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袭淡蓝色的裙衫，领口袖口用鹅黄色的绣线绣了几朵灿烂的迎春花，细雨如愁，繁花如梦，花园里的桃花和柳树，像是笼在烟雾里，清风徐来，桃花几许零落，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细雨已经沾湿了裙裾，她在花园里来来回回的走，想着找什么借口出门去见一下弄月姐姐。他自湖水边穿花抚柳而来，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领袖口滚了玄色的边，看到她，眼睛似乎被施了法术一样，定了好一会，她已经羞红了脸，正准备拂袖而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拱手道:“请问小姐，不知哪处房屋是阴兄藏书的地方？“
她这才细细的去看来人的样貌，这真是个美男子呢，剑眉星目，微黑的脸庞上，坚毅的鼻梁，扬起的嘴角稍有戏谑的意味，他的目光炯炯，直视她的眼睛，仿佛看到她内心的焦灼。她想，这真是个无礼的男子，哪里有这样看人的？
她屏神凝气，恢复大家闺秀的自然端方，淡淡说道:“你随我来吧，这种事情，其实可以让棋童带路的。“男子浅笑道：“棋童刚好被阴大哥唤去前街沽酒，而我被满园春色吸引，自荐前来，望小姐恕我鲁莽。“哥哥的客人里常有这样冒失莽撞的年轻人，她早已习以为常，哥哥与他们谈古论今，说到高兴处，必要搬出书房里珍藏的典籍送人。他倒是安静，跟随她身后，穿过花园的小径，小心替她拢开旁逸而出的花枝，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他也没有撑伞，一任细雨打湿衣衫，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他衣服上配着的一块同样是玄色的玉佩，上边雕刻的，竟然是龙的纹饰。
他抢先一步为她打开虚掩的沉重院门，里边三间房舍，正中的大门并未上锁，她说:“这里便是了。“欲要转身离去，忽又转念，对他说：“哥哥藏书很多，不知公子要找哪一册？我帮你找，可能更快一些？“
他的眼睛里，仍然含着笑意:“那就有劳小姐了。我找一册孙子兵法。“
她哦了一声，不动声色。
他说：“小姐也读书吗？可曾读过什么书？“
她只淡淡一笑，径直自书架上抽出他要的书简，递与他。
他接过她手中的书，目光却停留在她衣袖中露出的一截藕臂，纱质的袖口更衬得她肌肤如雪，丰盈如脂玉。她察觉到了，抽出自己的手“公子若无其他事情，我先走一步。“
他说:“好。“眼睛里仍然满是谦和的笑意。
她出了藏书阁的大门，突然想到藏书阁旁还有一道小门，可以到外边去。她想，管不了那么多了，拼死也要去见了弄月姐姐一面。她提起宽大的群摆，向那道门跑过去。
还好门没有上锁，她打开门上生了绿锈的搭扣，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这时，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谁？“她唬得乱了分寸，声音都变了。
身后的声音，不徐不疾:“小姐，你要出去吗？现在这世道，一个弱女子独自出门危险得很呢！“
她回过头，看到是他，稍微定了一下神，嗔道:“公子这样，会吓死人的。“
言语中，有了一点小女孩的娇俏。
他仍然是满眼的笑意:“你要独自出去吗？去哪里，我送你？“
她一手扶着门环，稍稍站直了身子，盯着他的眼睛：“哥哥发现肯定要怪罪的，你不怕吗？”他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但声音却是诚恳的：“小姐不怕，我自然不怕。“
她果断的说：“好，我们怎么去？“
他从门里向外边看了看，说:“出了这个门，前边街角有棵柳树，你在那里等我，我牵马过来。“
她说:“好，我等你。“仍是淡然的样子。
他却心里暗想，这个女子，倒不简单，胸中自有万千沟壑，表面却不露声色。不觉嘴角溢出一抹轻笑，他拱了拱手:“小姐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转身昂首而去。“
掂着裙角走了出去，她有一瞬间的迟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他不会向哥哥告发自己吧?她紧张的用手捏紧裙角，就赌这一次吧。
路口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在风雨中飘摇，但仍有新绿的枝条从褐色粗糙的枝干上抽出来，柔嫩的叶子似被精细的裁剪而成，柳树年年如是，没有欢喜哀愁。她转到柳树的后边，靠着边上的墙角，尽量不去引人注目。
过了一会，就听到马蹄的哒哒声，她看一下，四周正好无人，就从柳树后边闪了出来，他跳下马，递给她一套下雨天穿的蓑衣，她披上蓑衣，他问，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城北二十里的瓦店。”她纵身跃上马背。
“哦，我明白了，小姐这是要去私会情郎了？那要是被你大哥发现了，我的罪责可不小”他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等待她的答案。
“不是，去看一个待嫁的姐妹。”她无暇顾及他言语中的戏谑，拉起马缰，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只是小姐是否介意和我同乘一匹马？”他一脸坏坏的笑。
“你就跟在后边跑吧。”她也一脸坏笑，打马而去。过了几条街，却见他不知哪里弄来了一匹马，也跟了过来。
“小姐这样做可真不太厚道?”他在马上一路狂奔，说话却丝毫不乱。
“何为厚道？如今权臣当道，我最好的姐妹就要被逼迫远嫁，而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哀愁。
他默然，尽量与她并行，这时已出了城门，城外是开阔的树林，田野和村庄。细雨依然如丝，绿柳如烟，草色青青，世间在这一刻，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马蹄声和周围树林里的鸟鸣，她不知道她此行能不能见到弄月姐姐，就是见一面又如何呢？她清楚的知道她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她想，她必须见她一面，否则，今生，不知是否还能再相见。
他说:“我们快点吧，要不天黑前你赶不回来的。“他加快了速度，跑到她前边，他的衣袂，在风中翩然翻飞，她在他的身后，突然有一个瞬间的心安，虽然，他还是一个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