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舒展眉色,起身掀开车帘,自车上走了下来。抬眸扫了眼围在面前的这些江湖人士,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路鼎城手里的那张悬赏令上。
她似有深意的扬起了嘴角,随后顺手将头上的垂纱斗笠取了下来。在看清她容颜的一瞬,清晰的感觉的到了围在周围的人已经蓄势待发,霍宇见状,赶忙将她护在了身后。
却见清婉毫不在意的将他轻轻推开,道“上一次轮新之夜,清婉曾有幸与彼时的梨美人,也就是诸位口中的颜彩荷合奏过一起,事后,帝都中也曾流传一句话,清荷双绝,清音绝耳,荷舞惊目,既然诸位分辨不出我是何人,那不妨让清婉弹奏一曲以证身份如何?”
话音一落,围着的那些人似乎也都想到了什么,有关于这个传言,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自然也都是听过的,而且眼下也没有什么辨认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路鼎城见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对,便道“却不知谁的手中有琴?”
听路鼎城此言,清婉不禁心中暗自窃喜,道“说来也巧,清婉因喜爱音律,便有常常将琴带在身边的习惯。”今日路过硒陵城中之时,她特意在城中买了一架古琴,为了便是此刻。
言毕,清婉正要转身到车厢内取琴,却在此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世人皆知颜彩荷善舞,可谁肯定她是不会琴呢?”
此一言,周围之人议论之声不禁再次响起。
“说的也是,万一这颜彩荷也是懂音律的呢?”
清婉收了手,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立于人后的那位老妪,方才那声响正是从她的口中传来的,她冲着那老妪的方向言道“这位老夫人能说出此言,想来定是认的颜彩荷的。”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不禁纷纷的投向了身后那位老妪的身上。
那老妪大抵也察觉到了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将头垂的更加低了“我与颜彩荷并不相识,方才之言,不过是提出心中疑惑罢了。”
“那即是如此,清婉倒想请问这位老夫人的姓名,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中人,不知夫人身在何门何派?”
“我并非江湖中人,只是路过此地。”
“路过。”清婉冷笑一声道“此处能通往的地方只有噬魂崖,难不成这位老夫人是要去那深不见底的噬魂崖吗?”
那老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又讲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见她不语,清婉依旧不依不饶的又道“清婉此行来到噬魂崖,是因为一位故人,而如今来了许久,却不见我那位故人的身影,既然这位夫人此行也是噬魂崖,不知可否见到我那位故人?”
“但不知凌夫人要寻得故人是何人?”
“我的那位故人,姓颜,名唤彩荷,曾为夺命杀手盟中红衣杀手,不知这位老妇人可曾见过?”
她的话刚说完,在周围的人震惊之时,她清晰的看见那老妪浑身一震,旋即赶忙言道“我不曾见过……”
言毕,那老妪便要转身离去,可霍宇一个闪身便到了那老妪的面前,伸手便要摘下她遮住容貌的破布。
正在众人对着妇人也开始好奇的时候,哪曾想她竟自霍宇的手下避开,周围之人一阵惊叹,原以为那不过是个年迈的老妪,哪曾想她竟也是会武功的,而且看这伸手,应也是位高手。
忽然间,不知谁说了句“她这身手怎么与严万雄有几分相似?”
不提倒好,这一提众人的目光也开始研究起了这老妪的身手上,当日围剿夺命杀手盟,在场的诸多江湖人士都曾与严万雄交过手,故而,今日这一细究,不免都发现了这老妪与严万雄身手的相似之处。
眼见众人愈发怀疑,那老妪打的也开始畏首畏尾。一个不小心便被霍宇将遮面的破布扯了下来,一瞬间,在场之人不由得纷纷惊叹。
饶是早知颜彩荷与凌夫人相貌相似,可亲眼见到之时,不免也都惊讶万分。一些有心之人,记起方才清婉故意将头上的垂纱斗笠取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这般做,便是为了让江湖众人看清她的容貌,从而清楚另一位便是颜彩荷。
颜彩荷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清婉眼中的怒火不禁再次涌了上来,只见她冷冷一笑,道“颜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她这一语更加确定了江湖众人心中猜测,霎时间,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聚集在颜彩荷的身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颜彩荷图谋造反,取了她的人头,便可得那五万赏金。”
话音落下,一众人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将颜彩荷围在了其中,仿佛生怕她逃了一般。
颜彩荷瞧了眼清婉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将图谋造反的罪名按到我的头上,便能改变你做了这一切的事实吗?”说着,她冲着周围紧紧握住兵器的江湖人道“诸位莫要信她,她才是在帝都图谋造反,行刺帝君的人。”
此一言,周围的人顿时怔住了。一些人纷纷转头看向清婉,还有一些人正四目向往的在议论着该相信谁。
