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书院的山门大殿素有通天大殿之称。道其缘由,书院设立之时,其时的掌院苦禅大师由南海铁钩山地寻得了一面巨大石鼓,上篆龙凤回文,辨之,为女皇时之上古之器。击之有回天之响。苦禅大师由是而归,礼沐三日,再去铁钩山,请回石鼓。筑鳌鼍石刻,驼伫于山门大殿正门之左。铸锤而击,声贯云霄,似天庭捅破,人闻之惊魂落魄。故唤其通天鼓。世人是以又唤书院山门大殿又作通天大殿。
通天鼓每日三鼓,子时安歇时一鼓,为示门下弟子纠察体悟,反省自身;卯时一鼓,则示督促鞭策,修行不辍之意;戌时一鼓,则示之日夜往复,天道循环。另有四节五时,则一一鼓数不一。道选乃书院重事,前后十日,皆有鼓数,此时一鼓,正是道选应试举行之意。
这时已是辰时,日色渐浓,却是温暖和煦,一大片柔和日光洒落,照得飞仙与潜雁两山煌煌生威,通天殿顶琉璃金瓦,神光闪烁。鼓罢,但见山门大殿两扇沉重山门轰然打开,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道人由内大踏步而出,身后跟着鱼贯而行的两排十几个着灰色道袍的书院弟子。
“这是玄参道长!”较场内人群皆是一阵悚然,随即议论喧哗声大作,或敬仰恭维,有些不识惊叹,皆是一片颂声,惹得叶回拉着风铃挤往较台,两人顺着檑木上爬,要一睹那玄参道长风采,一时放目望去,玄参正傲然立于山门大殿,仰目望天,似在观测时辰,叶回问道:“这老道长很厉害吗?”风铃笑道:“玄参道长主掌洛迦书院法执院,司书院大小戒规惩处,你说厉害不厉害?”叶回道:“那修为自然是极高了?”风铃点头,道:“相传六十年前,北方洛州城内出现以百炼狐妖为首的一股妖魔,祸乱百姓,其时玄参道长还未入书院,初出茅庐,就以一人之力捣破妖穴,荡平了百炼妖狐一干妖魔,可谓是一鸣惊人。”叶回崇慕不已,连道:“好厉害!”风铃不屑道:“洛迦书院才人辈出,玄参不过角隅之辈,到时有你惊叹之日。”
说时,殿门前玄参忽一收目光,正色而立,扫视场内,这才两袖一摆,打了个稽首,朗声道:“洛迦道选本为书院薪火计,择录子弟之门户私事,得天下各宗派、隐士高人前来捧场,实是感激。今日是道选最后一日,待时我书院备下斋宴款待,一为庆贺我派择选子弟之喜,二为向天下人人示权权感激之意。开始吧。”言罢一挥袖袍,身侧一名硕壮道士快步而前,一声高喝:“道选即始!”
小乞儿冷哼一声道:“曲尽讥讽,不拿天下英杰作回事,玄参也忒谱大!”叶回还未来得及应声,耳边“咚”地又是一声声震云霄的鼓响,喧闹杂乱的偌大较场一下安静下来,只余山间微风兀自吹动,风铃叶回两个惊得连忙自高台爬下,畏缩于人群内,少时,只见一名小道士慌里慌张挤过来,额上汗水涔涔,行至较台下左侧一张黑漆长桌旁立定,喊道:“洛迦书院道选宣德堂弟子王惊山执后八卦较台‘震’位,开选!”话声甫落,较台上已倏地飞落一人,却是一个窄额狭颧,身子瘦长的中年汉子,只见他双拳一拱,道:“洛神剑派弟子申不凡恭候天下英雄。”
叶回似懂非懂地望向风铃,风铃解释道:“这洛神剑派亦是屹立数十万余载的大宗派,端的是大有来头,相传洛神剑派开派祖师清明月曾得于洛水观神女出水,姿态缥缈,遂悟剑心之妙,后创立洛神剑派。”叶回目瞪口呆道:“世上真的有神仙?风铃怪道:“自然是有。”叶回喃喃着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两人说时,还是未见有人上台应战,叶回更是纳罕,道:“怎么半天还未有人上去应战,这许多人竟不是来参加道选的?”风铃笑道:“你以为世上人都似你这般傻,竞武斗法岂如买菜砍柴那样简单。”叶回乞求道:“趁还未有人上台,你快些给我讲讲。”
风铃气道:“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想两人较武,那一方容易取胜?”
叶回想了想道:“自然是强的一方容易取胜。”
风铃又问:“那现在以你之见,这许久还没人上去与这申不凡较量,是为何呀?”
叶回恍然道:“一定是这申不凡太过厉害,没人敢上去与他一斗!可是如此这样,道选如何进行得下去?”
