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木兰急于还乡,霍去病阻挡不得,依依不舍送出营来,看着三人打马去了,眷恋不已,当日便交了印信、兵符,次日早朝,便将朱木兰辞京还乡之事上达天听。武帝听了,叹息不已。霍去病道:“微臣与朱将军有约在先,原本定于平北归来,便欲与朱将军同往江夏,岂料羌人犯我边境,直至今日不曾如愿。今幸仗圣上洪福,如愿归来,微臣便欲恳求圣上许假数日,前往江夏,以了微臣心愿。”武帝道:“早闻爱卿自英贤馆与朱爱卿结义以来,情愈兄弟,今往江夏,可代朕好言相劝,说他来朝,我等共享富贵。”增赐朱木兰黄金一千斤,彩缎一百匹。霍去病道:“朱将军轻财重义,前者赏赐分毫未取,尽散予烈士家眷。今番别去,若知圣上求贤之心,必定来投。”王文斌、鲁明玉、石滚、杜义山听得霍去病欲往江夏,一齐出班奏道:“臣等原与朱将军相约同往江夏,拜见朱大侠,皆因羌人犯境,未能如愿。今天下安定,臣等愿与冠军侯一同前往,望吾皇降恩,许假数日,同说朱将军来朝。”武帝听了,大为欣慰,令礼部置办彩带、旗幡,书上上将军回乡省亲字样,又令沿途官吏恭迎护送,允许五人告假两月,于上元还京,同贺太平。
再说朱木兰与周、樊二侠辞了霍去病,直奔兰田镇。是日天色已晚,三人歇了一宿,次日早膳之后,闲来无事,便来街上闲步。偶过一家玉器店,朱木兰一眼瞥到店中陈列着许多古玩美玉,当下见了,心道:“兰田美玉,天下驰名,何不选一方玉佩以赠霍去病?”心中这般想着,一抬步便踏进店来,将眼一扫,便看到一对雌雄玉瑗,工艺玲珑,瑗瑆游动。朱木兰心中欢喜,拿起细看时,却见瑗身之上雕琢着龙凤呈祥图案,又有八个小字镶嵌其中,看时,却是:“珠联璧合,永结同心。”朱木兰见了这八个小字,不由玉面堆霞,心如鹿撞,将手去掏银钱时,不由怔住了。原来朱木兰身无分文,周锐看在眼中,笑道:“师弟散财时恁般慷慨,可曾想到今日之窘。”言罢,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付与店家。出得门来,才行不过数十步,忽闻一阵酒香迎面拂来,樊钢忍禁不住,与二人道:“这般小镇,也无甚景致,不如吃杯水酒,暖暖身子,也好打熬时光。”二人听了,俱无异议。步上酒楼,选了一张临窗几桌坐了。来看那街景时,却是寒风萧索,市面清凉。朱木兰见了,与周锐道:“这兰田镇距京师不过数十里之遥,也算是天子脚下,为何这般萧条?”周锐道:“连年征战,百姓不堪负荷,你不见街上行人都面泛菜色么?” 朱木兰听了,唏吁不止。酒保见三人坐好,过来问道:“客官可要甚菜蔬,尽管吩咐,小店三年陈酿,刚好开窑,可尽情畅饮。”樊钢道:“谁耐你罗索,你家二爷饮尽天下好酒,区区三年陈酿,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且打一斗来,切十斤牛肉,上一只肥羊,做两道精致小菜,待会一并结算。”酒保道:“客官要只肥羊,尚可对付,若要牛肉,却是难了。”樊钢闻言,摸出一大锭黄金来,抛于桌上,道:“你欺二爷没有金子么?且尽拿去,不用找零。”酒保道:“客官有所不知,如今牛、马、骡、驴尽献与皇家与大军搬运粮草,及便有少许存栏,也是用来繁衍孳息,谁肯杀了来卖?” 朱木兰道:“你等将牲口捐出,如何耕作,可有怨恨之心?”酒保道:“为了不做亡国奴,许多热血男儿抛下父母妻儿,血染疆场。我等只不过捐些牲口,又哪有怨恨之意。” 朱木兰道:“想不到你一个酒保,也有如此胸襟。你等尽可放心,寒冬业已过去,春天就要到了。你等可尽享太平,安居乐业。”周锐道:“你也不用为难,可随意做几道小菜将就下酒也就是了。”酒保闻言,躬身自去。少顷,便托上一只肥羊,两只嫩鸡,两盘时鲜果菜,一斗陈酿。樊钢见了,开怀畅饮。直饮到午牌时分,忽听得街上人声喧哗,周锐听了,将眼来看时,只见许多军士在前开道,当先一面锦绣大旗,旗上大书忠孝侯、上将军朱木兰回乡省亲几字,旗幡猎猎,彩带飘扬。