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当不曾听见,安稳的坐着。
赫连墨的马车便跟在我后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安静,却让我心神不宁。好在,姜子期亦随行。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生疼却不肯出声,只有如此我的新才会平静。
若素轻轻掰开我的手,握住,缓缓的揉捏着,她轻叹:“尊上,不必担心,有若素在这里。”
我微笑。
身子猛然一倾,险些摔倒于车内,马车竟忽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
“尊上,墨公子叫卑职传话。”马车外的声音很清脆,不大,却听得真。
“说罢。”我心中一动,隐隐不安。
“愿得一枝梅,白首不相离。”
我大惊。
我捏紧手中衣摆,死死攥着。
这句话,为何他会知道这句话!我脑中迅速回想,隐隐有画面浮现,莫非是在斩凤台?我竟对他说了这句话!
“卑职告退了!”
马车外的侍卫,似故意放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却置若罔闻,不作声。
赫连墨为何突然提起这句话,他究竟是何用意,我丝毫捉摸不透。
“等等!”
我掀开车帐,喊住那侍卫,将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告诉他:“回去告诉赫连墨,多谢好意。”
我轻笑,却似挑衅,侍卫微微一愣,只是称是。
“还有,替我向前行的将军说一声,路上颠簸,我有些累了,停下队伍休息会儿吧!”
“是。”
侍卫走后,我放下车帐,坐回马车里。
赫连墨,别妄想再用一句话感动我或引诱我,我早决意,你已非我心中之人。
自相遇至今,我与赫连墨的纠葛已不是少数,或针锋相对,间或温柔小许,早已迷乱。
离宫前,我得知,薛将军的女儿同赫连墨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私定终身,只等赫连墨登上帝位,一切尘埃落定。
呵,他竟会有情投意合的女子。
既然有了,何必又来招惹我,他心里怕是又在盘算什么阴谋。
此番离宫,我早已按若素的意思下诏,赐薛家女女官之名,随我左右,她本是一同前行的,只是此刻不知在哪一辆马车中。
“若素,薛家女叫什么名?”
“薛彩衣。”
彩衣?名字倒是很好的。
“去叫她来侍候我,我想见见她。”
若素定定的瞧了我好一会,才点头,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车帐外有盈盈动听的女声,喊我。
“尊上,彩衣前来侍候尊上。”
这声音听着很舒服,温柔大方,想来长的也极美,我有些耐不住,急急的应了一声,让她上来。
车帐掀开,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进来的可人儿,青丝垂肩,明眸皓齿,盈盈笑着:“尊上。”
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心有所属,难怪他一开始便拒绝了我!
我收敛神色,微微一笑,让她坐下。
“听说你和墨公子青梅竹木,情投意合,不如,等我即位,我便给你赐婚如何?”
薛彩衣的俏脸微微一僵,紧抿的唇一张一合,却始终未曾说出口。
“怎么,你不愿?”我追问。
她急忙摇头,细眉微蹙,羞赧一笑:“尊上说笑了,彩衣不敢多想!”
我挑眉,轻笑。
“阿墨说,尊上不是好人,可彩衣却觉得,尊上是好人!”
我觉得好笑,她竟如此坦白,还是故作透露,我痴痴笑着:“好人?若是好人,怎能登上这万人之上的帝位!”
有哪一个帝王,双手不是沾满了鲜血!
薛彩衣,若你不是赫连墨的情人,兴许我会觉得你很有趣,兴许会很喜欢你。
但如今,我不知你的心思。
我曾揣摩过数不过来的人的心思,但那些人,要么贪图美色,要么财气通天,个个都是奢靡于荣华富贵,如享天堂。
而如今面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却让我一度揣测不来,甚至在今后日子,重重迷障。
我敛住笑,倚在软垫上,轻咳了几声,“给我倒杯茶水吧。”
薛彩衣沏茶,很熟练,似乎常做,她吹了吹杯面,把茶盏递过来,吩咐我小心烫口。
我接过,抿了一口,忽然觉得茶苦了,便掀开车窗小帘,将茶泼了出去。
“唉,还是早些到黎山吧,茶都苦了,嘴也是苦的。黎山上一定有好茶。”我故作惋惜,将茶盏抛了回去,砸在薛彩衣的腿上,她只是急急的接着,不曾开口。
“去喊将军行路吧,不必歇的太久了,早些到黎山的好。”
“是。”薛彩衣轻应。
因是山路,后来的行程愈加颠簸。
我本来吃茶,还送了一些点心进口,半路都吐了出来,腹内空荡。
后半路,我睡着了,直到抵达黎山行宫宫门,薛彩衣才唤醒我。
我双眼朦胧,整了整衣襟,正要下马车。
“尊上,你梦里一直在喊一句话。”薛彩衣扶我下马车时,兀的说出这句话。
我有些好奇,便问:“什么话?”
