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兮,我只是听你这样说,有些高兴,于深宫,你便是我的妻,无可替代。”
妻?
曾许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他哪里是我的一心人,身于王宫或是贵胄之事,永远不必妄想一心人之说,西烽和赫连墨都是帝王,远比不上子期,远比不上…
“我是你的妻,无可替代。”我缓缓念了这句话,随即在他怀中阖上眼,不再说话。
我也曾是西烽的妻,可如今,抛夫弃子,我每每念着腹中骨肉,便会想起我的越国,我的儿子…
夜深,赫连墨并未宿在我这儿,而是去了后宫,玉王妃的寝宫,大多明一早又会传扬,玉王妃复宠,而我必定是得罪了陛下,才叫陛下深夜离去。
可事实,不过是为了众人将视线我从身上移开罢了,我若盛宠必定引来非议,到时若被天下人得知我的身份,才真真是天下大乱。
再如何,赫连墨也要顾忌着。
当她得知与日日夜夜同衾共枕之人,背负屠戮她双亲,迫.害她心上人,亡她旧国的深仇大恨!
纵倾城倾国,亦难两相欢!
“楚弋笙,我与你,若非不共戴天,便是死生不复见!”
情情爱爱,于这世间,纵有千般缠绕,上黄泉下碧落,终不负你!
至于前朝,传言薛凡与吴安王已有多次政见不合,每每都闹的不欢而散,也令赫连墨头疼。安内攘外,如今内朝不稳,自然外政不稳。
西北乱民暴动,寒冬大学,压塌了粮食。这几日雪不停,更是久久的压着田地,冰天雪地的,来年收成必有大减。
今年初冬,锦都也降了大雪,但不甚严重。倒不如西北那样拮据了,只民生乃大事,迟迟不处理也不是个法子,自然要有所安抚,也要想个法子,不使来年开春缺粮。
这笔钱,光是从国库里抽,远远不够的。当年便有先例。赫连墨登基不过两余年,正是用钱的时候,国库里又岂会富足。
可若要那些大臣少那些俸禄,倒也是难上加难。一来赫连墨根基不稳,二来,那些个老臣也不是好糊弄的。
南桀不比西景地大物博,也不比西景富裕。而恰恰我的倾城阁,最不缺也便是钱财。若是赫连墨向我开口,我倒是能借他些钱财。
只赫连墨迟迟未曾提起。
后几日里,浣儿出了一趟宫,购置一些物件回来。
在锦都里听闻百姓谈及三年前之事。便是有关于我了。
那时,锦都遭了涝灾,薄江上又是洪灾,也是冲垮了农庄,颗粒无收。我却下旨免了下一年的赋税,更是想尽法子安抚农家,百姓连声称好,安然过了个好年。
便有百姓称我贤明,一时大获人心。
谈及当年,倒有些百姓念着我的好,狠狠的咒骂子期。我听了浣儿的陈述,一时有些伤感。若有一日,必要为姜家平反!
当时国库虽不富裕,但远比现在好的多。楚弋笙坐稳江山,自然有他的道理,而那年宫变耗费了赫连墨太多的精力和钱财,我又刚刚拨了国库的银子赈灾,自然没留了多少予他。
更何况他安抚各藩王人心,封赏各封地,样样都要花银子。
倒是流年不利了,又赶上了雪灾。
我自然成日好兴致的躲在殿里取暖喝茶,等着赫连墨来向我开口呢。
前两日染了风寒,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生病也是频繁起来,伤风竟也要卧榻。我披了厚绒毡衣,窝在榻上便是一动不动。
浣儿拿了姜汤递过来,我低头一看,惊疑道:“怎的姜汤里也能放酸梅了?”
这赫连墨,还真将我当酸梅罐子了!
浣儿炸了眨眼,无奈道:“取来时就这样了,奴婢也没办法呢。”
我的身孕已快有五个月了,已能断定男女。前几日太医令也来过,说是个健康的男胎。我一直以为会是个女儿,没想到又是个男孩儿。
我倒没有生女儿的福气了。
接过姜汤,不情愿的喝了几口,随后放到小桌上。
姜的气味配上酸梅,实在令人恶心反胃呢。
我拾起一旁的针线,正绣着肚兜,想着给出生的孩子做一件也是好的,便绣了双鱼在上头,只绣了鱼头罢了,剩下的还要花些功夫。
娘亲的绣工倒是不错的,只我没能得了真传。
绣了几下,发觉小腹有不妥之处,竟微微疼着,我将针线放下,急急唤浣儿的名儿。
便开始冒冷汗。寒意四窜。
“快!快去请太医令!”我忽然有种不祥之感,这个孩子,怕是注定保不住了。
浣儿听了我的话,大惊失色,急急跑了出去大声吆喝,要侍婢火速去请太医令来,并通知赫连墨。
未等浣儿回到我身边,我便撑不住身子倒在榻上。
醒来时我已卧在内殿的床榻上,觉得浑身无力,双眸看事物却很清晰。我微微挪了头,瞧见外殿站了许多太医令和侍婢,浣儿也在。
我张了张嘴,喊着:“浣儿…”
浣儿置若罔闻。
“浣儿…”我用力的喊了一声,她才回过头来,一时有些欣喜的跑了进来,跪在我床榻边上。
“王妃你可醒了!”她高兴的竟有了泪花。
我伸手摸了摸小腹,长叹了一声,“孩子是不是已经…”
浣儿的神色黯下去,低低道:“是,小产了…太医令说是服食了催产的食物,才导致小产的。”
催产的食物?