后面又有数面大旗接踵而来,看时却是霍、王、鲁、石、杜五面大旗,旌旗飘扬,蹄声踏踏。周锐见了,与朱木兰道:“霍兄弟与王、鲁、石、杜四位兄台俱皆到了,我等礼应相迎。”言罢,三人同下楼来,将五人迎住。五人见了,俱各大喜,寒喧已毕,同上楼来。店家见这八人皆是当世之英杰,齐来聚会,心中欢喜,令伙计杀牛宰羊,招待众人。朱木兰道:“店家休要铺张,在下既是知道牲畜艰难,如何肯让你屠宰。即便宰了,我等又如何吞咽得下,倒不如做几道家常小菜,方才吃得心安理得。”店主道:“侯爷仁人之心,天下尽知,可知老朽连儿子都肯舍了,难道还舍不得这几头牲畜么?” 朱木兰再问时,方才知道店家小儿亡于陇西,心中感叹不已。众人听了,俱各解囊抚恤。霍去病道:“老人家休要劳累,我等自有干粮,相烦借桌椅一用,足感盛情。”店主闻言,哪里肯依,道:“各位英雄舍生忘死,方才拚得这天下太平,老朽若不略表心意,岂不被世人唾骂?”众人无奈,只叫不得屠宰畜力。店家应了。酒食已毕,众人再三拜谢,辞了店家,随朱木兰与周、樊二侠同来客栈取了长枪,牵了坐骑。一行众人辞了兰田镇,浩浩荡荡,径奔双龙镇。
回过头来,再说朱长青送走朱木兰与周锐、樊钢,若有所失,朱夫人更是伤痛不已,喋喋不休。刘玉琨见了,便来劝道:“弟妹不必忧虑,为兄若是没有九分胜算,也不敢贸然决定,今已去了,忧也无益,倒不如宽下心来,静候佳音。”朱长青见夫人唠叨不休,唯恐义兄见外,令丫环将夫人扶入后室去了,自与刘玉琨道:“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兄长不必在意。”刘玉琨道:“其实愚兄最恶谈论国事,皆因贤弟之故,方才作此决断,如今诸事已了,我也该去了。”朱长青道:“兄长素来喜爱奇门之术,小弟近来偶获一卷《周易》,可供兄长研习。”刘玉琨闻言,心中大喜,随朱长青进入书房,打开那卷《周易》来看时,却是字字珠玑。从此刘玉琨便在朱家住了下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埋头于《周易》之中,不知寒暑。
朱夫人则不然,忧女成疾,年许下来,便弄得满头白发。转眼间,冬去冬来,朱夫人已是卧床不起。这日恰好艳阳高照,朱长青见天气温和,令丫环将夫人扶了出来,摆了张软椅,卧于冬阳之下,以驱卧室多日之晦气。方才安顿下来,却见宇文博满面春风奔到府前下马,见了朱家夫妇,贺喜道:“恭喜朱兄、夫人,侯爷已辞了圣上,衣锦还乡,不时便到。”朱夫人听得这话,病已好了一半,挣扎着起来,颤栗栗地来迎女儿。宇文博道:“夫人这般身子,怎能劳累,况侯爷午后才至,时间还早着呢,且自歇着,莫要劳动,一切繁锁之事,自有下官来做。”朱夫人哪里肯听,颤抖着瑟索而行。朱长青见了,自来相扶。老俩口迎出镇来,朱夫人已是气喘吁吁。朱长青道:“夫人气色欠佳,且歇一歇。”吩咐丫环搬来一只锦凳,与夫人坐了。老两口相互依着,只将眼眺望着北方。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见远处旗帜飘扬。原来朱木兰归乡心切,离家愈近,赶得愈快,不想竟提前了两个时辰。当下朱木兰远远望见镇外立着一簇人,定眼来看时,却有爹娘在内,大叫一声,跳下马直奔过来。到得近前,只见爹爹伛偻着身子依着娘亲;再看娘亲时,却是满面病容,鬓发斑白。朱木兰见了,扑入夫人怀中,咽喉哽塞,清泪长流。
周锐见朱木兰飞也似地去了,便与樊钢引着霍、王、鲁、石、杜五人径到镇前,见朱木兰与叔母抱头痛哭,也不来打搅,直引着五人来与师叔相见。相互寒喧毕,一齐步入镇来,径入朱家大厅坐了。朱木兰衣锦还乡,回到双龙镇,当地官僚地主俱来巴结,却被诸侯卫队尽挡于府外,只有宇文博忙内忙外,吩咐杀猪宰羊,不易乐乎。小公子朱小虎,天真好动,一会儿磨刀帮人杀猪,一会儿持刀亲手宰羊,弄得满身血污,全然不知所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