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
坐在窗边的少年忽然身子轻轻颤抖,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舌尖、还有喉咙里传来一股咸味,伴随着铁锈的腥气。
他将嘴角边的手抬起来,放在眼前,看到的是一抹鲜红的血迹。
“梦……终于结束了吗?”他低声笑道,窗外还是林立的大楼,被染上橙红的光芒,从一排排的玻璃窗的倒影中可以看到,夕阳正缓缓沉落。
呵,这一片小小的天空。一抹泪花在眼角汇聚,然后顺着脸颊流下,都市里的孩子真是娇生惯养,从小就那么爱哭的吗?
无数的念头,无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转过,同时也在李幽篁的脑中闪现,现在,是时候,传递最后的思念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幽篁睁大了眼睛,随着黑水玄蛇的动作,身体被不断甩动,他喃喃自语,声音没有被任何人听闻,“原来……这个世界中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真是……不愉快啊。”
周围的人,眼神之中,有慌张,有兴奋,还有幸灾乐祸的家伙,一个个都驾驭着法宝不敢再靠近半步。
黑水玄蛇死死咬住李幽篁的身体,蛇头转动,一截蛇尾忽然从地底冒出来,对着空中的熟人甩去,将他们统统驱开,然后黑水玄蛇就扭动着身子,向前游去,而那个方向,正是张小凡所在的方向!
此时的张小凡抬起头,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黑水玄蛇,一行血泪从眼角流出,就仿佛他又变回了十年前青云山上那个倔强的少年!噬魂魔棒的玄青光芒缓缓亮起,如同利剑般向着黑水玄蛇疾射过去,然而原本屠戮生灵应当毫无阻碍的噬魂魔棒却如同撞上一座大山,只在黑水玄蛇漆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红的血印。
张小凡只觉的身体一震,不要命般地催动着噬魂魔棒继续向前,一边躲闪着黑水玄蛇喷吐的毒液,一边不断编织徒劳无用的攻势。
他双手在空中乱舞,反震之力让他吐出不止一口鲜血,渗入噬魂魔棒,令原本玄青的光芒也变成了嗜血的鲜红!
“这样……又何必呐。”李幽篁目光涣散地望向张小凡,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开口诵念,“让它……化作虚无吧。”
没有颜色的光芒从李幽篁身上散发出来,黑水玄蛇山岳般巨大的身体在这光的照耀下如同泡沫破碎般消失。
“所谓的幻月,所指的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呢。”李幽篁轻声呢喃,在光芒中坠落,掏出玉瓶喝下了一口里面的液体,被黑水玄蛇洞穿的两个伤口缓缓愈合了,但是漆黑的毒气,却依旧没有半点消退。
“果然这东西只能治伤,不能解毒。”李幽篁耸了耸肩,手指轻轻一弹,将玉瓶丢给了张小凡,“疗伤的好东西,到时候你会用到,焚香谷玄火坛里面关着的人能指点你去救碧瑶……嘛,师父从来没有怪过你,不过之后的事情就要由你自己决定了。”
然后,李幽篁闭上了嘴,黑水玄蛇的毒液已经没法继续压制,一团纯白的火焰忽然燃起,将他自己的身体慢慢化作灰烬,这样死,似乎还要好看一些。
李幽篁闭着眼睛,神情淡然,无声地承受着火焰的焚烧,在这里,大概就是梦境的终焉。
或者,新的开始?
……
高空中,三道人影伫立着,柳梦卿缓缓闭眼,躲在另两人后面,不再言语。
“这样就结束了呢。”石壁里的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短暂的一生,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呢。”
一头白发的夜行者站在边上笑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么?”
“你在说什么呢?如果什么事都知道,世界岂不就会变得相当无聊?”
但是石壁里的男人又摇了摇头,道:“我原本以为,最终杀死他的会是抑制力中作为人类集体意识化身的阿赖耶,但是最终这样做了的却是盖亚。”
“这孩子在人类中实在是太强了,没有人能够杀掉他。”
“只是在这个世界中。他其实很弱,甚至都不如他的小师弟。”石壁里的男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但是最后,他还是改变了命运的走向,大概这也是抑制力发动的契机吧?”
斩杀了黄鸟,鬼王宗的四灵血阵就无法完成,将天帝不死药交给张小凡,南疆金族的大巫师就不会在成功救治碧瑶之前就油尽灯枯而死。石壁里的男人抚了抚额头,变数实在是太多,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在猜到这世界之后所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抬起手,伸出自己的手指,一只白色的蝴蝶轻扬羽翼,落在他的指尖上,就再无动静。
“说是什么灵识,实际上不过是分离出的一份罪。”石壁里的男人轻轻笑,对着蝴蝶低语,“你的名字,叫‘懒惰’,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管是用功修行或者努力争斗,甚至选择死亡,不过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变得更轻松一点。用懒惰这一个词来形容人这种本性,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真是——杰作啊!
石壁里的男人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伸出手,想着空气一抓,一柄深蓝的仙剑就这样被他抓在了手里,此时的幻月仙剑,仿佛失掉了所有灵性,就跟一柄普通的剑没什么两样。
“原来你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了么?”
石壁里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人对于世界而言就像一个齿轮,齿轮没有用处了,自然也就到了被销毁、丢弃的时候了。李幽篁已经没有用处了,自然只能被丢弃,而柳梦卿活下来,要走的路则远远还没到头。
男人耸了耸肩,把幻月仙剑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又一次向着虚空伸手,拉开了一道光门。
“我说,这只蝴蝶就是李幽篁吧?”夜行者忽然问道。
男人停下脚步,撇了撇嘴,然后开口道:“所谓的幽篁,指的是一片竹林吧?但是这家伙很显然只是根竹子。”
“原来如此。”夜行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些什么。
光门缓缓合拢,然后这世间就再没有三人以及李幽篁的痕迹了。
点点光芒,在虚空飘散。
如果那孩子只是一根竹子,所谓的篁,大概就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吧?
是一个关于竹子的梦。
“走吧。”石壁里的男人的声音,如同夜晚呓语,在空气中回荡着,“我们已经在这里见证了故事的开始,现在要去改写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