风铃笑道:“脑子总算开窍了。这申不凡号称‘凌云剑’,手下功夫霸道得紧。不过你倒是放宽心,假使申不凡这等人于台上站定一炷香后,这台下仍无人上台应战,则所设较台将会张贴封条,不作使用。这样一来,这里台下诸多人就要分去别的较台,不说其它较台的人修为高上一层,绝无胜出之理,只这狼多肉少,便谁也不愿见到。台下这诸多门派虽是不入流,这其中道理自是懂得。之所以现时仍无人出头应战,只是这许多人多存了‘静观其变’的心,比较涵养功夫呢。”说着咧开嘴笑得愈加厉害。
果然,风铃话音刚罢,台上已飞至一人,面目黝黑,身材壮实,身后背着一柄长刀,拱手抱拳向常不凡道:“申兄请了,在下金刀门宋恒心,领教申兄绝妙道法。”
话声刚罢,台下“轰”地一阵大笑,纷纷叫道:“原来是‘金三街’的门人,在下实在失敬,失敬……”个个显得乐不可支。叶回忙问所以。风铃这里笑得打跌,解释一阵,叶回才知道,原来现任金刀门掌门金敬天老前辈,一柄金刀名震河、靖两界,家中老妻原是河洛城大户孟合财之女,性最泼辣,嫁过去不过两三年,便将一个声名赫赫的金老前辈驯服得妥妥帖帖,见了她大气也不能出一声。金老前辈年轻时人品风流,流宿勾栏,拈花惹草的事儿没少粘连,为此那泼妻可是耍狠闹街,无所不用其极。每每吓得金老前辈畏缩一处,只待她渐渐平息怒气了才现身,她指着鼻子打骂时,也不敢言语。虽如此,金敬天老前辈老来居然是仍死性不改,得空便朝章台路跑。那泼妻年老积习,善妒成性,怎能饶他,是以他们金刀门日日不闹个三番勿肯罢休。一日金老前辈于馆院内正拥着几个女子喝花酒,那泼妻突地阴沉着脸冲进来,不说一句话,甩手几个耳光先将那几个陪酒的女子打趴下,才一把拎起已吓得身软的金老前辈,丢在地上,喝道:‘还不快爬回家去!’金老爷子竟真个瑟瑟缩缩一路爬回家去了。这事传遍天下,人人都笑掉了牙口,因金老爷子由馆院爬到家转过了三个街口,便给金老爷子起了个“金三街”的绰号。又金老爷子壮年时一柄金刀名震河洛、靖州两界,人曾送‘两界金刀’的名号,因此事后世人便又给他那泼妻起了个诨名,叫做‘镇两界’。金刀门满门子弟灰头土脸,哭笑不得,时不时亦嘲弄自家掌门传有‘三街刀法’,着实可乐。
台下闹闹嚷嚷,较台上宋恒心却浑不以为事,跟着打趣笑道:“在下确是金三街门下弟子,各位前辈兄长在下有礼了。”说着一抱拳,随后转向申不凡。申不凡忙抱拳回道:“申某亦请宋兄指正。”当下左手一捏剑诀,身姿耸立,举手投足间法度严谨,气势迫人。台下众门派均是轰然叫好,俱想道:“洛神剑派虽日渐式微,但观其门下子弟,个个仍是出类拔萃,万余载盛名,所得非虚。”
宋恒心心下亦叫了声好,却是怡然不惧,一舒身形,左手以掌作刀,带起隐隐罡风,朝申不凡猛攻过去。
申不凡吃得一惊,宋恒心修为之高远超所料,且说打就打,眨眼即至,欲招架时已然来不及,脚下疾退,反手抽出背后长剑,只听“叮”的一声,一时剑光闪耀,此时宋恒心掌风已袭至面门,他来不及思虑,运起长剑,“刷刷”两剑,以攻作守,凌厉剑气正与宋恒心掌风相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劲气四溢,震得较台上下俱为之一抖。申不凡禁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宋恒心却是屹立当地,岿然未动。胜负已分。
这两下交锋兔起鹘落,初开始便已结束,台下众人显是未反应过来,半晌才爆发出震天价的叫好声。
申不凡抱拳道:“阁下修为,我心服口服。”宋恒心道:“我与申兄伯仲之间,实在赢得侥幸。”两人谦让下台。
小道士王惊山忙起身朗声宣道:“此一局金刀门弟子宋恒心胜出。”言罢复又坐下,伏在桌上执笔写着什么。
这里风铃皱起眉头,似在凝思,转过头却对叶回道:“这场我就上台,你在台下安生等我,等我赢了好来助你。”叶回闻言,愈加心下惴惴,却只得嘱咐道:“嗯,你定要加倍小心。”说时,台上又飞至一人,却是一个胖大和尚,方面大耳,圆滚滚的身材,显得油满肠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