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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淯水

阴兴隔几日就带来弄月的消息,丽华听到弄月一日日好了起来,渐渐的放下心来。转眼到了三月初三,她便求了哥哥,带自己到淯水边去玩。

这一日,时至清明,万物生发,风和景明,淯水边人声马嘶,分外热闹。但见一条大河自天际汤汤而来,白色的河水映照天光,波光粼粼,河面宽盈数百尺,因为连年干旱少雨,且是冬春相交的季节,裸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白色的细沙铺底,正是大家游玩的好去处。

阴识刚到河边,就遇到一干老友在河滩上角力,一时兴起,也不管丽华,外衣一甩就加入到他们的圈子里,丽华便独自走上河岸,沿着岸边成片的垂柳和桃花,走到柳荫深处。

柳树林一面临水,柳丝如绿绦,柳树的叶子已经长成一片片的,新长出的叶子,仿佛是用绿色的绸布攒成的,一叶一片,娇柔而舒展,依水迎风,别有一种动人的韵致。旁边是一片桃树林,晚开的桃花灼灼灿灿,与柳树平分春色。风中送来桃花的馨香。

丽华曼声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柳荫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之子与归,宜其室家。

丽华转过身去,看到刘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依着近旁一棵柳树,手中还握着几条新绿的柳枝,阳光明艳,穿过枝叶的间隙,斑驳撒在他的衣服上,整个人的身上,笼着淡淡的光环,他狭长的眼镜里笑意盈盈。

丽华见是他,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刘公子取笑了,刘公子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刚才看到你独自落单,不放心你,就远远的跟了过来,你这身茜桃色的衣裙,在人群中这么显眼,所以就跟这你到这里来了。”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柳枝编成一顶凉帽,递给丽华,戴上吧,太阳大起来了,这样晒着时间长了会头晕的。

丽华笑了笑接过来,摘掉发簪,松开发髻,戴到头顶上。

“弄月姐姐的事情,真要好好谢谢你了”

刘秀爽朗的笑了起来:“怎么谢我,可说好了,刘秀不要金银财帛做谢礼。

丽华也笑了起来:“这可难办了。”

“其实也不难办。刘秀直视丽华的眼睛,眼神里似有无限期待。

丽华瞪大了眼睛,等他说下去。

刘秀却说,一起走走吧。目光从她娇若春花的脸庞上移开。

丽华欣然应允:“好。”

刘秀求姑娘一样东西,不知姑娘能否答允。

丽华诚恳的说:“真要谢你,你说吧,但凡我能做到,一定答允。”

刘秀只要姑娘手上这个发簪。

丽华为难的的看看手上半新不旧的发簪,说道:“这个是旧的,等我回去,让哥哥送你一只新的赤金发簪。”

刘秀突然握住丽华的手,丽华急欲挣开,刘秀说:“姑娘请恕秀莽撞,春耕马上结束了,秀几日后便要动身去长安城中的太学,不知姑娘会不会思念秀,秀此去,可要日日思念姑娘了。”

丽华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乱撞,脸上早又飞起两片红云。

刘秀看到娇羞的丽华,真想立即拥她入怀,但又怕吓着丽华,他松开她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簪子

“这个,就送给秀了。”

丽华茫然无措,只得点了点头。

他望了望河滩上的众人,对她说,快中午了,差不多是用膳的时间了,咱们回去吧,我看你哥哥好像在到处找你了。

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向前走,丽华此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由着他牵着她的手,他的手,宽大,结实而温暖,虽然惊慌,心却是欢喜的,这欢喜仿佛满树灼灼的桃花,一朵一朵自顾自的在风中绽放。

快到河滩上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悄悄抽出自己的手,刘秀转头笑笑:“你怕什么?马上要下河滩了,你穿裙子不好走,我牵着你的手也是应当的。”他的语气坦荡,她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任他扶着下了河滩,这才松开手。

阴识正牵着马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看到他俩过来,好像看到救星一样,翻身上马,对刘秀遥遥喊道,刘兄拜托了,把我妹妹送到家里去,我们的马车在那边,顺手拿马鞭指了指马车的方向。我要去白里奚吃酒,他们那伙人在那里等着我的,等下你要没事情你也过去,谢了。”说罢对刘秀一抱拳,策马奔去。

丽华气恼“这个哥哥。又不管我了。”

刘秀笑着重又牵起她的手:“我的大小姐,走吧,咱们也回去了。”

马车顺着河坡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刘秀并不急着赶路,任马儿自己走,只自顾和丽华说话儿。

丽华说:“你去长安城,要什么时候回来。”

刘秀说:“总要一年的时间吧,你会等我回来吗?”

