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们背后轻嗽,两人转过身来,却见一妇人,手中挽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笑吟吟的站在树荫下,“小三儿,正午了,带丽华回去吃饭吧。”刘秀说:“好的。”又对丽华说:“丽华,这个是大嫂。”丽华上前施了一个礼:“嫂嫂好。”这妇人满脸堆笑:“都说丽华是新野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丽华道:“嫂嫂过奖了,比起嫂嫂,丽华太过柔弱了。”妇人说:“我们也是没办法,庄户人家,不过是为一日三餐奔忙。还是你们大户人家好。”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刘秀打断她的话,说:“刚才回来怎么没见大嫂。”
妇人说:“去菜园子里拾掇点菜出来,我想丽华吃惯了山珍海味,弄点新鲜的菜蔬给她尝尝鲜。”
刘秀又问:大哥呢?回来没有?我前几天差人给他送信了,要他这几天回来一趟,见见丽华。
妇人说:“昨天有人去宛城回来,说他是要回来的,只是刘玄。。我是说更始帝,这几天老是找他麻烦,他一时走不开。”
刘秀说:“你有空也得劝劝大哥,更始帝今非夕比,大哥也要对人家放尊重一点。本来在称帝的时候,因为大哥反对,刘玄心里就有芥蒂,现在总算局势好了起来,不要把关系闹僵了。
妇人说;你回来好好劝劝你大哥吧,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他也不听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却见门口的歪脖子枣树上,有一个人,一声戎装,正在拴马,刘秀一个箭步向前,“大哥,你回来了。”
正在拴马的男子转过头来,和刘秀一样俊朗的眉眼,只是身形更加魁梧一点。眼神深邃,笑容憨厚。大方的和他们打招呼:“丽华来了。”好像阴丽华早就是他们家里的一份子一样。
丽华笑笑算做应答。
“走吧,进屋吧。”说完自己先向院子里走去。进院后直奔井台,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洗了手脸,泼到井台近旁的菜地里,再打一桶,捧出去饮马。天气炎热,襜褕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手臂上长长的蜈蚣一样的疤痕。看起来,有些让人心惊。
刘秀说:“想什么呢?来吧,进来吃饭了。”丽华说:“大哥手臂上有伤”
刘秀说:“战场上,刀枪无眼,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丽华半晌无言。刘秀拉着她向里边走:“走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别不好意思了。”堂屋里的矮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刘大娘从厨房里端了一只大陶碗,里边全是黄橙橙的油炸小鱼儿出来,笑吟吟的对丽华说:“丽华真是好口福,今天一早我去收昨晚放下去的虾笼儿,结果就收上来半篓子沙趴儿,这个肉很细嫩的,炸炸吃最是滋补。”刘秀伸手从碗里抓出来一把,给丽华,你来先尝尝。刘大娘觉得刘秀有点失礼,想要阻止他,碍于丽华在边上,也就笑笑,瞪了她一眼:“有人在,你也正经点。”刘秀笑着看着丽华:“丽华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正说话间,大哥刘伯升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这么多好吃的,看来贵客来了是不一样的。”一边说一边向刘秀挤眼睛。刘秀,爽朗一笑说:“便宜你了,让你也跟着沾点光。”说说笑笑间一家人分宾主坐下。
刘家一直以来家风甚严,吃饭的时候并不多说话,乡间的菜肴,最是清淡新鲜,再加上刘大娘极好的厨艺,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过饭,撤去碗碟,刘伯升和刘秀坐着喝茶,茶水却是田间地头常见的白柳条,配上甜叶菊,喝起来甘甜爽口,丽华点点头:“这个很好喝。”刘秀说:“春天采下的嫩柳条,和去年的甜叶菊,甜叶菊要陈的,甜味才浓一点,回去我给你包一点,喝这个夏天清火的。”
刘秀说:“大哥,一直不得空问你,刘玄这边朝廷里的事情理顺了没有。”
刘伯升欲言又止,半天不说话,刘秀说:“丽华不是外人,也颇通事理,大哥但说无妨。”
刘伯升说:“刘玄这个鳖子,什么都不会,一肚子浆糊,文韬武略一点不会,整天只会在绿林那伙子人那里和稀泥,对我们这些一起患难的弟兄,就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刘秀说:“那大哥知道他这个样子,以后要注意点,不要和他硬碰硬。”
刘伯升说:“你不理他,他找你事,前几天他说是让我去赴宴,吃饭的时候几句话对不住茬,抓住手中的玉玦就要摔,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
刘秀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抬头看丽华,丽华也露出不安的神色,刘秀向丽华使了个眼色,
对刘伯升说:“要不大哥明天跟我一起带兵出去吧,老是呆在宛城里跟他们这帮人也没什么前途的。”
