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祖皇帝迁都至北京,这里便成了帝国的心脏。
往日的北京城人烟阜盛,熙熙嚷嚷;若是碰到春节元宵或是七夕中秋,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夜晚,灯火万家,放眼望去,胡同巷里犹如水中之星河。虽然太祖皇帝明在建国之初限制商人的权利,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工商业发展。可在像仁宣、弘治以及万历前期这些鼎盛时期大大地促进了经济增长,极大地促使工商业蓬勃发展。街边商铺一连几里,沿街叫卖的,由着屋檐摆摊的,比比皆是。
三月十二这天,刚到酉时,几队锦衣卫从午门奔了出来,然后骑上快马,朝四面各城门赶去。一队去往外城的锦衣卫抽打着胯下的骏马在街上飞驰,街上的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马蹄阵阵,让留守的百姓惶恐不安。街头的告示栏前,几个大兵张贴出新的通告,引来几个零零散散的人走去观阅。
京城已经不是以往的京城了,自从去年孙传庭在陕西阵亡,朝廷上下一片混乱。
闯贼献忠之乱,祸起秦陕,崇祯初年至此十余年,几番围剿,都有所压制。十一年,孙传庭洪承畴将李闯绞杀到只剩十几人。可屋漏适逢连阴雨,每次都在剿匪即将大获全胜或是说关键之时。盘踞在东北的满洲鞑虏已经挥起马刀冲破长城在从北向南一路烧杀淫掠,到今年,已四次入关,京畿外围,废池乔木,满目疮痍。
今非昔比,北京城里一些家底好的家庭或是富商也有一些官员家属,早去了南方避难。二月初六太原陷落,闯贼领兵百万分两路朝京师逼近。闯贼大将刘芳亮率师经潞州出固关,下真定,自南向北,数十万大军朝着北京压了过来。现在南下一路凶险,多数人都窝在城里关门闭户,街上稀稀拉拉的路人也行色匆匆,满城荒凉之色。
闯贼南路部队于三月十二已到达郊区,朝廷下令立刻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刚才那些锦衣卫就是到各个城门下达谕令,城内也有兵士出来张贴安民告示。
据老头所言,他本名刘台海,本是顺天府东施镇人,早年在跟着堂兄在山海关做生意攒了些钱,近年来家乡几次遭到鞑子洗劫,便选在前几日回老家料理一番,一大家人准备搬到京城去住。自己先辞别兄长,带着一家老小返回乡里,准备搬家。
古人对于乔迁之事非常忌惮,京城宅子早选好了,磨来磨去,还没决定下来。刘台海就一土地主,在乡里接着有钱有势,欺强凌弱。可前段时间听说闯军打来了,听说穿着黄布衫的民兵都是刀枪不入,个个英勇无比,而且专门收拾地主这号人。
这把他吓得够呛,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可就在前几日,城门关了!收到风声的刘台海一家又打算着回到山海关,躲得一日是一日。
这不还没走,昨天就一大队穿着黄杉子的人轰上门来了。刘台海可能是年纪大了经不得打,没几下就昏死过去才逃过一劫。眼睁睁看着这几小女被抢走,佣人丫鬟都跟着跑了,一家其他老小,全部杀死。刘台海坐在帐篷里一张折叠床上,换了身短袖长裤,右腿已经被温玉蓝包扎好,脸上红肿渐消。
听他说得涕泣横流,伤心欲绝。卫宇却仔细倾听他所能反应的状况,这个世界太陌生了,必须了解更多的东西。对于自己身处末世,他并为因此而感到丝毫沮丧,反而感到无比激动,现在可以借着自己的力量作为一番。
“他们有多少人?”卫宇又问道。
“大概有好几千吧,听下人说,村子被围的水泄不通,巷子里挤满了人。”刘台海鼓着眼睛,心有余悸。“剩下的村民都跟着他们跑了。”
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再结合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卫宇得出了猜想:这路人应该是南路大军刘芳亮的一支,之前看过明朝的一些史书,而且上一部书刚看完,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后面这部分。李自成让年轻的将领刘芳亮从南面进攻,他亲自率兵从北面进军,形成夹击之势;而且南路军还可以牵制北方几个重镇的兵力。
嘿,李自成果然没看错人,卫宇心想道。据说这刘芳亮年纪不大,卫宇看来此人也不简单。自己南路军早早到了北京外围却不做任何军事打算,反而在北京周围闲逛,让手下去斗斗地主,招揽招揽流民贫农。刘台海一家便死于刘部之手,活该,卫宇虽然在救他,却是出于从他手里挖出些东西。
南路军虽然是闯军一只,刘芳亮、李自成也不可能像刘邦、项羽那样二虎相斗,这天下易主谁手自然不多说。那么既然北京已是囊中之物,这探囊取物之人自然轮不到刘芳亮。进北京只是时间问题,而谁先进这就是礼貌问题。
“我说小仙姑,你都抓着老身的胡子一下午了,这胡须难不成还能修炼仙术?”刘台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卫寰从一进来就盯上老头这把胡子了,惊讶之余,这手就忍不住要动起来。
“老头这把胡子蓄得真有型,送我几根可好?”卫寰做出一副天真可爱、人畜无害的模样,满眼期待。
“哎哟~”刘台海正为难不知如何作答,卫寰却自作主张一把扯下来几根,疼得刘台海轻呼一声。
刘台海哭笑不得之余,总觉得这位“仙姑”跟自己大孙女性格相像。直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开始还以为这是自己一命呜呼之后的遭遇。可卫宇等人把他解救出来,看到天空高高升起的太阳,到了营地还有“仙姑”诊治伤痛,他便开始信了这不是做梦,自己的确没死。当然也不肯能实在天上,正如“天师”所言,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是上不了天的。
还在人间就好,活着就还有机会报仇,为了惨死的妻儿,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那群土匪干到底!
