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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如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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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红的夕阳孤零零地挂在远方,看上去很不安全,像随时会掉下来一样。幸好下面有水,颜色虽不好看,带血色,但总算还给人感觉是个保险,掉下来就当游个泳。当然,这得分人感觉。倘若这像蛋黄一样的夕阳落下来被巧妇瞧见,第一个想法就是再加几撮紫菜,给它当即做成一碗紫菜蛋花汤。所以,夕阳海景最不适合给会过日子的人看。所以,一贯精于生计的安静站在海边,此刻她是感性的。

在感性的安静身后,昔日的海滩已改成港口,岸边停泊着一艘艘大货轮,潮水一波接一波拍打船底,激起一朵朵像棉花般纯白、轻盈的浪花。在大货轮旁,是堆积着层层厚实、崭新的集装箱的码头。码头后方,停着多辆体积庞大的运输车,一辆挨一辆,像停车场。工人们来回穿梭于码头与运输车之间,脚步踏在为挡细沙而铺的木板上,发出步调整齐的嗒嗒声。

比它声音更刺耳、更烦人的,是运输车旁边的发电车。那声音,震动性强,像深夜里的鼾声,有强烈的攻击性,令听者产生掩耳盗铃的想法,但求片刻安宁。

如此工业化的大环境下,居然还有一阵极不相符的吉他声。在几个旧的、废弃了的集装箱上,穿着海魂衫的马路正调试他的吉他设备。在他的吉他旁边,依次摆放着贝斯、鼓。

接线、踩单块、调音箱,马路浑身在动,一副比所有人都忙碌的样子。调试得差不多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音色,他坐下来,双腿荡在集装箱外,轻轻抚琴,频频望向运输车进出的入口。

旁边几个经过的工人窃窃私语,一人问:“这人干吗呢?”

“不知道,估计刚从安定医院跑出来。”

马路像个孤独的精神病患者,偏执地盯着远方。那远方依旧没能带给他惊喜,倒是他远方的对面,夕阳已一半身躯落下水中,可能是因为不甘、无力,它急得满脸通红,都快要烧着了。港口的船只停止冒气,不再进出。木板上的工人走路声轻了许多,因为他们已收工,每个人都是轻松自在的表情。

“咱们还不回去吗?”

“再等会儿吧,等你爸爸怒放了。”

“怒放?什么叫怒放?”

“现在就是怒放。”

“一个人拿着把吉他坐在海边吹风就叫怒放?”

“你没看见旁边的鼓、贝斯吗?”

“他是在等人吗?”马佳仰起头问。

安静微笑着点头。

马佳还是不解,看看马路、看看安静,问:“就我爸这样的,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我看上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马佳不再多嘴,把这事归于成长中诸多不理解的事物之一。

“老公,今天就我和女儿陪你玩。”安静微笑道。

马路微笑,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没有提示光,没有任何信息进来。他将手机搁在吉他旁边,让它跟着吹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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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亮从兜里掏出手机,是一条马路来的微信。他点开,是当年在老虎滩拍的一张四人合照。下面还有注释一样的一行字,上面写着——你记得二十年前的郑天亮吗?

郑天亮以为自己会露出鄙夷的笑,但场合由不得他这么做。他在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里,偌大的包厢只有四个人,黄总、黄总搂着的妞、林总、郑天亮。黄总正与他怀里的妞调情,也不忌讳,一些撩人的词汇像音符一样灌进他的耳朵,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起疙瘩,浑身发痒。但他的脸跟林总一样,是微笑的。

“小郑,听说你手下的歌手有几个都成名了?”黄总终于要聊正事了,他捏起高脚杯,亲了一口他怀里的美女,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好像在对她说。

郑天亮不敢怠慢,伸手拿杯子相碰。他一口闷了,黄总仅仅抿了一小口。郑天亮缓了一下酒劲儿,回答:“不算成名,就参加一些节目得了一些小名声,还需要黄总您多多提携关照。”

“他说没成名,你说我应该怎么回?”黄总搁下杯子,继续问怀里的妞。妞露出职业的媚笑,亲了一口黄总,当作回答。

“小郑,这次我手里有一个项目,林总有没有告诉你,我们那个沙滩音乐节,已经拿到了批文。”

