何时悠扬,我等你,再为我吹奏一曲。
落樊紫金色的瞳孔有微明的光,他的手掌里静静的躺着两颗淡紫色的玉珠,透明的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端起茶杯,神态优雅,手指尖却微微颤抖,杯里的浓绿色液体摇晃姿态。
隋河扯了兵,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隋河的国君不一举拿下大灜的都城,难道是一种挑衅?只有香颜折笑自己知道,不过是因为她回来了。
他在那头,听闻,她成为了大灜的皇后,为支离疏支撑国疆。
听闻,她在朝堂上赫赫威风,震住所有反驳她的大臣。
听闻,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子,却在得知支离疏殁了时失去理智,发了疯似的在朝堂上要斩前来通讯的将军……
听闻……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望着帘外的水珠,不发一语。
“你究竟爱他到何种程度?也许我永远无法了解了。”香颜折笑眯起眼睛,眼眸里一片尘埃,嘴角,有莫名的苦意泛开。
记得娘对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莫名其妙的毒,就是爱情。
如今,他已毒入肺腑,离别的这些天,他无时不刻关注她的动向,一张张洁白的宣纸染上她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嬉笑怒骂,都如天边一抹温软的云彩。
手掌里躺着的是一个小人偶,是花木雕成,做工精致,那小人容貌平凡,笑容却格外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天上圆圆的月盘。
他缓缓从衣袖里取出另一个小人,这个小人倒没有前面一个那么精致,唯有那神采却是无法复制的相像,与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像到了骨子里。
那衣袂翩翩,长发轻扬的神态,恍如仙子。
他侧躺在塌,轻柔的笑着:“若是有一个女子擅闯皇城,莫要阻她。”说完,一张宣纸旋转着飞出,落在蓝衣公公的双臂上。
“打开元龙关,皇钦关,云门关,三千里内,撤出所有防守。”他淡淡的笑着,神态依旧那番云淡风轻。
嘴角,是一抹荡开的释然笑意。
世人不懂我,你,总会懂我。
我在这深深的宫墙里,等着你。
她已下好了指令,朝野中如今三权分立,互相牵制,若是有一方想要造反,必是自寻死路,安排好这一切,乘着国丧期间,奔赴隋河都城孟阳。
她骑着红棕色的千里马奔驰在各个关口,这一路格外的顺利,居然没有人阻挠她,就好像是一个黑黝黝的陷阱摆在她眼前,等着她钻入。
其实她已经想好,若是有隋河的军队阻挠,她便亮出香颜折笑专属的通关文牒,应该可以助她顺利通关,只是她明白,香颜折笑没有那么傻。
她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杀他,简直难如登天,可是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人心,人心深若海,更有无穷力量,她要让他沉在她的心底。
支离疏的死完全让她失去了理智,天边的夕阳火红一片,似有无尽的惨烈,她仿佛闻到数千里外飘来血腥的味道,那里面,有她熟悉的血液,失去了滚烫的温度,冰凉的像是地底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不敢再想。
霰雪鸟成群飞过,毫无留恋的划破长空,一道道弧度凛冽的惊心动魄,飞往天空的深处。
已是深秋,天际不知何时失去色彩,黑色的像是黑曜石般,云朵渐渐隐去,只余清风冷冷的刮着,发出呼呼的声响。
疾行了一天,扯着缰绳的胳膊都格外酸痛,小腿肚更是瞪得没有力气,只有那一双明眸依旧雪亮,带着冷冽的寒气,直直注视远方天际,似撑起一方天幕,又绝望无力的低垂着,即刻堕入深渊。
“驾!”女子清亮的嗓音划开寂静的夜,扑向隋河的温暖如春。
也许是在内陆,这里气候一直温润,没有北方刺骨的大雪,没有冷冽的寒风,只有微醺的花香,浅浅的云雾,淡淡的湿气,这样的气候,让人无法不眷恋不喜爱。
街上的人们大多撑着油纸伞,挡住那温柔的阳光,神态都万分闲适,步伐都格外悠然,看起来日子过得安稳又舒适。
人们都没有注意过,就在不久前,隋河与大灜的那一场歃血之战是哪般的惊心动魄!是哪般的残酷和残忍,是哪般的凄凉。
这一切,都默默隐藏于那安乐之下,躲进了那黑魆魆的影子里,摸清不清真实的音容笑貌,只是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分腥甜的味道,少了分醉人的花香。
她,一身素衣,浅白色的薄纱飘扬在清风里,嘴角,有冷淡的弧度,眼底,是醉人的光波,让人一看,便要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虽容貌清秀,但那股子傲气与淡漠,却无名的将人吸引,以至于无法移开视线,好像女子的身上,有万丈耀眼的光芒,极易流转,匆然便逝。
皇宫外,鲜红的城墙下方,女子窈窕的身姿屹立,宛若清荷,光晕洒在她身上,神圣不可触犯,颇有不怒而威的神姿。
城门缓缓打开,带着古沉的声音,似撩开了一番血幕,城墙上方,绯色长袍男子妖娆伫立,神韵依旧,眉眼如斯,嘴角含情,含笑生风,发丝在风中轻拂乱舞。
“香香,你终于来了……”嘴角勾起一抹绝世笑容,转身隐于寂寂宫墙之中,层层琉璃反射出的光,遮住了他幽暗的背影,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都模糊不清。
她迈着浅浅的莲花步子,每走一步,都像生了一朵俏荷,那风致楚楚,若翩然谪仙,面上已于无声中换上了浅浅的媚意,妖娆的不可方物。
大殿,龙辰宫。
“狐狸,好久不见。”她嘴角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浅浅晕染在粉嫩的脸颊上。
“香香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我好感动啊!”香颜折笑从龙椅上扑下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流转着动人的华彩,白白的牙齿露出来让女子都自愧不如。
“恩。”浮蓝生含笑点头,双眸染上薄雾。
“你……你不怪我啦?”男子歪着头,怯怯的望着她,红唇微微翘起,似小媳妇在撒娇,模样万分娇羞,发丝柔顺的垂在耳边,弯出一个没人须的弧度,一切,恰到好处。
“不怪了。”她走上前去,双手勉强能够勾住他的肩膀。
香颜折笑俯身,轻柔的搂住她娇媚柔软的身子,在她耳边轻柔低语:“香香,你明明还怪我的,不是吗?咳咳……对不起,你看。”说完,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一个小人偶。
“这是你,你不是嫌丑吗?呵呵……我又重新帮你做了一个,现在好看很多了吧?现在也配的上我了,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那五官涣散的小人出奇的丑陋,只是那双眼睛的神韵,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雕刻的如此之像,如此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