清婉也不着急,莞尔一笑,道“颜姑娘这是想要罪名丢给我吗?可你似乎忘记了,那通缉的告示上可是清楚的写着颜彩荷的名字。”说着清婉又淡淡的扫了眼四周,继而言道“其实诸位要是想将清婉当成图谋之人送往帝都,也并非不可,只是落寒山庄刚刚才得以平反,我夫君凌睿寒又是死里逃生,诸位若是这样做,难保我夫君不会一时愤怒,闹到帝宫。若是被帝君知道,诸位抓来的人并非颜彩荷,那这赏金诸位能不能得,倒是该另当别论了。”
清婉这一番话说完,那些之前还犹豫,疑惑的人顿时重新将目光看向了颜彩荷,她说的对,不管造反的人究竟是谁,但是通缉上写的清清楚楚就是颜彩荷,他们冲的是赏金,只要杀了颜彩荷,得了赏金,那谁真谁假,又有什么关系。
颜彩荷的心中也似乎猜到了什么,瞧着莫清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看来今日,我是不该来的。”
“你确实不该来,可是你不来便无法亲眼看到我死了,毕竟,有睿寒这样一个曾经假死过的人帮我,即便从旁人口中得知我死了,你也是不放心的。”
颜彩荷不答,微垂的脸上显得十分无奈。
看着她失落的模样,清婉积攒多年的怨恨从眼中迸发而出,冷冷的言道“从你当日在山洞内害我的那刻起,你与我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清婉的声音愈发阴冷,这样的她让颜彩荷不禁想起了当日在山洞里,那个满目怒火的对自己说,要自己血债血偿的人。
颜彩荷叹了口气,恍惚中,眼眶里竟是泛起了雾气,到了最后终于还是输了,她重新抬起头看着莫青婉,眼眸中满满升腾起的寒光,仿佛是要准备做什么,可是还未等她来的及动手就看见一个身影从身群中跃出,举剑刺向她的心口。
颜彩荷虽未看清是何人,可是本能的反应让她匆忙闪开,待那人与她近身交手,她才发觉原来这人便是南宫冥。
周围的江湖中人今天皆是冲着颜彩荷的项上人头来的,又怎会甘心,她就此死于南宫冥的手中,一瞬间,众人纷纷亮出武器与颜彩荷缠打起来。
颜彩荷虽跟随严万雄身边多年,可面多如此多的高手,自然是招架不住,没过多久,身边便多了许多伤口,颜彩荷吃痛一声,转身朝着噬魂崖顶奔去。
身后之人见状亦赶忙跟随而上,清婉原也是要去的,可是刚要出发,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凝望远方,在那马蹄声响之处,凌睿寒的身影正在渐行渐近。
看到这样一副模样,凌睿寒自知清婉定是没有依照他的吩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顺清婉的方向,瞧了眼越来越远的人群,凌睿寒伸出手冲着她道“上来。”
清婉没有耽搁,拉着凌睿寒上了马,两人也朝着噬魂崖奔去。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颜彩荷浑身是伤的单膝跪在噬魂崖前,她的右肩上的一处伤口,鲜血正急促的往下滴。
而离她最近的地方,南宫冥正握着一柄剑站在那里,在他的剑上还沾了不少血迹。
颜彩荷听见马蹄声,瞧了眼坐与马背上的清婉,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道“莫清婉,我是输了,可是你也没有赢,从我们被他们拖入这局棋的那刻起,结局就注定了是非死即伤。”
话音落下,颜彩荷纵身跃下噬魂崖。
……
天合二十一年三月下,云夏朝谋反主谋颜彩荷,于噬魂崖为江湖众人围剿,身受重伤,坠崖身亡。得到消息的第二日,轩帝于朝堂之上当众宣布,命安国公姚枢闵为主审,详查洛鸿,颜彩荷谋反案。
四月初,洛鸿于狱中招认,由颜彩荷谋划,自己与秦正元参与了祭祀谋反,秦元正对此亦供认不讳。随后,涉及谋反案的三十二名官员被轩帝一一问罪,参与其中的十七名将领也被依律处置,秦元正身为谋反主犯,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洛鸿和洛氏一门因为雅夫人的求情,虽免了被诛九族的下场,可也悉数被发往北边为奴。
天合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七,辰王与天孟国交战时,不慎中了天孟国的埋伏,于围山战死。消息传至帝都,轩帝一夜未眠,翌日下诏,命人将辰王遗体运回帝都安葬。
慕容辰死后的第十日,凌睿寒接到韩英自宫中送来的密信,信中将辰王出战的缘故写的十分清楚,凌睿寒这才知道,向来生性冷漠的慕容辰,明知自己不善统军作战,为何还要自请前往军前御敌,原来他早已与轩帝做了交易,若是他赢了这一仗,轩帝便放清婉一条生路,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清婉早被他救了出来,当日落崖的其实是真的颜彩荷。
五月下,西围护送辰王遗体的人马路过硒陵,凌睿寒便陪着清婉站在山顶驻足观望,那一日,他们两人皆是一身缟素,纵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清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慕容辰的棺椁,不曾想,当日那句后会无期,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她与慕容辰也终究是后会无期了。在他棺木的后面是凌月兰的车架,那车架内隐隐的还传出了婴儿的哭声。那日归来之后,清婉便取消的与凌睿寒的亲事。
同年十一年初,凌月兰自帝都返回西围,没多久也病死了府内,得知此事后,清婉带着身怀八个月的身孕前往西围寻找慕容辰的唯一遗女,慕容诗语。凌睿寒虽然心中担忧,可自知她是因何,便也只能陪着她一同前往。
不曾想,未待归来,清婉便在一家客栈中诞下一双儿女,凌睿寒特为长子取名凌千幕,幼女取名凌梦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