“说了说了。”郑天亮忙点头。

“广告商也谈好了几家,现在就是找人来做了。”黄总终于撇下妞,表情认真起来。

“能用得上我的地方黄总您尽管言语,我无二话。”

黄总对一边坐着的林总使了个眼色,好像在交接力棒,话柄落到林总头上。

“小郑啊,这办沙滩音乐节的活是个肥差大伙都知道,对我们来说,给谁都一样,我们怎么都能收着钱,我们是商人,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林总靠过来,兰花指时不时地搭上郑天亮的肩。

“林总您说得对。”郑天亮受不了这个娘里娘气的人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脑袋老找机会往后躲。

“听说你手下有一个叫志鹏的小男生,唱歌还不错。”林总话锋一转,意图明显了许多。

“是,他算是我手下不错的新人。”

“这次把他带到音乐节来吧。”

“这恐怕我说了不算吧。”

“那谁说了算?”林总表情有些不悦。

“您啊,这音乐节不还是您做主吗?”郑天亮实话实说。

林总掩嘴羞笑,生怕出丑,那只兰花指缓缓地抬起来指郑天亮,边笑边说:“调皮。”

郑天亮牙齿发酸,比吃话梅还倒牙。尽管这样,他的脸还是挂着笑,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您的意思,这活儿交给我了?”郑天亮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要对方一句明话。

“看你用不用心了。”黄总倒满一杯红酒,递给郑天亮。郑天亮拿过来又一口闷了,放下空杯发觉黄总正举着杯对他。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注视着黄总。

“小郑还是年轻啊,动不动就干,这红酒需要慢慢品,一小口一小口过嘴。”黄总又抿了一小口,他怀里的美女又给郑天亮倒满。

郑天亮耸起眉头,心有不愿。他已感到脑袋里有一摊水,只要他一动,那摊水就要跟着晃,像黄总手里的杯子。黄总又要郑天亮喝一杯,见他没端杯子,干咳一声,美女赶紧对他做了一个请。郑天亮晃了晃脑袋,想知道那摊水还在不在。如他所想,那摊水还在荡他的脑壳。

确定了之后,他还得端起杯子。一如刚才,郑天亮还得一口闷了。黄总终于露出笑意,搁下杯子,回到美女怀里。郑天亮舒了一口气,脑壳里那摊水似乎结成了冰块,他往后倚在沙发上,那块冰狠狠撞他脑壳,他疼得额头纠结,痛苦溢于言表。林总见他表情不对,坐过来手里端了一杯酒,柔声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郑天亮赶紧坐直。

“没事就好,我怕你又有什么伤心事呢。来,喝一杯,把那些事全忘了。”林总身上香味刺鼻,郑天亮本来肚子里就有些翻滚,被这一熏,他很想吐。

他用力抿着嘴唇,克制住想吐的欲望。又一杯红酒递到他面前,林总媚笑着等他接。郑天亮看一眼酒杯,看一眼林总,轻吸了一口气,接过来仰头便喝。

“小郑挺爽快,记得这次音乐节把志鹏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林总摩挲着郑天亮的肩膀,动作亲昵。

郑天亮脑壳里冰块变成什么他已不知道,更无心关注林总的任何动作了。他只想躺床上歇会儿,最好能睡上一觉。他这个美好愿望短时间内自然不能实现,黄总跟怀里的美女又分离了,他重新端起杯子,对郑天亮,说:“来,小郑,演出的事咱们就这样定了,现在不谈公事,聊点私人的……”

98

舞池里红男绿女回归原始状态,身体如脱缰的野马,怎么疯狂怎么来。Hip-Hop强劲的节奏凶狠地击打肆意的男女,夺取了他们的思维,逼迫他们跳动。

同样在被淹没的高级卡座上,侯亮的脸被光照亮。他低着头,光源是他的手机。手机屏幕是二十年前老虎滩四人的合影,同样下面注释了一行话——你记得二十年前的侯亮吗?