“像是白首,一心人之类的,彩衣未能听清。”她微微笑着,明眸闪亮,似无辜的样子。
我僵住,艰难的开口:“是吗?”
“是啊!”
此刻,若素已从别架马车下来,直直过来,先一步扶我下了马车。
“彩衣,你将尊上的衣物取下来,跟着我便好。”若素对薛彩衣吩咐道。
我便由若素扶着进了宫门,将薛彩衣甩的远了些。心里不安的情愫越发浓厚了些。
黎山上的行宫,据说是平安十一年所建,原本只是楚弋笙闲适休憩之所。
而后被定为储君大礼的封定之地。
“她同你说了什么?”若素见薛彩衣跟的很远,才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她不是精明的女子,不必太过在意,在黎山上的日子便由她来侍候我,你去做你该做的。”
“既然尊上这样说,若素便遵行。”
黎山行宫,载满了遍地白茶,处处可见,宫殿朴素大气,确是悠闲的好去处。
我并不知,娘亲是否来过此处。但这些白茶,却定是楚弋笙栽的,因娘亲极爱白茶。
白茶温婉大方,却禁不住炎夏,冬日里亦常常被雪掩的看不见,而雪梅,雪中一点红,虽不娇艳,却是我的最爱。
我有时冲动,常想把这满地白茶,换栽梅树。
却不得偿。
在黎山上闲适了两日,才听闻出席储君大礼的人到齐了,邻国来使,听闻是其都城贤者,并无高官。
听市井流传,前些时日早有人混进锦都,打听我这个未来的女帝,只因楚弋笙将我藏的极好,外面也只知道我的名,楚落眠。
这个名儿,已有十四年未曾用过了。
这几日天气爽朗,冬日的氛围有些远远去了,我心里也有一丝暖意,时常漫步在山上的白茶岭。
通常是彩衣伴着我。
这几日我同彩衣闲时无聊,便寻着话题来聊,彩衣同赫连墨是青梅竹马,幼时关系极好,早在彩衣及笈时,赫连墨便许诺要娶彩衣为妻。
你情我愿,羡煞旁人。
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想青梅竹马,何尝不想你情我愿,同寻常女子一样,追逐爱恨情仇,只可惜我生来便失去了这权利。
只愿不再失去活着的权利。
我问彩衣喜爱白茶还是雪梅,她却答我:“白梅。”
我微微一愣,笑看着满地白茶,不接话。
彩衣带了篮子来,装了许多白茶花瓣,说是回去泡在温水里,只会香气逼人。我却想,白茶应当没有如此香气。
她装了一截,突然看着我,盈盈笑着:“尊上,彩衣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那姜子期究竟是你什么人?”
我微微挑眉,脸上僵住,她不会不知道姜子期从前是跟着赫连墨的。
“一见如故,如同多年挚友一般,脾性相合罢了。”我直觉性的答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忘了君君臣臣。
话了,才觉得说错了。
彩衣的笑颜很干净,不曾让我防备,我总是愿意同她说些真心话,我笑了笑,转开话题:“彩衣,你还未说你爹是否同意你和赫连墨的婚事呢?”
薛彩衣沉下双眸,眸光闪亮,轻声道:“爹爹他并不是十分同意,但阿墨却心意果决,我不愿负了他!”
“呵,心意果决,真不知是如何?你就如此信他?”
“深信不疑!”彩衣昂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我,好似炫耀,又只是在说她口里不争的事实。若我同她一般傻傻的信着一个人,会不会…
“尊上!”
我回头,看见不远处若素的模样,静如处子,她说:“姜公子求见。”
若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无事便会在茶花岭闲待着,找我也是方便。
我看了彩衣一眼,而后朝若素点了点头,“引他到这里来吧。”
马上便是储君大典了,姜子期定是来向我提点些事,我没有驱赶彩衣离去,亦没有自个去了别处,只是放手一搏。
“其实姜公子的相貌并不是如何俊俏,但是看起来很好的样子,是不是?”
彩衣盈盈笑着,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几分俏皮,也不觉得失礼,我只好点点头,当做同意她的说法。
我同彩衣实在无话可说,说多了便有些窘迫,她并不把我当做主子,我也未把她当做下人。直到看到姜子期那张变化多端的脸,一时本是高兴喜悦温润笑着,忽然就面若冰霜,像是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半响,见姜子期的脸有些微红,我便捂着嘴笑,忍着些。
他走过来,撩起衣摆坐下,同我和彩衣共坐一排,我夹在中间,看着二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