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是他的眼
是夜,窗外的雨声一直未有停歇,在这栋宽敞、舒适的老屋里,俺美美的睡到大天亮。
好像所有的桀骜不驯已经臣服在这深深的大山里,所有的故作洒脱、装腔作势都不再需要了,俺踏踏实实地睡在这农家土炕上。
王民书大伯不知道休息的怎么样,估计也不错吧,昨天白天他喝了那么多酒,走了那么多山路。
清晨大约十点钟,俺才被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唤醒。
王大伯也是刚睡醒,他躺在被窝里,伸出胳膊,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刚接通,俺就听见急火火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火上房、撞上狼似的叫人紧张。
“民民哥,大喜昨晚几点走的?这兔崽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哦,是俺爹啊。
“墙柱,你两口子甭着急。昨晚上,俺喝多了,大喜把我送到半路,自己跑了,估计到镇上去了吧。”这帮大人就是牛,尤其是当语文老师的,编故事不带脸红的。
俺狠狠的看了旁边一眼,果然他脸不红,当然脸不红,还没洗脸呗,看不出来颜色。
隔着被子,王老师轻轻踹了俺一脚,算是清晨起来第一次问候,俺释然了,你就骗吧,俺不吭声就是了,再说,早上起来,俺无力说话。
俺只是从他手上拿过手机,按了免提键,复又还给他。
这下好了,满屋子都是电话那头俺父亲的咆哮声:“民民哥,你快点打着伞到咱们镇上找他去,你离镇上近,再说了,你还是他的老师。”
王大伯笑了,笑得很无奈、也很无赖:“墙柱,你拿我当他的老师,大喜可没这么想,这家伙,昨天在路上,想让我给他在县上找个差事,人家不想上学喽。”
那边,俺母亲接了电话:“这好,这好,不上学也没啥。你个当伯的,就给他找个轻松活,挣点钱,好事。”
那边,好像是俺爹抢了电话,更加怒发冲冠:“胡说!你俩个都胡说!俺家咋就出不了一个大学生?他娘,没你的事,出去烙几张煎饼,咱俩也到镇上找娃去,也别光辛苦民书哥了。”
俺有些感动了。
这边,老师已经起床,仔细穿着衣服,对着电话那头说:“行,把煎饼送到我老房子来。多烙几张,咱旁边还睡个小伙子呢,这货能吃。”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阵笑骂声,是男女二重奏。
放下电话,老师起床,打开屋门,哗哗的雨声更大了。
看来,俺今天走不了了,山里的道路,泥泞的太厉害。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摔跤,今天,俺可不想无事生非,俺的这身行头值一百多块呢。
对了,父母肯定也不会送煎饼了,这雨下的真够大。
俺也起床,洗了脸、漱了口、整理了发型以后,感到肚子饿了。
俺这才发现,这间老屋里没有电视,没有冰箱,除了两个老式的大衣柜、四把竹椅外,就清汤水利,什么也没有。
当然,俺明白,这绝非清贫,这只是老师的临时住处,老家都这样。
但问题是,桌面、地面真够干净。昨晚的烟头,也被老师大清早扫得干干净净。
俺突然喜欢上了这间老屋。不像俺家,永远是好多农具、架子车、水桶什么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俺爹训俺的声音、俺母亲听戏的声音、俺的臭袜子味道,当然还有挥之不去的烟酒味。一不留神,就踩到了鸡呀狗呀的粪便。
相比之下,这间老屋空空荡荡,能响的就是老师的mp3,能闻的就是山间的泥土味,能吃的就是..
俺的肚子早饿了,昨晚的晚饭还没吃呢。
嗯?哪块有葱花味道?
俺到隔壁的灶房里,王老师正在摊煎饼,他看俺起床了,随手扔给俺一根烟,那根烟还沾有面粉呢。
俺坐到灶火前,塞了把柴火,抽出一根燃烧的小树枝,点着了烟。
老师看着俺这么老练的“就地取材”,笑得很和蔼。
“你这娃娃,看着挺乖的,咋那多不良爱好?抽烟比你爹还扎势,啥时候学的?”
俺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说:“伯,俺才不想抽烟呢。口袋里的钱不够买烟的,要不然,你借我点?”
老师摇摇头,道:“no!找你爸要钱去。”
俺不屑的说:“大伯,俺爸自己还不抽那些好烟呢,他给俺钱买烟?俺才不犯这浑呢,不打俺就不错了。大伯,哦,老师,俺要是你儿子,你管不管俺抽烟?”
老师说:“算了,不跟你胡说了,大衣柜里有几包烟,自己拿去。你记住,你爹打你,是为你好;老师以前骂你,也是为你好,当然你们这些娃娃也感觉不到。待会儿咱俩吃煎饼,然后下棋,你的象棋水平在学校还算有点影响。”
俺眼前一亮,并不是吃人家这一“捧”,而是真的好久没人拿正眼看我了,俺说:“大伯,你和安装个毛毛小伙下棋,就不嫌掉价?”
老师很认真的说:“今天吃煎饼时,还要和你喝点啤酒呢。你记住,高中毕业了,虽说是混完了,但你毕竟是大人了,不能拿自己当废柴。该出去闯荡了,你爹年纪大了以后,可就靠你养活了。老师以后再见到你,还要听你讲自己的本事呢。多到外面看看,你还年轻,你爹那边我去说,你不补习了,到外面闯荡去吧,替你爹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是他的眼。”
大雨依然不饶不饶的在山间小村里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