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商品,自由地挑选,人充分享受现在生活的丰富与便利。
超市这形态,还要感谢老外,是老外发明了一站购齐的模式。
开放就是好,引来了先进,迎来了潮流。
如果不开放,也许还会是在自己的天空里寻找展翅翱翔的自由,大炼钢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民公社,一伙子民走过了弯曲,走进了坦途。对外开放,科学种田,一个家就是一个集体,走进了新时代,日子就像秋天金黄的玉米,收获连连,欣喜满满。
赶上了盛世,咱享安康。
顾客如潮,美尚的生意就是好。
人的心理也奇怪,就是认准了美尚。
世界五百强攻城略地,红火也就是开始那几天,平时人少得都能掰着指头数过来。强,也不过如此。强,也许是人家发达,人的购买力旺盛。于是乎,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强者就是这样炼成的。
超市,虽然不是国人的发明,但是发展得迅速。狼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与狼共舞的勇气与胆识。狼来了,猎人不可少。美尚就是这样一个猎人,枪准,步子快,瞄准一条,打死一条。
“许知远,怎么看的家?”营运部的余部长气势汹汹。
“余部长,怎么了?”许知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课里的货,少了两箱!”余部长的嗓门十米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去看看。”许知远急急地去了仓库。
少了货?每次可都是点了又点,数了又数,怎么可能出错?
“数数,仔细着点。”余部长,也在仓库现了身。
“哎。”许知远只有认真干活儿。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每一种货,每一种包装,许知远都在本子上记着数。
“下班之前,给我个结果。”甩甩手,余部长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许知远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对。
“也许,卖场有。”走出仓库,许知远来到卖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拿着本子,许知远数着,记着。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干嘛呢?”娟子拍拍许知远的肩膀。
“点货。”许知远没看娟子,继续数数。
“不就是点货吗?平时也点啊,不要这么认真。”娟子站在一边,就像是许知远的影子。
“这次不一样,”许知远看看娟子,“是余部长让点的。”
“又是那个老女人,”娟子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可以卖命,不能让手下人也不活啊。”
“娟子,这话就不对了,”经历了找工作的艰难,许知远要紧紧抓住手里的饭碗,尽管是个玻璃的,不牢靠,“对待工作,可要认真。”
“就你敬业,”娟子撅撅嘴,“课长,就等着你来做了。”
“课长,我可不敢。”课长,那可是一个伙人的最高领导,其实,许知远心里也一直想出人头地,只是机会迟迟不来。
“要对自己有信心,”娟子拿起一瓶洗发水,“就像这东西,水加上香料,经过化学反应,就变成了头发的营养品。人也一样,有了营养,同样可以强壮。”
“娟子,想不到,这么高深。”几句话,让许知远对眼前的这位省城女孩另眼相看。
“知远,”娟子看看许知远,“怎么不找份别的工作?”
“别的工作?”许知远不知道娟子话的意思。
“对啊。”娟子点点头。
“为什么?”许知远不明白。
“工资低,又累,”娟子叹一口气,“如果我是男人,早就走人了。”
“工作,有的是,”许知远不是不想找工资高又轻松的工作,“一没技术,二没经验,饭碗再多,也不是自己的。”
“那,你以前都做什么了?”娟子想问个明白。
“以前,”想起往事,许知远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瞎混呗。”
“都快三十的人了,瞎混是没前途的。”娟子只上了职专,学历不高,“像女孩子,还好说,找个男人嫁了,就完成任务了。可男人不一样,要买房,要娶老婆,要养孩子。”
“男人,女人,”对于这二者之间的角色,许知远以前从没想过,此时却有了深深的感触,“男人有男人应该做的,女人有女人应该做的。男女平等,多理想的状态,只是在现实生活里,男人太累。”
“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娟子微微一笑,“男人,阳刚,威武,我倒是更愿意做个男人。”
“可以啊,”许知远调侃道,“做了变性手术,女儿身就变成男人体了。”
“受皮肉之苦,还要破费银子,我才没那么傻。”娟子撇撇嘴。
“那,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许知远笑了。
“我只是说说,”娟子看看手里的洗发水,“做女人挺好,可以留长发,可以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可以穿高跟鞋,可以……”
“不错,女人有女人的美。”心眼里,许知远反倒是有些羡慕了。
“来货了,去收货。”李课长来得正是时候。
“干活儿了。”娟子转过身。
“许知远,一块儿去。”李课长吩咐。
“课长,”许知远面露难色,“余部长说,我们课里的货少了两箱,让我找找。”
“怎么会少?”李课长也吃了一惊,“那好,你继续找货。”
娟子去收货了,李课长去做自己的事了,许知远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对。
这不是难为人吗?
许知远从小学起,数学成绩就不好,中专预选时更是考了个49分的记录,上了高中,更是惨不忍睹,每次考试,数学成绩能及格,就是最大的安慰。
见了数字,就头疼,偏偏又遇上了数数!
进货的时候,明明是清点好了的,怎么无缘无故就少了两箱?
卖场里没有,仓库里没有,货去了哪儿?
没有结果,许知远硬着头皮去见余部长。
敲了门,没动静。
再敲,静悄悄。
办公室没人,余部长不在。
站在余部长办公室前,许知远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余部长的人影。
肚子叫了,饭,还得吃。
餐厅里,人满为患。
找啊找,空座都没有。
手里端着一份四块钱的菜,加上免费提供的白米饭,许知远只有在一边等。
不断有人来吃饭,只是吃饭的人没有走的。
有的嘻嘻嘻哈哈,有的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有的嘴里嚼着能解决饥饿的东西,有的在打电话。
“都吃完了,也不走。”
“占着桌子不吃饭,缺德。”
等待的女人不耐烦了。
“说什么呢?饭桌又不是你自家的!”