侯亮看了好一会儿,对面的菲菲差点以为他不识字,那行字还认不过来。

“别假装你又有事了,看着我,我都瞟见了。”衣着时尚的九〇后美女菲菲没一丝矜持,说话大大咧咧,就像小一号的刘晓云。

“你怎么能偷看人东西呢。”侯亮将手机放回口袋,将手边的饮料移过来猛吸一口。

“谁偷谁啊?”菲菲夺过侯亮嘴里的饮料,将吸管塞进自己嘴里。

“咱别闹,乖乖。”侯亮将勾兑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拿起杯子摇了摇,久久没饮。

“谁跟谁闹啊?明明是你要跟我分手。”

侯亮停止摇杯,仰头闷了。即使是勾兑的,这酒依旧辛辣,侯亮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菲菲眼神警觉。

“你一个我都对付不了,我还敢再找?”侯亮如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躲着我就算对付我了?”

“你说是就是吧。”

“你现在是连辩解的心都没有了吗?”菲菲哽咽。

“我累了,姐姐。”

“什么叫你累了?你才喝了一杯酒。”因为情绪激动,菲菲说出来的话严重变味,像喉咙有东西。

“我真的累了,菲菲。”侯亮无奈地拍着脑门回答。

“你说,你哪里累了,我帮你舒展?”菲菲伸手过来,摸上侯亮的裤裆。

侯亮推开菲菲的手,有些气急,刚要骂她,见她脸上泪痕泛光,于心不忍,平下心来,说:“我们交流有代沟,我们隔着代,很多东西咱们聊不到一块儿去,我还要迁就你,给你解释,现在我真的累了,我需要一个懂我、能给我安慰的人,我每天在外面的工作就是讨好别人,我不想回到家还要再费尽心思去讨好你,我真的累了。”

“你这话就是嫌弃我不会照顾你是吗?”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年龄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这他妈的就是你的问题?”菲菲的哭声已经能听见了。

“是我的问题,算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我他妈的青春都耗在你身上了。”

侯亮耸起眉头,心想这人怎么比当年的我还矫情呢?

“行吧,你想要补偿是吧,说,你想要什么?”

菲菲拼命止住哭声,噤声了一会儿。侯亮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她没接,侧过头去,吸了一下鼻子,回过头,说:“行,给我五十万,或者把你的宝马车给我。”

99

烟雾弥漫,炭火刺鼻。钱大宝穿着一件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大汗淋漓,像刚淋过澡。

“老板,我要的十个腰子怎么还没上呢?”有食客喊道。

“正烤着呢,马上就到。”实际上他还没烤到叫喊的那桌。毕竟只有他一人,速度有些跟不上。

时辰已经不早了,钱大宝从五点开摊,到现在十二点,他一点儿空没歇。生意虽然不错,客人络绎不绝,但只有他一人,连续作业,日复一日,钱大宝心神俱疲。如果仅是这样,他还算省心。他最头疼的,是一些喝多了闹事的吃客。比如说现在。

“孙子,你不认识老子,就是找事儿知道吗?”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胖子握着一啤酒瓶指着他邻座的另一个胖子叫嚣。

“哟,哥哥我是遇到谁了,还认识老子?知道老子是哪个朝代的吗,傻×?”邻座稍白一些的胖子不为所动,悠然吐烟。

“老子就老子,就是你大爷。”这位黑脸大汉不愿多说,拉开椅子冲过来。

白脸胖子不甘示弱,马上站起来,手里捏了两个酒瓶,一手一个。

钱大宝赶紧跑过来,拦住黑脸大汉。白脸大汉没被拉住,觉着失了气势,面子没挂住,“砰砰”两声,白脸大汉手中只剩两个尖锐的瓶颈。他这一个动作,自然招来钱大宝。钱大宝一边挡一个,竟也能拦住。

“二位消消气,二位消消气,有事儿慢慢说,有事儿坐下说。”

俩大汉不理睬钱大宝,继续相互推搡。

“你以为就你会砸瓶子。”话毕,黑脸大汉手中的啤酒瓶也成了一个尖锐的瓶颈。

钱大宝发觉拉住他们不算太难,每次他使劲儿了,俩大汉就弱了些;他一松懈,俩大汉就来劲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二位谁都不敢先动手。但这样的争执钱大宝又不得不拉住,因为新客不敢进,旧客被吓跑。钱大宝无奈了,只得忍痛安抚:“两位都消消气,给兄弟一个面子,今儿兄弟请了。”

俩大汉这才消停下来,各自回桌。

钱大宝擦了擦汗,刚放下心来,隔壁又来了麻烦。里屋一个声音传来:“老板,今天的大腰子怎么一股尿骚味?”

