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跃从聊天中得知，挨在自己身边的这位略黑显瘦的姑娘，名叫何英茹，是一位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老师；那位黄毛女孩，被何英茹唤作阿丽的——却究竟不知其全名全姓——是跟何英茹在同一所学校任教的英语老师。小何和阿丽借着暑期，学校里全放了假，所以适才得空出来打工。马腾跃乍听他们讲自己是人民教师，蓦地吃惊不小，因为打两位姑娘通身流透出的气质，跟自己印象里的人民教师还是蛮大区别的。想想自己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老师，都是可成熟可威严的大人样子，可眼前这两位自称为人民教师的姑娘，先不说身材娇小，只那张未脱稚气的脸，跟自己同龄人的模样，实在难以相信，她们已经是人民教师了，遂问：“你们哪一年大学毕业的？”“我们没上大学，我们读了一年的幼师培训班。”“那你们……”马腾跃吃惊极了。“我们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呢，只是代课老师。正式的需要教师资格证，今年打算考呢。”小何一边低头缠着胶带，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马腾跃更吃惊了：“那你们当代课老师几年了？”“我三年了。她两年半呢。”小何说完，也指指阿丽，顺嘴捎带上说了。
“其实当老师挺光辉的，也挣钱。”马腾跃笑着打趣道。“哪里挣钱。我们代课老师，一个月只有五百块钱。”“五百？”马腾跃吃惊地张大嘴巴。“是呀。”小何并没有多大反应，依旧轻声细语着说：“当老师需要熬资历。熬得越老，越值钱。前提是你得转正。”“有了教师资格证后就能转正了么？”马腾跃好奇地问。“恩……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也得要看运气咯。”小何停下缠带，低着头眨着眼睛说。“运气？”马腾跃不解，“什么运气？”小何撩撩头发，第一次抬起头看了马腾跃一眼，说：“如果肯拿钱买证，一个证是五万块钱，校长说我们就能立马转正了。”“五万？”马腾跃这一时间光剩下惊讶了，“转正要这么多？”，还是满脸惊讶。
小何点点头，说：“我真的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可是我和阿丽家一来没背景，再者也不富裕，所以哪里筹得到那么些闲钱，只能满心盼着日后得了教师资格证，再熬苦两年，得运找个机会转正了也就是了。”“啊。”马腾跃喉咙里挤出一声，叹道：“现如今当个老师，也这么不容易呢。”小何点点头，继续一边缠胶带，一边低着头说：“当然了，如果有家世背景，或者家里殷实有钱，总是好办的。我同事小刘是今年刚进我们学校的，也左不过跟我们一样学历，可人家的妈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跟校长说得上话，所以谈了谈，听说最后是拿了三万块钱，现在已经转正了。哪像我们这些，熬了三年资历了，都还是代课的，指不定哪天校长说辞你就给辞了呢。”小何说得伤心，缠胶带的双手不自禁地缓慢下来。“那代课只发那么点儿工资给你们，着实，着实……太……太少了……”马腾跃支支吾吾地说提到钱，跟说提一件多大难为张口的事儿似的。
小何轻轻一笑，说：“还好吧。我在家里的日常也没什么大的花销。再说，我也不能单指望那点儿钱生活呀，代课老师的空余时间还是蛮多的，我和阿丽两个人常日里会开培训班，做家教的，也能多少有个收入，这样忙乎下来一月，总能留下来很多一部分呢。”“哦，这样呀。挺好的，挺好的。”马腾跃听小何这样讲，心里面由衷地佩服她的独立，连连称赞，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问道：“那这个暑假正当时候，怎么不办培训班了，或者当家教也行，总之比在这里上班挣得多呀？”小何听后，把眉毛一挑，眼睛一斜，努着嘴轻笑着说：“她喽。阿丽特别想出来看看，我是来陪她的。”马腾跃看看那个黄毛姑娘，呆呆着眼睛，会意地跟着呵呵傻笑。
阿丽见二人笑嘻嘻得看着自己，不解地歪了下嘴，轻轻拍了拍小何瘦削的肩膀，微张着双目，调皮着口气道：“你俩这是在讲我什么坏话呢？快些自行招了吧，否则我可要给你用刑喽。”说着话，举起香拳佯装作势。“没说你什么，就是说咱俩开辅导班那事儿呢。”小何攥着阿丽的手，亲密非常地说。
“嗨，美女。”马腾跃面甜露笑地挥挥爪子，自认为这一声的道出离那个终始目的又近增了一步，“你叫什么名字呀？”马腾跃马不停蹄“趁热打铁”，已经开始在帮小强索问名字了。小强低着脑袋，可耳朵却已张成了平日里的双倍，手下已停止了缠带作业，就那么迫不及待地静待恭听。
“我的名字呀——”阿丽慢条斯理地说，一字字都几乎有了勾筋引线的力量，马腾跃在聚精会神，小强更是在聚精会神，整个脑袋被他的耳朵拉拽着似的靠近马腾跃这边，只听阿丽顿了片刻，嘴角一笑，说：“——不告诉你们。”小强几乎眼含泪水了，大概是看到了那一笑的缘故。后来小强表示，自己压根就没看到阿丽那动人心魄的一笑，只是因为听到阿丽姑娘说“不告诉你们”一句里有个“们”字，这一个“们”字，他感觉有一半含义是在暗指自己的成分，这就表示自己在阿丽姑娘眼中还是很有存在的位置的，故而感动不已，以致落泪。听完小强的这番解释，马腾跃都想哭了。且说这是后话。再说当时阿丽说了不告诉名字的话，马腾跃还是很尴尬的，关键是笑脸都显摆出去了呀，自是有种大婚之夜丢了新娘的囧落。看来这阿丽姑娘着实不好对付，是有着几乎所有漂亮女孩身上都带有的那份自傲通病的。马腾跃心生反感，相较之下还是比较喜欢平易近人的小何姑娘。可回头看时，得了一“们”字的小强，眼下正缠着胶带，精神饱满，干劲儿十足。马腾跃摇摇脑袋，真想把自己那一半“们”字的含义都付诸于他的身上算了，以好让他更精神饱满一些，亏他还是早上没吃饭的人呢，竟能让一句话兴奋成这样，果然是爱情的力量呵。
马腾跃有意要小强和两位姑娘熟识熟识，故而想与他换换站位，小强脸色大红，固执着不肯。马腾跃只好作罢，却少不得在与小何跟阿丽的聊天言语里多次美言身边的小强。两位姑娘见马腾跃这般抬举好友，一时大为好奇，便都同时伸探着脑袋盯着小强看了半天，把个小强看得极为不好意思，羞红红着脸颊，低着头匆匆颤着胶带，过了一刻，不见眼神离去，便故作不知状况地尴尬着笑脸问“怎么了？”，两位姑娘回头面面相觑，又盯上去，摇摇头，阿丽一伸手指，问小强道：“你眼镜儿上的那根天线是什么？”马腾跃噗嗤笑了出来，小强暗暗地拍打着马腾跃的大腿，要他闭嘴，一边推推眼镜儿，正色地口气道：“哦，这个呀。这个是新式潮流。”马腾跃笑的更大声了，直到招致程副儿走过来大声喝止下去，才算罢了。程副儿走后，小何轻轻地在马腾跃耳边问：“新式潮流怎么那么…那么…?”“那么2！”小何没好意思说出来，阿丽毫不留情地笑补出来。马腾跃苦笑着撇撇嘴，去看小强，还好没听见，眼下正饱满精神，干劲儿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