发觉异样前,我也只是喝了几口姜汤罢了,姜汤会有什么问题吗?
“王妃,奴婢也疑心姜汤,叫太医令查过了,可并无大碍呢。”
未能守住这个孩子,我倒不像之前一般撕心裂肺,出人意料的平静。其实,我早有预感,这一胎是必定保不住的。
“叫太医令开些养身子的药便退下我,我想清静清静。”我淡淡吩咐道,随即阖上了眼。
赫连墨未曾来。
“是。”浣儿得了我的吩咐,便去遣散外殿的太医令和奴才们。
随后自个又跪倒我床榻边上,低声道:“陛下来过了,勃然大怒,说是此事与玉王妃脱不了干系,便去后宫兴师问罪,至今未归。”
我诧异。
便睁开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浣儿,她倒是不可能说谎的。
“当真?”我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
薛彩衣。
她要害我,竟这样无声无息,委实是手段高明,只还是被赫连墨知晓了。如此,赫连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玉王妃的名儿,便是告诉全朝,玉王妃谋害王嗣。
如此一来,也是将薛凡推到了刀口浪尖上。
暗暗揣度赫连墨的用意,左不过是最危险的便是最安全的。也好罢,只要他的算计里,并没有这个孩子便好。
失了这个孩子,我难免有些心情郁结,但得知薛彩衣被褫夺了封号,被禁足于自己寝宫之中,我只好失笑。
如今正是两虎相争之时,赫连墨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保全她罢了。只听说她不领情,总是在宫中叫嚣,大吵大闹的不肯停歇。
我休息了几日,身子也不曾如何虚弱,便叫浣儿陪着我去一趟薛彩衣的寝宫。
昨日里,有朝臣弹劾薛凡,更是拿后宫之事一并诸罪于他身上,真真是推到了刀口浪尖之上。唯一出人意料的,便是吴安王竟不曾遂了那些朝臣一起,贬低薛凡,倒是还替他说了几句话。
昨日一事,赫连墨将薛凡禁足将军府,便无后话了。
左不过是诬陷他贪污,勾结朝臣意图不轨,总要搜集了证据才行。
可薛凡为人谨慎正直,吴安王若要抓住他的把柄,亦是难上加难。
浣儿同我说着,不一会儿便到了薛彩衣的寝宫外,这一路讲着话过来,倒不觉得远了。
待奴才通传后,浣儿便遂我进了内殿。
彩衣宫中的侍婢极少,她又屏退了左右,不许有人留着,连一盏茶也不曾为我备着。我寻了椅子自个坐着,倒也不顾忌什么。
她懒懒的坐在床榻上,手里正绣着一方帕子,绣了些什么我倒看不见,只她一味低着头,瞧也不瞧我一眼。
内殿虽有火炉,但显然炭火不足,微微有些冷意,许是她被罚禁足,那些个御史待她也大不如从前,有意苛待。
好在我披了厚绒披衣,进殿也未曾解下。
“你可好?”我淡淡的开口问。
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却没有停了太久,低低道:“这倒不像你说的话,你应是恨我入骨才对。”
我轻笑,“你要害我,一点也不奇怪,我若恨,你此刻早是死人了。”
“从前你在我身边时,原以为你天真烂漫,倒也无害,现在想想,你处心积虑,早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薛彩衣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抬头望着我,两眸无神,揶揄道:“你倒是看得开。”
“只是我不解,你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在我饮食中下毒。”
她忽然笑起来,止不住的笑,先是小声的笑着,随即便是大笑,仿佛我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竟笑的她哭笑不得。
她果真是又哭又笑,那手遥遥指着我,道:“你真以为是我一人害了你?”
我皱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后宫中有意于此的不止一人?可近日里我只见过彩衣与和月,那位淳王妃也是许久未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