“天师。”刘台海想要从床上站起身来,被卫寰扯着胡子压了回去,“你躺着说就行,我哥没那么多臭规矩。”卫寰嬉笑道,两个小酒窝尤为可爱。
“咳!咳!”卫宇故作严肃,“你有甚事就直接说吧。”
见卫宇不计较,刘台海才躺下来说道:“老身之前作恶多端,万死不辞,可贼人杀我全家实为可恨。”这老家伙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他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我刘家在顺天、永平一带也是名门望族,天师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救命之恩,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恩情,但求天师一定要帮我报了这灭门之仇!”
“你觉得我大明朝要亡了吗?”卫宇直言道。
突然问这问题,慌得刘台海不知如何做答。他看了一眼卫宇浓密的眉毛下那双深邃的眼睛,感觉自己就如裸身赤体躺在他面前,做不出任何遮掩。
“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大明已有二百七十余年,怎会说亡就亡。”刘台海谨慎地答道。
“好!”卫宇大喊一声,把旁边的卫寰都吓了一跳,“我就带你拯救大明,为你妻儿报仇!”说完便举起左手只是道:“按原计划做出发前准备,两个小时后集合!”通知完各位,卫宇让刘台海躺下,便拉着卫寰走到外面。
太阳刚刚落山了,卫宇拉着妹妹走上山坳,卫寰很自然地拉着兄长宽厚结实的大手,蹦蹦跳跳。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这小山包上的风势渐大,在耳畔跳动着呼呼作响。稀疏的林子被风刮着往一个方向拍打,地上冒高的野草也随着晚风摇头摆手。夕阳的余晖在好远的一座山峰后面翻了出来,山头上飘着几朵通红的火烧云。安详,踏实,好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了。
“哥,你有事就直说吧。”卫寰懂事地依偎在哥哥肩上。
卫宇八岁那年父母就相继离世,留下一堆医药债和还没足岁的妹妹,小寰是自己看着长大成今天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卫宇进了部队,发展一直不错。卫寰进了部队一直在后勤工作,后来卫宇从前线调回来,便想办法把她安插在颜萍的队伍里。有时一年半载才联系一次的亲人,自己可爱的妹妹,卫宇对她有时调皮捣蛋的行为稍有放纵,这都是对她的怜爱。
从小就学会独立生活的卫寰其实什么都懂,只是少了大人的约束,加上天性比较贪玩,才看上去犹如顽童一般无所管教。其实她心地善良,很容易和人相处,只是偶尔给卫宇惹些小麻烦。
“小寰,哥哥没照顾好你。整天都打打杀杀的,让你跟着受罪了。”卫宇坐在地上,抱着大腿叹道,“现在我们身处险境,以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做事多留个心眼,你太单纯太善良了,这样容易被人骗的。”卫宇叮嘱道。
“知道啦!每次都说这些。”卫寰头靠在哥哥肩头,心不在焉地答道,手里居然在编织着刚才扯来的胡须。
卫宇对此却视而不见,他只是溺爱地抚了抚妹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我们可能要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你可以不参加,但是你要理解哥哥,这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代。哥哥知道你很聪明,但你要相信哥哥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大家过得比以前好。”
“我不管哥哥杀什么人,我只要你平安就好。而我,只要是好人我就帮他,坏人我就要打他!”她拿起那几根胡子又道:“这老头就是个坏蛋,但是还有利用价值,拔他几根胡须,只是小小惩罚。哥哥是做大事的人,你放心,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听着妹妹的这番话,卫宇感动不已,他揽过卫寰在她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好妹妹,这么善解人意,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小子。”
“哥哥又来了。”卫寰的脸蛋刷的一下又红了。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收拾吧收拾,准备出发!”
三月十六日夜,三架直升机自东向西朝着相距七十公里的北京城飞去。
当夜有人驻足观望,留下笔录:是日亥初,皓月当空,东方忽闻轻雷阵阵。始不见物,渐显真身,雷鸣撼耳,似巨鹰。俄顷,声绝亦不见首尾。或曰,有神龙东来,遥指紫微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