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一次对您说谢谢
卡车司机是个很健谈的老小伙子，快三十岁了，比俺年龄大多了。他叫宋虎。
俺一听就想笑，宋虎？这寓意着俺是一只虎，嗯，彩头不错，送虎归山，可问题是有带着狗尾巴草上路的老虎吗？
宋虎一路上嘴就没停，大意是他极不喜欢这份工作，老在山区开着不会说话的汽车跑，没劲，旁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简直太乏味了。宋虎他原来是在县上运输公司上班，调度站的，工作清闲，虽然挣钱不多，但生活得多姿多彩，县城里灯红酒绿、百货商场和连锁超市、游乐场所、歌舞剧院应有尽有，和女朋友闹个情绪也有地方发泄。但自从他爸退休以后，单位的头头就让他跑这条山路的长途运输，眼里只有连绵不绝的山林沟壑，太没劲了。
俺听着他那么具有优越感、掺杂着失落感地数落着俺们这美好的青山绿水，就有气无力的敷衍几句，然后继续玩弄新手机。
宋虎看俺实在没有什么反应，扔了一句：“你这小子不好玩。”
俺从来没听过用“好玩”形容一个人的，很新鲜，没怎么听懂。从来只知道游戏好玩、手机好玩，一个人怎么会好玩呢？城里人说话怎么和俺们山里人不一样？
不好玩就不好玩呗，俺又不是面团，让人拿到手心里玩来玩去？
宋虎可不喜欢沉默，他问俺：“大喜，哦，他们叫你大喜，你到县里干嘛去？”
俺说：“不干什么，到县里住一晚上，明天大清早坐火车。”
宋虎说：“嗯，这样啊。那哥哥把你放到火车站广场附近的小旅馆里，那儿不贵，一晚上才六十块钱。”
俺小小的吃了一惊，心想：“小樱也没给俺说县城住宿那么贵啊，小旅馆，还要60元？城里人可太会算计了，没有俺们山里人实在。俺在大伯家里住了一晚上，大伯提钱了没有？没有啊，俺还吃了人家的摊煎饼、喝了人家的啤酒呢。”
离开了家，离开了临水镇，俺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点怯。王老师怎么说这人是他们村的呢，说实话，宋虎根本就是城里人，一点都不象山里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俺在副驾驶座位上昏昏沉沉睡去，补一补昨晚的睡眠不足。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汽车突然停了，等俺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伸了一个懒腰后，宋虎对俺说县城到了。
宋虎帮我把行李箱从汽车后面车厢取了出来，和俺道了一声别，一脚油门，车就开走了。
俺冲着汽车屁股喊了一声：“宋虎哥，咱先吃点饭去？”
宋虎在驾驶室里冲俺摆摆手，算是回应。
现在，俺就拖着一只大箱子伫立在县城火车站广场里了，站累了，眼睛看花了。俺蹲在地上，从口袋里取出自己已经卸下来的、小塑料袋包着的手机sim卡，装进山寨牌山寨手机里。
县城，多么辉煌的一个所在啊！那火车站共有两层，一层是售票厅，二层是候车室，俺听王小午吹过，火车站的造型为中间高、两边低，稍往前倾，一眼看上去就像趴着的、待起飞的飞机模样，在火车站南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或大或小的旅馆招待所，火车站北边，则是商店、饭馆、娱乐城什么的。而火车站的正对面，则是足有一个三四亩地那么大的操场，哦不是，人家叫广场。顺着广场再往前，就是长途汽车站，那汽车站的大门里，不断进出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这么晚了，还有人坐汽车，啧啧，看来都忙啊。
县城，明显比俺们山村节奏快多了。
俺没有挪动脚步，就给小樱挂了一个电话：“小樱，俺到县城了。”