羊腰子能不是骚的吗?钱大宝心里这么想,嘴上回的是:“今天的羊腰子是新口味,要是不合您口味,咱再换老口味?”

“这不行,这味道太重,你给我换十个鸡翅。”

钱大宝刚想接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转身拿了十个鸡翅,依次摊在烤炉上。浓烟再起,钱大宝眼睛重新眯起来。这时兜里抖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是马路发来的微信。他停下扇风,退后一步,轻触屏幕,是四人合影,在二十年前的老虎滩。依旧有一行字——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钱大宝吗?

100

马路站起来,想看看当年那块大石还在不在。他四处张望,脸上挂起笑来。他没发现大石,他发现了更大的东西。一辆敞篷越野吉普车出现在地平线。马路立即忘了大石,眼神随着越野车一路过来。

安静护着马佳往后靠,越野车停下来,依次跳下三人,郑天亮、钱大宝、侯亮。三人都是一副墨镜、海魂衫,嘴角上扬,脸上挂笑。马路对三人敬了个礼,转身按开音箱。三人跳上集装箱,直奔自己的乐器而去。

郑天亮背上吉他,摘掉墨镜,轻轻试了试音,回过头,对马路竖起大拇指。马路抿嘴笑,仿佛能从郑天亮眼里读出他的心事——

“你手下那个志鹏是怎么回事?跟我们这儿玩叛逆、玩个性呢?你还能不能带人?还能办音乐节吗?”捏着兰花指的林总在酒吧包厢狠训郑天亮。

郑天亮端着杯子正襟危坐,怀里又有一个新妞的黄总装作没听见,跟怀里的妞逗趣。

“我现在很怀疑你的能力,你要是不行就直说,现在还是彩排,你不行我随时换人。”林总有些口渴,见液体就当水。他一口闷下,才发觉不解渴,又不好说,只能忍着,装作没事。

林总退下,黄总上。像上次一样,他又端起杯子,对着郑天亮。郑天亮握着杯子久久没动。黄总脸上有些挂不住,啧了一声,对郑天亮摇了摇杯子。郑天亮对他点点头,突然放下杯子起身出去,留下错愕的黄总、林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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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亮轻抚贝斯琴头、琴弦、琴桥,表情不可思议,像找到意中人。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菲菲,想起自己的决绝——

菲菲抹了一把眼泪,闭着眼睛赌气说:“行,给我五十万,或者把你的宝马车给我。起码因为这钱这车,你也会记得我。”

侯亮拿出生意人的那种决绝,将口袋里的宝马车钥匙甩到桌上,转身离去。舞厅的音乐虽然轰鸣,侯亮依旧能听见菲菲伤心欲绝的哭泣声。

102

钱大宝将位置摆正,每个鼓件都用鼓槌儿试了试,确定音准正确、位置合适,他随着挪动位置,选择一个最方便的打鼓位置。他坐下来调整姿势,心情异常舒畅。终于有声音是自己喜欢并且能够控制的了。前一秒的不和谐的声音还历历在耳——

“老板,我他妈的烤串儿到底还能不能上?你是去后院宰羊了吗?”话毕,他敲碎一个酒瓶子,好像真的不能容忍。

钱大宝干脆停下手,不再添羊肉了。他将毛巾搭到肩上,任凭大汗淋漓。又有客人叫上菜,钱大宝转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自己仰头灌了一口,停在原地,不理会他人。

“你他妈再不上我走了。”又有吃客嚷道。

钱大宝又猛灌一口,才决定面对问题:“收摊。”

103

三人齐回头对钱大宝点头,钱大宝双手举起鼓槌儿,在空中猛敲四下,接着鼓点与马路的吉他同时起。这是马路写给李爱的《你的每一次呼吸》,不过是改编后的,前奏换成分解,唱的部分由郑天亮作和声,马路主唱。与马路想的不一样,台下虽然无人,但马路演唱的激情不减。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脸陶醉的安静,旋律带着歌词,像是马路给安静说的情话,声情并茂,令人动容——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马路吗?”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一个男低音,马路与安静像商量好了,一人卧在床一边,背紧靠着背,他们的接触点即床的平分线。