刘伯升说:“也好,老早不想跟他们这些人们混了,什么都不懂,昆阳大战过去都这么久了,照说早该论功行赏了,偏这些人连个屁也不放一个。”
刘秀说:“这倒是小事,他们不提,你也不要提。”
又接着说:“你准备一下,我去跟刘玄打个招呼,你明天就跟我去邺城去。”
刘伯升说:“明天走不了,周通回家探亲了,我要等他回来跟我会和再走,要不出去打仗,没两个得力的部将,这仗没法打。”
刘秀说:“那也好,你收拾一下,把家里人安顿一下再走,跟这些人打交道你一定要小心。”
刘伯升豪气冲天一笑:“这帮小子,我倒真没把他们放到眼里。”
“大哥,万事小心为上,时候不早了,我送丽华回去了,你记住,周通他们一到,你就跟刘玄说你出去带兵,我回去就给他们发个公文说前线人手吃紧,他们正是用人之际,想来不会为难你的。”
刘伯升说:“三弟放心,就依你说的,等我这边人数一点齐,立马去战场上助你一臂之力。”
刘秀和阴丽华走出去正屋大门,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刘大娘看到两人出来,赶快招呼:“怎么不多坐会儿,这么快就要走。”
丽华说:已经这个时辰了,再不走恐要走夜路了。谢谢嬢嬢的招待。
刘大娘说:“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姑娘见笑了。”
丽华诚恳的说:“我觉得挺好的,嬢嬢好手艺。”
刘大娘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你喜欢就好。”
遂自院子里的石几上提起一只别致的藤条编的小筐子,说:“里边几只宗亲送来的野山参,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带回去,就当时给你娘的一点心意。
丽华连连推辞:嬢嬢,这么贵重的东西,您留着自己补身体。
刘大娘说:“新媳妇头一次上门,哪里有空着手的道理,现在家里不比以前了,要是以前的时候,别说是这么点,就是一筐野山参,也是不在话下的。不过我们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也习惯了。”
刘秀说:“娘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丽华见刘大娘说得诚恳,也就不再推辞,接过藤条筐,却见几只上好的山参,用红绳子扎得整整齐齐放在筐子里,很是鲜艳可爱。丽华谢过刘大娘,和刘秀一起走了出来。
出了大门,丽华迫不及待的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大哥说,刘玄已经动了杀机,那块没有摔下去的玉玦,有可能就是玦杀。”
刘秀神色凝重:“我知道你想到了,所以才给你使眼色,怕你说出来,你觉得就大哥那种脾气,知道了还不去找刘玄拼命?”
丽华说:“还是你想得周全一点,不过刘玄既然动了杀机,以后大哥恐怕更要留神。”
刘秀说:“我想刘玄一定是顾虑我在外边带兵,才没有下杀手,说明刘玄还是有所忌惮,当时没有动手,近期内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丽华说:“那我这几天还是去锦娘那里走动一下,探听一下刘玄的动向。”
刘秀说:“也好,不过你也多加小心,他们那里边关系复杂着呢。”
丽华点点头,说,我会的。
刘秀想着心事,一路无话,到了丽华家,在门口轻轻吻了吻丽华的头发,算是告别。丽华知道他担心大哥安危,只重重握着他的手,说:“记得,为了我,保重!”他若有所思的微笑,点头。看着她提着藤条筐消失在门后边花园里荫荫的花木里。
丽华提了野山参交给娘亲,娘亲收下了,母女两个坐榻上说了一会儿闲话,娘亲问丽华:“你觉得刘秀娘怎样?合不合缘法?出手倒是挺大方的,这么大的野山参,世间罕有,要不是皇室宗亲,还有点老亲旧眷的底子,家里也断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丽华说:“倒是和他娘挺投缘的,他娘也是知书达理的人。”说完打趣她娘亲“‘只是娘,你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就这么两只人参,你跟没见过好东西一样。”
娘亲说:“你爹去的早,你和刘秀的事情,娘亲叮嘱你哥哥,不让他多管,娘亲说到底还是担心呀,现在改朝换代这么久了,他现在又带兵打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可怎么办呀?”
丽华说:“娘你就不要瞎操心了,现在兵荒马乱的,人能活着比什么都好,想那么多干什么?”
娘亲说:“就是兵荒马乱的,才担心呢。。”丽华知道她娘又要絮叨了,受不了她娘的啰嗦,站起身来,说:“兵荒马乱的你还不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收好,有空咱们再来说这个事情。我要去给早上种在花园里的薄荷浇水呢。”
娘问:“你哪里弄来的薄荷?自从那年大旱,咱家不是好几年没有薄荷种了。”
丽华已经走到门口了,头也不回,对她娘说:“刘秀给我种的,你不是爱这个味道,等我种好了给你这院里也在栽几棵,明年就能长出来一大片。”
娘说:”我看今年热的早,现在才刚六月,热成这样了,我看你这个薄荷难种成。
“我说能种成就能种成。”说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快走到院子外了。娘独自在屋子里摇头:“这孩子,就是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