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德继续说道,“若是自己自己见了这样的一张脸,你会以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会有什么样的习惯?他的生活方式是怎样的?怎样的经历才会有这样的表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假设他有下意识的习惯,你觉得,会是什么?”
钟步奇点点头,走到墙上的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看起来像是多个民族混血的容貌,只是并不英俊,相反,极为普通,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在哪个民族里面都是极为普通的人。这样的人,一般极难出头,因此脸上带了些谨小慎微的表情,年纪不大,但是额头上却隐隐有些皱纹。
康纳德说道,“这就是你的脸,这就是你,若是觉得自己知道了,就走出去试一试。”
钟步奇点点头。
康纳德说完,便走了出去,留下了另一身衣物,却是一身校工的衣物。
钟步奇想了想,穿起那身校工的衣服,走了出去,身子微微弓着,眼睛不时的向四周张望,但是看见了人,却又胆怯的低下头。
这样的人,在学院里数量不少,每个教员家里都会配上一两个,甚至有些资深的教员领导还会有更多。但是,却从没有人注意过他们,就算是钟步奇以前,也没有注意过他们。他们就像是一道道影子,有其形,却没有具体的样貌,他们只是一个符号。在大多数人眼中,看见他们就知道这是校工,可是若要说起他们的容貌,却是谁也不识。
不知为何,受过了这一次伤之后,钟步奇体内的内力却是活泼了许多,好似那些九幽地火有一些已经渗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只是查看起来却又一无所获。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脚不沾地的行走,却又只能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偶尔回头看见自己的脚印,突然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也还不错。
刚出来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的想要找以前的同学去试试自己的伪装,只是走到附近却又折返回来。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害怕。
钟步奇茫然若失的向前走着,这一次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却并不知道这些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习惯的脚步带着钟步奇来到了二十三号场地。
还是那扇破旧的门,还是那座荒芜的场地,只是自己却已不再是自己了。
轻轻的推开门,斑驳的木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场子里的虫鸣声一时静了下来。
钟步奇轻轻的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
在这里,他是想要一个祭奠,祭奠自己的过去以及还没得及发芽的爱情。
钟步奇眼睛看到前面的草地,身体突然一僵,草地上有人走过的痕迹,不只是
一处,也不只是一次。
第一次见到那些痕迹是什么时候?明明没过多长时间,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只是,痕迹还是那样的痕迹,里面还会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吗?
钟步奇一时愣在了那里,期望是,却又害怕是。
是又怎样?如果说以前还有希望,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现在却只剩下了奢望只剩下了奇迹。
钟步奇踩着草地,慢慢的向前走去,觉得自己的脚是那么的重,觉得草是那么的硬。
慢慢的走到了山坡上,那座木屋就在眼前,钟步奇却停了下来,呆呆的站了半晌,转身低着头伛偻着身子缓缓的走了回去。
他还是不敢面对。
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着白色绣衣黑色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似乎是嫌外面的光线有些强烈,伸出手遮挡着阳光,眯着眼向前看去。
钟步奇听到声音的时候,身子猛地转了过去,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的身影,是那么美丽。
短短的一段距离,对钟步奇来说却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似乎是感受到了钟步奇的目光,依依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校工在用一种近乎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不高兴的问道,“看什么看?”
钟步奇这才醒悟,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校工,连忙低下头,弯着身体,小声的说道,“对不起,小姐。”
依依没有理会,转身又向屋里走了进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向钟步奇招招手。
钟步奇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慢慢的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小姐。”
依依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步奇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钟步奇,小姐。”
依依看着他,点点头,说道,“你在谁手下做事?”
钟步奇心中有些失望,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曾经犹豫了一下,是不是改一个名字。鬼使神差之下,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本命,本来还想着她会不会问自己,还想着自己怎样让他相信自己不是自己。
但她却没问。
钟步奇的声音更低了,说道,“我在云老爷手下做事。”
依依又问道,“云老爷,平时是做什么的啊?”
钟步奇低声说道,“以前是教书的,现在已经荣养了。”
依依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前一段时间,抓了几个学员,你听说了吗?”
钟步奇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郑子良他们,心突然沉了下来。对于她来说,此时的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是她却冒着极大的危险,问自己这样一个危险的问题,原来郑子良并不仅仅是她的邻居那么简单。那么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钟步奇说道,“我不知道,学院里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依依急切的问道,“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给别人说的。”
钟步奇面上露出冷笑之色,说道,“我没有听过被抓的什么学院,只是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傻瓜闯进地牢,然后被烧死了。”
心情激荡之下,钟步奇也顾不得掩盖自己的声音,或许是不想吧?他突然很想知道,依依知道了自己是谁会是怎样的反应。
依依愣了一下,突然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钟步奇?!”
钟步奇点点头,说道,“我是钟步奇。”
依依眼睛转动了几下,突然转过头,不看他,“可是你的脸..”
钟步奇诧异的说道,“我的脸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依依依然转着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钟步奇看着她,淡淡的说道,“从前的样子,我已经忘了。”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依依转过头来,问道,“那封信,你究竟送去了没有?”
钟步奇突然觉得有些冷,好像自己的心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不断的下沉,不断的下沉,原来他在乎的还是郑子良,甚至是那封信都比自己重要。
自己先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再看到了自己的容貌,可是这一切,都不如一封信重要。
钟步奇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感到自己很可笑,似乎周围的空气里满是嘲笑的声音,钟步奇,你就是一个傻瓜。
他的头慢慢的低了下来,似乎是一棵草一棵树都在嘲笑着自己,嘲笑着自己这个妄图想吃天鹅肉的傻瓜。
钟步奇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消失,转过身,低声说道,“送到了。”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就像是旁边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话,而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依依看到钟步奇离去,突然很大声的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钟步奇停下脚步,苦笑着说道,“我哪里有什么资格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恨这个老天罢了!”
依依继续说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一定不是一个好人,明明不喜欢你还在利用你。我自己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钟步奇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依依,依然会感到心痛,柔声说道,“我并没有恨你,你能够骗我,也是我的荣幸,只不过,若是骗的时间再长一些就更好了。”
依依突然大声吼了起来,弯着腰说道,“你傻不傻啊?!你傻不傻?!”
钟步奇依然温和的看着他,说道,“一个人,总要走一些傻事,不是吗?”
依依说道,“我知道你出事了,心里也不好受,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知不知道?!我从十二岁遇见郑子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做他的女人,我要嫁给他!我等了他五年,五年,你知道想一个人五年是什么感觉吗?他离开家考上了格伦瓦亚学院,也也跟着过来,他想要参加战队,我就去学医术,就去当回春士,他们有了回春士,我就去学魔法,他们有了魔法师,我就学战例!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我一定会是他的女人,我一定会嫁给他,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的,你知不知道?!”
钟步奇沉默了,纵然是自己想要安慰她,可是却也说不出口。
依依继续说道,“没错,我骗了你,我是个坏女人,你若是恨我,那也没什么,可是你不用枉费心思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钟步奇点点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失去。他们是一对,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是天生的爱人,自己本就不该搀和进去。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奢望罢了!
可他还是感到寒心,自己为此付出的太多,生命,自由,权利,所有的康纳德说的神灵赐予自己的东西,都为了一封信失去了。
可是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