“我只怕你忘了。”女声轻柔回答,声音像微风一样有方向感,经过她前面的黑墙,反射过来飘进马路耳里。

“我以前是忘了,不过今天我记起来了,我不但记起了以前的我,还记起了以前的你。”窗外的橘黄路灯爬进屋内,因为路途不近,所以黄光昏暗,仅够将床上两人的侧脸照出个轮廓。一边侧脸说完话,另一边侧脸流下眼泪,作为回应。

马路似乎长了第三只眼。他转过身来,将安静翻过来,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安静闭眼享受,脸是带笑的。

“你终于也和以前一样爱哭了。”马路呼出的暖气悉数打在安静的脸上,跟抚摸一般,安静安心变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尽情享受这种呵护。

马路见安静依旧闭着眼,睫毛微颤,嘴角挂笑,他被感染,伸手抱上安静,同时对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安静被宠坏,像小狗一样拼命挤进马路怀里,生怕他丢了。马路想起桌上的磁带,转过身。安静不舍,拉着他的肩不让他转。马路无奈,轻轻抚着安静的头发,随即,安静乖顺下来。她抬起头,想知道马路要干什么。

马路将磁带拿过来,放在安静眼前,再拿出随身听,将磁带放进去,拿过耳机,塞入安静耳中。安静听着听着就哭了,歌词她全部记得,每一句她都能背出来,就差知晓旋律跟唱了。

“你看,这被单又湿了,明天你有得忙活了。”马路说完,安静撒娇似的轻击他的胸口。马路装疼,安静赶紧住手,将另一只耳机塞入马路耳里。他们闭目倾听,全神贯注,世界在这一刻离他们好远,或者说,他们就是一个世界,里面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如亚当、夏娃。

104

海水在不远处涌动,因为音乐,海风比海水更容易叫人察觉。没人在乎潮汐声,就像没人在乎头发被海风弄乱一样。集装箱下的观众由数个家属发展壮大,一些工人收拾完东西听见音乐,觉着有趣便凑过来看热闹。如此观众才可观起来。纵观台下观众,游客、散步者、工人自成体系,像忠实拥趸,虽不能跟唱,但脑袋也算能随着节奏,跟着鼓点。

演出是这样的,台下越激动,舞台就越兴奋。先前就安静、马佳、钱大宝老婆、多多,一些妇孺亲戚,除了深情没有其他演奏方式。等人集结了,有了一些规模,这个时候节奏就要增强,律动就该强劲。钱大宝的节奏明显快了许多,有些经典朋克味道。鼓快了,贝斯不能落后,侯亮拨弦的速度跟着上去,同时因为情绪上来了,脑袋跟着晃动,脚步像跳舞。

节奏部分是如此,自然吉他也得跟着。马路像是找到当年舞台上的感觉,狠狠拨弄重力和弦,与郑天亮眼神交流。郑天亮似乎收到马路的信息,他扫了几个和弦之后,轻点话筒,像当年的宋总。马路不干了,大声咳嗽,郑天亮意识到问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台下观众齐声哄笑,并伴有闪光灯。郑天亮马上借机化解:“摄影师,我刚才那表情还行吧?”

“丑得有模有样。”一个女声大喊。

观众又是一顿哄笑。

郑天亮听出了喊声的主人,他大喜,感觉也来了,开口便唱。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因为他唱的好像不是原定的歌。但听着还不错,朋克味十足。郑天亮毕竟浸淫音乐圈多年,音乐素养颇高,能即兴,能调气氛。他的理解是,朋克其实是最浪漫的音乐,因为它最具生命力,只要是将忧伤隐藏其中,观众耳尖能听出来的话,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即使不懂情趣也无妨,就当听个躁动,热血一刻算了。再说,这类观众也不是他的受众。他只需要一人听明白即可。那个拍照的人啊,快上前来,让我看着你忧伤吧。郑天亮一边唱,一边期望。

