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身面对着她,把她拥到怀里。
有时候,语言最是苍白无力,温言软语,反倒不如静静相拥,静待天明。
要你明白,我在你身边。
要你明白,我感激你在。
风振轩拿着玉玺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被圣旨上路云飞这三个字刺痛了眼睛。
洛扬严防死守几年,路云飞不再带着大批人马随意入关,却开始大肆敛财,劫掠官银,四处寻觅宝藏。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官员们嘴里说的官银被劫其实有真有假,他们只是联手致使国库更加亏空,使得子民怨声四起。路云飞知道瑞国的软肋在哪里。
自从洛扬到了槿川,几次交手不分胜败之后,路云飞便过于谨慎,行踪过于隐匿。如今想起,到底是畏惧洛扬严密的布置,还是不愿与手足拼得你死我活呢。恐怕,后者更甚。
海蓝宝石猫眼,是多年前,他赏赐给他们母子的。如果没有那个信物,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架空瑞国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大太监低声禀道:“皇上,王爷来了。”
风振轩将玉玺放回原位,抬起眼睑,看着走进书房的人。要他交出天下的人,举止悠闲,神色安然。这个人,用了多久谋划,用了多久实施,此时又是什么心境,他无从得知。
风振轩道:“洛扬败了。当朝有几名重臣已被暗杀。”
路云飞点头,“是。”
风振轩道:“我将天下交给你。”
“好。”
“我求你一事,不要为难手足。”
“我不会杀他们。”
“至于洛扬,”风振轩面露愧色,“除了你,我最亏欠的是他。他镇守槿川、迎娶乔嫣皆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他。”
路云飞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振轩。
风振轩又看了一眼圣旨上那个名字,咬了咬牙,道:“我死之后,任你挫骨扬灰,只求你给我三分颜面,求你做风氏皇朝的新帝。”
路云飞笑:“我为新帝,与你无关。”
“你有风氏皇朝的血统,何必执意如此?”
“为何如此,你不妨扪心自问。”
风振轩示意大太监搀扶自己走到路云飞面前,双膝着地之时,已经老泪纵横,“若你母后在世,她也未必愿意看你如此。我知你恨,若是可能,我赎罪,你尽可为你母后修建皇陵,我余生为她守墓。”这一跪,是为着挽回风氏王朝最后的努力。
“她不喜皇宫,亦不想见你。人已去,还她一份清净即可。”路云飞依旧笑着,眼底却是无尽的荒凉,“她的葬身之地是荒郊野外,我亲手埋葬的。偶尔入我梦境,她说,很好。”他缓缓拿出那枚绿玉扳指,放在风振轩眼前,“她曾说,留着它,只为再相见,还给你。”
一个孩子,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母亲。他没有下旨杀人,人却因他而死。风振轩的心似是被利剑刺穿,狠狠地抽搐着。
路云飞缓步离去之时,风振轩拿起扳指,紧握在手心,奋力站起来,脚步蹒跚着追了上去,“宸儿!”
路云飞的脚步停下来,转身回望。风洛宸,曾是他的姓名,曾经,他以它为荣。
风振轩一步一步走近路云飞,眼前人眉宇间的那份忧伤,是那么熟悉,仿佛是前皇后透过这个人在凝望自己,在——惩戒自己。
路云飞垂下眼睑,再抬起,眸光冷漠,“还有何事?”
风振轩喘息着道:“我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母后离世之后,这些年,你是如何走至今日的?”他按住心口处,弯下了腰,“我要明白,究竟欠你多少。”
“沿街乞讨,两年后偶遇高人,读诗书,苦练武,十五岁入沙漠,十六岁自封为王。”路云飞简短地概括了生涯,转身踱开步子,语声融入凛冽的寒风,“你说得不错,一切已成定局,风洛宸已死,世间只有路云飞。”
风振轩颓然倒在地上的时候,有太监宫女出声惊呼。他抬眼看着远去的挺拔的身影,他的皇儿,脚步没有片刻迟疑,更不曾回头。
乔嫣亲手沏了一杯热茶,送到路云飞手里,以手指抚平他眉心处,“有心事?”
路云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把乔嫣揽到怀中,“可有想过日后?”
“日后,要看你与别人大婚,看别人为你张罗着选秀事宜。”乔嫣掩住他的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万不可再想给我更多。”
路云飞握住她的手,道:“为何不可?”
乔嫣平静地笑:“我不管出身如何,毕竟曾沦落烟花之地,你若想给我太多,会乱了制度,招致天下流言四起,更会招致后宫怨声载道。又何苦呢?”
“为你,有何不可?”路云飞笑得风轻云淡,“再者,后宫不是一定要有皇后。”
乔嫣叹服于这个人活络的逻辑,转而嗔怪道:“总是这样,不答我的话,却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你刚才在想什么?”
路云飞如实相告:“想起了幼年时的遭遇,有些烦闷。”回忆,尤其他的回忆,是一把无形的钝器,那种钝痛,让人无处逃脱。
“那,我们不想,出去散散心怎样?”乔嫣环住他颈项,语气中有些许撒娇的意味,“就当陪我,好么?”
“自然是好。”路云飞爽快地应道。
走在龙城街头,路云飞道:“难得出来一趟,就四下转转吧。”
“好啊。”乔嫣笑盈盈地附和。
路云飞目光微闪,道:“我以为你喜静,不喜市井喧嚣。”
“这样说来,你是刻意刁难了?”乔嫣笑容璀璨,“可惜,我不喜的不是喧嚣,是是非。”
路云飞看着她的笑颜,有片刻的恍惚,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语声轻柔:“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
“你啊。”乔嫣瞥了一眼穿梭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