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菏泽,看好了,这一式便是咱们苏家的无上绝学‘碧楼听雨剑’的第一式,杏雨春潮……”
咦,什么情况,眼前这位清俊温颜的男子是谁?瞧他那一把长剑舞的光彩霍霍,当真是威风凛凛。
花藤架子下,坐着一懵懂小童,年方八九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面前男子练剑,一双小手掌猛拍个不停,向身旁一个眉目温婉的美妇,叫嚷道:“娘,你看,爹爹跳的可真好看。”小童笑容天真无邪,惹得那美妇忍不住香了他一个,笑道:“咱们的小菏泽长大了可要像你爹爹一样……”那小童不待娘亲把话说完,便连连颔首,那般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煞是可爱。
此间情形,似乎打哪见过一般,好生熟悉。
画面一转,却见眼前情形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一位面白似雪,令人生骇的中年男子,正双手奋力用劲将一柄长剑赫然折断,身旁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孩童,正伏地抱着那中年男子的腿,苦苦哀求:“苏大总管,求求你,不要折断我的剑,求求你不要折断我的剑……”
只见那中年男子毫不理会那孩童的哀求,面带冷笑,命令声旁下人道:“叛逆之后,也想学剑,将他的剑扔到后院茅坑去,此后再不准这小子踏入家塾和武场半步,分他下去园中扫地。”那孩童似乎已然痴傻,口中只是不断叫唤:“求求你,不要折断我的剑,求求你……”
啊!这光景怎会如此深刻,那孩童绝望的呼叫,彷如雷霆,正一下一下撞击在自己的身心上。
“啊,不要啊求求你,不要折断我的剑啊……”
“我操,除夕大半夜的鬼嚎你娘啊,吓死老子了。”然而,有人回答了,却是一句骂娘。“平日练功练傻了吧,折断你剑?你有个毛剑,有根铁棍还差不多。”
听那声音粗豪,还在骂骂咧咧,登时让自己猛然清醒过来。
苏菏泽从床上坐起,浑身酒气冲天,头脑疼痛之下脑中印象朦胧,只记得刚才还与张福长在听风石上喝酒吃肉,怎地人一会儿便躺床上来了?
忽然忆起什么,猛地伸手分别往怀中背后一摸,还好,长剑和四象诀都还在,看来九华门风不错,虽然盛产酒鬼赌徒,但这偷盗之徒还是未曾见过。
感怀抚慰之余,同时又暗暗叮嘱自己,往后再不得这般掉以轻心了。
睁眼四瞧,只见自己身在平日所在的起居之室里,周围床铺尽是人影空空,却不知那些同门师弟此时又在何处发疯去了。
再瞧室中桌边,油灯昏黄下,正坐着一名粗眉少年,却是与自己一同入门的王大勇,正一脸神色不悦的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瞧他那满面愤慨的模样,似乎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他,惹得他如此不快。只瞧他嘟哝了几句之后,复又埋头在灯光下,对着一卷书籍苦读不缀。
突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那王大勇赶忙收好书籍,警惕的盯着门外。只见走进来的是同门师弟翁自强,也是一身酒气烘烘的。那翁自强方走进屋内,一见王大勇在此,双眸霎时放光:“王大勇,说好的,只借你看上半夜,快快把书还我。”
那王大勇一脸不情愿的说道:“这‘江湖艳福录’你已看的滚瓜烂熟,我方才看第一遍,你去前院和师傅师兄弟喝酒嘛,何必来搅我兴致。”
翁自强眼见王大勇一副宁死不交的模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好生叮嘱对方千万要小心行事,千万莫要被大师兄发现云云,复转头又见苏菏泽坐在床上,便道:“苏师兄,今晚除夕师傅正在前院带着大伙喝酒吃肉呢,你下午不知为何醉了,错过好时节了,不过现下去尚来得及,饭菜还剩有许多。”
江湖艳福录!?苏菏泽正自奇怪这是一部怎样的奇书名著,会令一向见书头疼的王大勇如获至宝,甚至废寝忘食间,忽听那翁自强好意唤自己,连忙应道:“师弟,你且先去,我随后便到。”
正准备起床间,赫然发现自己床头不知何时放着一大碗猪肉肘子,油滑肥腻,早已冻得梆硬,虽是肉香冲鼻,但显然是令人无法下嘴。
苏菏泽呆了一呆,不知是何人会如此记挂自己,心下暖流阵阵,十分感动。
那王大勇见苏菏泽整饰衣容,拿着铁棍出门,不禁道:“你莫非疯了,除夕夜里,也要去练功?”
苏菏泽虽在上月拜入林清酒门下的八名少年中,年岁最长,被其余少年称为苏师兄,但他平日只知刻苦练功,疏于与这些师弟们交流心得,相互之间自然有所距离,况且这些师弟只稍师傅大师兄不在跟前,个个都是目无礼数无法无天的主,同辈之间俱是直呼姓名外号,狂性使来更是操爹干娘的混叫。
苏菏泽微微点头,转身出了居室,陡觉寒气逼身,打了个哆嗦,握着冰凉刺骨的铁棍沿着走廊往前行去。
时值除夕,天下九州齐欢乐,寻常百姓之家莫不是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围聚在火炉边上,温着黄酒吃着饺子,齐迎新年。
这九华派自不例外,听那前边厅院内划拳猜酒声大作,声音之烈,犹如沙场,不用亲至,自然可知是师傅正带着一伙师兄师弟在热火盈天的灌酒拼命;在侧耳听那西院喧哗之声也不甘落后,一阵更胜一阵的喊大呼小声震耳袭来,显然是方吴楚师叔在伙同着一些弟子在坐庄狂赌;只有东院那边倒还规矩,不似其余两院那般如同闹市酒肆,吵闹非凡,想来定是蒋木虎师伯治下有法,方才有此奇景。
“啊!子时到啦,放大炮仗去啰!”前边忽然又是一阵骚乱动荡,仿佛是土匪上街,十余九华弟子麻利的将爆竹等物搬到庭院中点燃,喜迎新年到来。
“噼里啪啦……”爆炸声声肆意冲响,震耳欲聋,苏菏泽细细听了一阵,不禁勾忆起儿时父母俱在围炉贺春时的情景,不觉有些痴了。
那时自己总是喜欢在炉边玩火,将一炉火烧的旺彤彤的……一阵大风汹涌而至,冰凉刺骨,却将那些往事也冻得七零八落了。
爆竹声里一岁除,转眼又是二十一。
无边爆竹声中,苏菏泽望了一阵天,又望了一阵地。
将近睡了一个下午又大半个晚上,今晚自然难免龙精虎猛,睡意全无。嗯,还是去练剑吧,争取早日成为高手,当下迎着寒风,在这喧嚣的黑夜中,摸索着走向了听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