如他所愿,摄影师挤到前面,用相机做眼睛,对着他使劲儿放光。郑天亮满脸堆笑,兴奋异常,台风多姿多彩,眼神不离摄影师,恨不能将她看进眼里,拔不出来。其余三人被郑天亮的台风带动,忆起当年自己学的,本来动作生涩,不敢随意尝试。现在节奏肆意,情绪高涨,内心爱谁谁的冲劲被唤醒,也就无所畏惧,感性表达吧。三人生涩地做起台风。

钱大宝上下摇晃脑袋,跟着强劲的鼓点,似乎用了毕生的力气,脑袋像不是他的,在他身子前玩命跳动,看得下面的人都替他担忧;侯亮将SID的动作全忘了,他只记得SID是个疯子。在舞台上做个常人困难,做疯子还是比较容易的,他尽可能将自己最癫狂的一面展露,怎么轻松、放肆怎么来;马路不愿乱晃,他眼神不舍安静。他就一个动作,学着Slash,双腿岔开,稍屈膝,半躬身,身子向后倾斜几度,眼睛除了扫一眼指板,就是与安静深情对视。

台下观众越积越多,快赶上一个小型音乐现场了。此时拿相机的刘晓云也已将单反放下,眼睛正与郑天亮神交。这又是一个二人世界,除了一男一女,还有凶猛的浪漫朋克。做自由撰稿人多年的刘晓云自然喜爱朋克,郑天亮选择一首朋克作为心灵交流的媒介,他成功了。他趁热打铁,在这首歌结束的一刹那,他跳下舞台,直奔刘晓云面前,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纸盒,单膝跪下,打开纸盒,里面一枚钻石戒指。

“晓云,嫁给我。”郑天亮仰着脑袋深情地说。

台上赶紧继续刚才的鼓点,贝斯走向,吉他节奏,糅合作为求婚的背景音乐。刘晓云望着郑天亮的眼睛,突感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不好意思当众落泪,赶紧回过头,用手拭去。安静靠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她接过纸后,才敢低头再看郑天亮。

郑天亮见她迟迟不回,就当她默认。抽过她的手,将戒指戴上去。刘晓云哽咽难言,像个孩子一样,任由郑天亮完成这一切。

郑天亮见时机成熟,为表诚意,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卡,大声说:“现在好像也不兴户口本了,这些是我的银行卡,以后全都归你,这张,密码是……”

刘晓云赶紧捂住他嘴,嗔怒道:“你傻啊。”

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台上的乐手见郑天亮求婚成功,自己的使命完成,才依次熄灭音乐,停下喝水歇息。马路转身拿水,发觉矿泉水已喝完。他觉着有些麻烦,下台想自己去买。不想有两个女孩抬着一箱水往后台走。马路赶紧去帮忙,从小李与菲菲手里接过水,搁在集装箱后面。

“你怎么来了?”马路放下水问小李。

“王总叫我找您,您那邮件给金总发错了,老王急了。”

“那你重发了吗?”

“重发了,但是已形成恶劣影响,估计老王饶不了你。”

“随便吧。”

“对,去他妈的吧。”小李吐吐舌头,竖起一个金属礼。

马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以为她怎么着了。

“您这吉他不错,还演吗?”小李轻拨了琴弦。

“怎么,你喜欢这种歌?”

“我和我男朋友都喜欢。”

“又交新男友了?在哪儿呢?”

“他没来,晚上我们约会,去豪运。”

“又是一段新恋情,好好珍惜。”

小李浅笑,对观众那边指了指,示意要去那边。马路点点头,重新背上吉他。

105

“你怎么来了?”侯亮接过菲菲递来的水,仰头猛灌了一口。

“不高兴我来?”

“没有,来听听歌挺好,你怎么来的?”侯亮没话找话。

菲菲晃了晃手中的宝马钥匙,得意地说:“一会儿演完我带你回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所以说,你对我太想当然了,你根本没试图了解我。”

“怎么,你要开始给我上课是吗?”

“没错,老是你给我上课,今天该换换老师了。”菲菲表情严肃起来,拭去侯亮黏在嘴边的水珠。

侯亮害羞地笑了笑,沉默了一小会儿,见马路背上了琴,他将水还给菲菲,轻声说:“一会儿你车上教我吧。”接着背上贝斯,回到舞台中央。

106

乐队四人重新归位,刘晓云想起什么,将手机拿出来,埋头捣鼓了一会儿,接着高举头顶,像摄像机一样,对着舞台摄像。

在手机的另一端,一栋豪华大楼的休息室里,李爱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手机,眼睛交给手机,片刻不离。在某个不知不觉的时刻里,她眼角淌了泪,嘴角上扬。她是笑是哭?