有人有了反应。
“说的真对,饭桌可不是自家的,偏偏赖着不走。”
女人抓住了把柄。
“走了,走了,该干活儿了。”
吃完饭的女人拉着同伴离开了饭桌,不情愿地。
也怪,说走,走了一些人,也许是旁边站着的人的苦苦的等待,让占着桌子已经吃完饭的人良心发现。
许知远端着饭菜来到一个空位。
白米饭,还是香香的,略微有点甜,菜香香的,不咸不淡,味道恰到好处。
而许知远只吃了几口,就是咽不下。
人一旦心里有了事,吃饭都没胃口。
多愁,注定要善感?
毕业实习那会儿,所在班级里有个男生和自己很投缘。有一天,男孩不高兴。虽然没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却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吃了一顿晚饭,下咽那么难。也许是因为走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也许对友谊的渴望冲昏了头脑。实习即将结束的时候,主动找了那个男生谈话,还许诺回去之后给他写信。后来,一个实习老师给一个实习学生写了信,那是写过的为多不多的几封信之一。信寄出去之后,老师盼啊盼,等啊等,只希望男孩能写来信,说说心里话,听听一个初中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可是,信一直没有来。不得已,只好写了第二封信。不久,男孩终于有了回信。男孩解释说,他写过信,可能是丢了,才导致没有收到。丢了,就丢了,一份期盼总算有了回音。男孩很真诚,把家里的电话、爸爸的小灵通,都告诉了实习老师。也许,彼此只是对方生命里一个一闪即过的过客,匆匆却重要,那是一种对什么东西的维护与守望。
人之初,人是善良的,真诚的,对人世间美好的东西。
从文昌中学辞职之后,有了那些在人间的经历,许知远成熟了一点,但遇上了事,敏感的心还是不能平静。
这顿饭,又吃不下了。
两箱货,自己飞了?
没吃完的菜,许知远收了起来,这是要再吃一顿的。一份菜,四块钱,对于一个工资只有一千多点的底层打工族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字。
吃晚饭,喝几口水,继续干活儿。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可恶,讨厌,货到哪儿去了?
捉迷藏是个好玩的游戏,可那是小朋友寻开心的呀,对于工作,一点都不好玩。
两箱货找不到,就是失职啊!
“余部长!”一抬头,许知远要找的人出现了。
跑几步,许知远去找余部长。
“余部长。”许知远喊出了声。
“货找到了?”余部长的步子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放慢半拍。
“没有。”许知远放低了声音。
余部长没说话,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开了门,余部长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说,怎么回事?”余部长发问。
“不知道。”许知远像一个瘪了的气球。
“不知道?”余部长额头的皱纹跳起舞来,“自己家的货,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可笑!”
“余部长,货是我们家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货去了哪儿。”许知远为自己辩解。
“许知远,做人,做事,要讲良心。拿着工资,要对得起手中的白米饭。”余部长瞪大眼睛,“对待工作,要热爱。我年轻的时候,谁干的活儿都看不上眼,就是这股劲头,一直到现在。早晨,我第一个来到,晚上,我最后一个离开。你们,谁能做到?”
“余部长,是员工学习的榜样。”许知远找不出更好的词句来应答。
“学习?怎么学?”余部长一笑,“都看不好家!”
“余部长,货是我收的,可当时是正好的啊。”许知远没有糊涂,进货记录上有那两箱货,就是找不到货在哪儿。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余部长沙哑着嗓子,“瞧我这嗓子,都坏了,对待工作,不严格要求怎么行?哪像你们,都是半瓶子醋。”
“余部长,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许知远不是讨好领导,只想缓和一下气氛。
“行了,别玩把戏了,”余部长放下手里的水杯,“说,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许知远明知故问。
“别傻了。”余部长看看许知远。
“问题总要弄清楚,才好解决。”事情到了这地步,许知远也不怕得罪领导了。
“美尚要搞促销,少的那两箱货就是促销之一,谁知去拿货,才发现货去库空。”余部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丢了东西,找仓管啊。”许知远想得没错。
“仓管,会处理的,”余部长的嘴张开了,嘴角的一颗黑痣蠢蠢欲动,“当事人,都逃不了。作为处罚,就在外面收顾客手推车,一星期。”
“谁的决定?”许知远要死得明白。
“我的。”余部长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几秒钟不见了人影。
“在外面收顾客手推车,一星期。”对于这个处罚,许知远不想接受,只能接受。
卖场里,欢快的音乐响着,明亮的灯光亮着,人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和需要的东西。
“许知远,货找到了。”李课长脸上是兴奋。
“找到了?”许知远有些不相信。
“对,”李课长脸微红,“那两箱货,厂家拿去换了,是我经手的,当时忘了在单子上批注。”
“啊?”许知远张了张嘴。
“怎么了?”看到许知远的表情,李课长纳闷。
“我刚才向余部长请示了,说货没找到,”许知远越说越觉得冤屈,“结果……”
“结果怎样?”李课长追问。
“在卖场外面,收顾客手推车,一星期。”说这话的时候,许知远没有脸红,而是心酸。
“怎么会这样?”李课长手托住半边脸,“我去找余部长谈谈。”
“别,别去,课长。”许知远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他人之间正常的关系。
“余部长,人挺好,就是太倔强。”李课长的评价正确,“没事的,我去说说。”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人生的渡口,是要由人自己去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