电话里面立即传来小樱脆生生的声音，含着一直令俺陶醉的美女的青春气息：“嗯，大喜啊。你在县城哪一块？”
“俺在哪一块？就是人最多、灯光最亮的一个地方。”俺给她卖卖关子。
“呵呵，那是在文佳购物中心了？到那儿去干嘛，都是卖女装的。别给俺买了，买大买小了俺还要花时间去退。对了，那里面的地下商城你可别去，地下商城都是地摊货，还不如咱们临水镇那些商店买的衣服好呢，你就在三楼、四楼转转吧，那儿都是南方的衣服，样子很新、很潮。记着别给俺乱买了，大喜，先谢谢了。”
俺操着电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俺才说了一句，这妮子，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她的话也忒多了一点。还什么购物中心，俺刚下卡车，晚饭还没着落呢。
小樱说那儿衣服的样子很潮，那儿怎么会潮呢？天花板漏水了？
“什么啊，小樱，俺在火车站广场呢。”
“咯咯咯，俺还以为你这么快找到热闹去玩呢。火车站广场？你别在那儿吃饭，不干净，往北走两个路口，那儿米粉、面条比较多，也不贵。”
“嗯，友情推荐个住的地方吧。”
“住？别别别，大喜，你吃饱了再说，住什么旅馆啊，就在火车站的候车厅将就一晚可以了。我上回坐火车去CD就是这样子，在火车站里面呆着。能省好几十呢。我爸气坏了，他说他怎么也不能让我住火车站里面的长条凳啊？我说没关系，俺们同学好几个呢，在候车厅还打扑克呢。嘻嘻，大喜，你看吧，我的经验不错吧？当然了，还有一个地方，网吧！县城的网吧你可以玩个通宵，十五元，人家还提供方便面和开水呢。”
怎么说小樱真是聪明的好姑娘。也许她真的这么干过，也许她在传授经验，但肯定有一点，她真是为俺的钱包想到了，而且还顾着俺男子汉的尊严。谢谢你，美女。
“好吧，那俺有办法了。俺先找地儿上厕所了，回头聊。”
“大喜，你这家伙讨厌！”那边电话挂了。
俺看看手机，一共打了3分钟40秒，每分钟2毛钱，那就是说一共花了8毛钱，嘻嘻，俺的手机话费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老师给俺缴费了？还是小樱？群仓？或者王小午？昨晚在大槐树下和王小午喝太多了，俺忘了问这事儿。
俺一边拖着箱子走，一边给王老师打电话，那边电话响了一阵子，没有拨通那边电话就挂了，吓了我一跳，老家伙（原谅我用这个词）拒接！俺郁闷了一会儿，那边电话来了。
俺很感激王民书老师的心细如发，呵呵，给俺省钱呗。
“大喜，你到县城了？”电话里传来老师温厚、不急不慢的嗓音。
“对。大伯，你在俺家呵？”
“嗯，刚离开。现在骑自行车往家赶呢。”
“嗯，老师，注意安全啊，手电弄亮点。俺在县城呢，一切都好。谢谢老师，谢谢宋虎。”
“谢他干啥，我找他，他敢不答应？借他个胆。”
得，这老先生说话就是有底气，酷！跟当年训我一样一样的。
“对了，大喜，你住到我县城里的家吧，就在体育路那一块，和林小区，93#楼，我给媳妇打个电话，你去吧。”
“不用不用！大伯，俺有住的地方，你别太照顾了，谢谢了。”俺赶紧回答，这么大年纪，还用“媳妇”这个字眼，搁到俺们山区让人笑死了，这都是年轻人用的，俺们那边一般用“家里的”、“娃他妈”之类。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大喜，教你几年了，第一次听你说谢谢。行吧，有事儿你打电话，可以直接打我家座机，我媳妇知道我有你这个，你个赖学生。电话号码是XXXXXXX，别忘了，呵呵。”
是啊，第一次，我对以前口里的“老家伙、烂老师、找事的”说一声谢谢。
吃完了一份少的可怜的手工面（骗人的，哪是什么手工面，根本就是挂面！！！），俺就找了个网吧，准备混个通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