手机这边,乐手四人准备好后,向下齐喊:“我们是,怒放乐队。”接着,海面响起他们巨大的回音。

再接着,郑天亮对钱大宝点点头,钱大宝会意,举起鼓槌儿在空中狠敲四下,与马路的主音吉他同起,还是《你的每一次呼吸》。与之前的又不同,这次鼓点改了,节奏变了,味道独特起来。之前那版偏深情、偏民谣,是唱给个人的。此版因为经历了朋克的洗礼,各位乐手都起了聒噪的心,这歌自然就是激昂的摇滚版。

因为摇滚,所以乐手们可以肆意、癫狂,所以音符与节奏像海面波浪一样高低起伏,将观众情绪推高。观众尖叫、呐喊,都有做主唱的心。郑天亮将话筒转向他们,满足观众。唱得对不对好不好不重要,表达与宣泄才是目的。

同样,对台上四人来说,台下有无观众不重要,表达与宣泄也是目的。如郑天亮的音乐理念,不在乎台下有多少人能听明白,有一个刘晓云就成。对马路而言,安静在就可以了。侯亮还可以坐菲菲的车,钱大宝的多多能与人吹嘘自己的远大志向——他要继承钱大宝的衣钵,成为新一代的石景山鼓王。

至于刘晓云,她手中的钻石在闪光,她的眼里从此多了一人。

那笑着流泪的李爱呢?她收起手机,因为有人唤她。她整理面容,不经意间擦去眼泪。模样看着正常了,她起身跟着律师往法庭走。她的目光是坚毅的。

107

台上的四个中年人因为音乐,因为海景,他们可以时光倒流,青春再现。他们再现在远处清澈的海面上,四个年轻人激情高昂,肆意歌唱,同时泛着光,像一段重复播放的MV。

我们的青春到这里算结束了吗?这一秒,海边有风,天空有鸟,人在歌声里,心在这一秒。下一秒,我们又将置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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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中,也许你是一个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游戏里,你会是什么呢?游侠?魔法师?还是杀人如嘛的恶魔!而我,在游戏选择的是无法无天-------------------------感谢貌似高手,竹乌鸦,风清,糖加三勺,颓少,周星,无边风月,七位作者的友情推荐,在这里推荐他们的《欲灵—孽龙宝鉴》《屠龙者》《网游之远古神话Ⅻ》《兵神》《反骨》《少年足球梦》《御剑妖》
  • tfboys青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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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是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这辈子,我们受命运捉弄,只能相识,没缘相守!下辈子,我愿与命运抗争,只为换你不再伤心。————易烊千玺、易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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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天元山脉,走出一名少年,他立志成为这天下的最强者。醉人美酒,香艳红唇,热血江山,好男儿岂能不与兄弟征战天下乎?阴谋诡计,小人当道,门阀碾压,唯一双拳脚随一腔热血定鼎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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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中遭遇恐怖袭击怎么办?一方面我们要对恐怖Say NO,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在反恐部队控制形式前学会应对。本书将告诉您如何应对生活中各种突发性灾难,包括:交通危险、公共场所的防护和自救、室内危险、恐怖分子威胁、动物危害、自然灾害、游乐伤害、疾病与外伤急救、急救常识九大类,并选取100多个生活中常见的灾难性事件,给出科学合理的避险方法,提供有效的自救和互救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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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打工者无意中把老板抛弃的妻子带到老板面前,自己的麻烦接踵而来。窥知了别人的秘密,自己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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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学生,得到阴间几位世界各地大神的传承,他很低调偶让见去给校花当保镖数不尽的雇佣兵、异能者、修仙士来绑架校花,因为此便慢慢出现神魔血脉、《降龙十八掌》等绝世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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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空间一个很受欢迎的游戏,一个与身世紧密相连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面,没有实力,就会很危险,哪怕你只是想享受一下游戏而已……游戏中?不!游戏中的现实,比现实还要现实!紫影的命运很让人担忧,他不是最瞩目的,但是即将成为最受瞩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