她小声的说:“会吧。”

刘秀喜出望外,转过头看她,目不转睛,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原来是撞上河堤边的一堆碎石,刘秀只得转过身去,专心驾车。

薰风沉醉,马蹄踏着青草的芬芳,心中仿佛有甜蜜的蜜糖融化,马车晃晃悠悠走回城里,城墙边转弯的地方,马车又是一震,刘秀赶快跳下马车,丽华也掀开马车的布帘,却见一个老妇和一个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歪倒在城墙外,马车轱辘正好撞上了她们拄的棍子,刘秀赶忙躬身上前询问:“孃孃没事吧,马车没碰到你们吧。”两人看到棍子绞了车轱辘,早吓的缩成一团,生怕车上的人怪罪,看到刘秀说话这么和气,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那孩子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丽华从车上跳了下来,拉着孩子脏兮兮的手,安慰她:“小弟弟,别哭,我们不是坏人,刚才的事情,不怪你们,怪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没有驾好马车。”

听她这样说,那孩子索性哇哇大哭起来。丽华和刘秀疑惑的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在边上说:“不瞒二位,我们是从长安那边逃难过来的,我们家里,本来是还算殷实的人家,家中有十几亩地,一家人勤勤恳恳,从早做到晚,勉强够吃用,谁料这几年,老天不佑,灾荒连年,家里很快就断粮了,这个是我大孙女,他父母没有办法,就商议要把我这个孙女卖给人家当奴婢,孙女抱着我哭了三天三夜,我也不忍心,就带着她逃了出来,去宛城找我一个老哥哥。看有没有什么活路。一路上我们乞讨着过来,看尽人家的冷眼,前几天,在前边那个村子里,还被那个村子里的人唤着狗在后边撵,我孙女为了保护我,被狗咬了好几下子。这么小的女孩子,可怜呀,看到二位赶着马车,神仙一样的人儿,却对我们一点都不凶,所以心中的委屈,一并哭了出来。“

丽华这才注意到,脸上的泥污后边,真的是一张女孩子的秀气的脸庞,不过被泥污有技巧的遮盖了,丽华马上翻开女孩的衣服查看,腿上的伤口最严重,肉都翻了出来,触目惊心。伤口已经有化脓的迹象。

刘秀看到丽华不顾脏臭帮女孩检查伤口,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丽华抬头看他一眼,似在征求他的意见,看他若有所思,并没有表态,又转过来看住老妇人,说:“这个伤要马上治,不治恐要危及性命了。”

老妇人苦着脸:“我就说要等找到我那老哥哥就给她治,我们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治?。”

丽华直起身,往旁边用来排水但是已经干涸了的沟渠边走去,从沟边找来几株开黄色小花长三瓣心形叶子的小草,到老妇人身边,跟她说:“大娘,你认一下这个东西,我们这里的人叫醡浆草,田地里到处都有生长,这个对红伤还有点用处。说罢把植物在手中揉碎,敷在小女孩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衣服襟的衬里,包扎固定。

做完这些,她把刘秀叫到车边,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问他:“我们帮帮她们吧。”

刘秀说:“我也正想这件事呢,单给她们点银钱,路上恶人这么多,恐她们也走不到宛城,带回家,我是客居此地的,不大方便,现在逃荒的这么多,你哥哥估计也不会同意的,不如我等一下驾车把她们送到宛城,帮她们寻到了亲人。”

丽华感激的看着他,说:“谢谢了!”

刘秀说:“这是我份内的事,你也不用谢我的!

丽华又自袖中找银子,摸了个遍,遂气恼的说:“我的钱袋被哥哥带走了。”

刘秀拉住她的胳膊,把自己随身带的碎银子拿了出来,不要找了,你把这个给她们吧,你跟她们说,让她们在这里等我,我先送你回去,再来接她们去宛城。”

丽华说:“我跟你一起去。”

刘秀笑着说:“听话,先送你回去,再送她们,路途遥远,再说寻人总会有意外,恐天黑前赶不回来,到时你哥哥肯定会以为我把你拐骗了呢。”

语气仿佛是相识多年一样的熟稔。

丽华点点头,把银钱给了老妇人,老妇人和小姑娘千恩万谢,丽华又叮嘱他们在城墙边等刘秀来接,遂上了马车,向新野城疾驰而去。

刘秀在路上调侃她:“真是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年,天下总不太平,逃荒的这么多,你这样见一个帮一个,纵你们阴家有万贯家财,也不够你挥霍的。”

丽华小声辩解;“既然遇见了,总不能不管吧,我只为自己的心。”

刘秀不禁肃然起敬,把她白皙的小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也是秀此生最大的梦想。”

丽华不再挣脱,感受手心里他澎湃的心跳,觉得被这样的男子牵手,就这样的牵手,一生一世的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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