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淳朴的山里人
小樱给俺透漏了村里面的动静以后,让俺一人先进村,她可不想和俺早早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呢,咱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俺只好小有遗憾地一人回家,形影孤单哪。
不对啊,到村里只有这么一条路,她莫非等几分钟再过来?那样大家、尤其她爹仍然有所察觉?
俺一回身,看见小樱矫健的一拧腰肢,如同武林高手似的,从一户人家的一垛矮墙上轻盈的翻身而走。连衣裙如同一朵花似的在墙上轻轻掠过。
哦,她进了六奶奶家的后院,天哪,这是什么路数?俺一向自忖翻墙逃学如履平地,没想到这妮子居然也是个中高手。
她在县中上高二,县中的围墙外,莫非就是网吧?
刚一进村,并没有俺想象中的夹道相迎、锣鼓喧天、争先握手的热烈景象,哼哼,什么事啊,还以为自己考上大学了?大喜啊,你做梦!
莫非小樱逗俺玩?
俺有所失望的贴着墙根往前走,没办法,俺一向做人谨慎,贴着墙根是俺的风格,这是必然的,经常半夜跑到镇上去玩,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就是课本上的“条件反射”。
一声炸雷响起,震得俺耳朵疼。
不知道村长王居祥从哪儿蹿出来的,一张长脸紧贴着俺,左手搭在俺的肩膀上,右手拿着一条红色的被面。
“大喜,你这孩子还真懂事,知道去外面干事了?不再游手好闲了?”王居祥村长挺负责的,谁家孩子考上学、去当兵、谁家有婚丧嫁娶,他都会送去一条被面。
他家有多少被面啊?瑞芹婶婶莫非一天就知道托她家男人送被面?
七十年代初,居祥大叔在山东当过兵,官至班长,见过世面,也有些文化,动不动卖弄个成语什么的,所以他知道“游手好闲”这词。
俺不太知道,以前老以为是“油手好咸”呢,没办法,油荤太大了,必须多用咸盐。比如杀猪的时候,大肉块儿、猪手什么的,没法吃下去,也吃不完,就用盐腌起来,此为“油手好咸”。
俺不过是去打工,搁到平原地区,这算屁大个事儿。
山区里,人和人必须互相依赖、彼此帮扶,才可以面对这些比平原地区严酷得多的自然环境。当然,风景好的地方一般都是交通落后的地方。这些大道理,是俺后面进了城以后才总结出来的。此处按下不表。
俺当然知道居祥大叔为什么这么开心了,哼哼,俺走了以后,就没人再纠缠他家小樱了,此为其一;没人再今天偷个老母鸡、明天打个群架的惹是生非了,他这村长每月可以少断多少官司啊,此为其二。
莫非,俺是瘟神?
居祥大叔搂着俺的肩膀进了俺家的门。好家伙,人都在这儿呢,很热闹嘛,女人们笑语吟吟、洗碗刷锅;男人们搭架子、抹桌子、生炉子,孩子们都放假了,在忙碌的大人们之间推推搡搡、打闹嬉戏;老人们摇着扇子、挤在墙根下重复着经年不变的老话题。
啊,一片大好局面,太提升幸福指数了。
六奶奶冲着俺直喊:“大喜,大喜,那边杀猪呢,准备剃毛呢,顺便,叫六爷爷给你把头发也理了。黄毛一堆,看着跟鬼一样。”
一群妇女笑得东倒西歪,俺也不好意思,给猪烫毛和给俺理发有关系吗?!
俺不敢发作,六爷爷一天到晚给附近几个村子杀猪,杀猪刀子亮着呢。
村长的婆娘,瑞芹说话就好听多了:“居祥,你不是会理发吗?去,给大喜理发。”
村长刚当兵复员回来,在临水镇上开了个理发馆,后来喜欢上了一名叫瑞芹的山外的美丽姑娘,那姑娘有事没事老是骑自行车大老远的到他那儿做头发。
后来的后来,居祥就不再开理发馆了。
瑞芹大婶当然不再美丽了,给居祥生了一男一女后,她的腰身跟水桶似的。她也不在意,逢人就说,自己以前好看着呢,就像现在的女儿小樱似的,俊美的脸蛋、弯弯的眉毛。自己以前嗓门也没这么粗,就跟小樱似的低声细语。
她不知道小樱还会翻墙吧?俺想,小樱并不像她母亲心目中的淑女模样。
错了,也许瑞芹大婶也会翻墙,要不然年轻时候,怎么和居祥大叔约会呢?想到这儿,俺乐了。
大家也都信,要不然在部队当过班长的居祥能看上她?
小樱也在俺家咧,正在屋里陪俺娘说话,俺老远就看见了。俺多想认为,这是婆媳两个呢。
俺爹今天穿的规规整整的,短袖外面套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只是,衬衫下摆没有像城里人那样扎到裤子里;脚上穿一双黑色的皮凉鞋,看着年轻了N岁。他今天见人就堆笑,见人就奉茶递烟,见人就是“俺家大喜..”什么的,完全一副志得意满的小干部模样。
装什么装,昨天还用酒杯打我来着。
居祥接了俺爹一根烟,转身匆匆走了。
俺今天心情格外好,从来没有这么受人关注,今天好了,俺心里哼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继续翻唱吧。
靠山村霞光万丈
大喜啊展翅飞翔
高原春光无限好
大喜怎能不歌唱
。。
俺又唱《谁不说俺大喜好》,或者“俺是一根草,来自老百姓”,呵呵,多么令人愉快的时刻啊。
正当俺翘着尾巴到处沾沾自喜地等着受人称赞时,一声炸雷又响起:“大喜,过来一下,给你理发。”
哦,感情村长是回家拿理发工具去了,这汉子怎么那么听老婆的话呢?真叫人看不上,呵呵。
娘哪,他的理发工具好久没给别人用过了吧?
“在哪儿理发?”俺虽然不乐意,但看在免费服务的份上,也为了维护家里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这么多乡亲们哪,俺可不想给谁使脸色,俺今天豁出去了。
居祥大叔已经拽了个长凳,放到墙角的杀猪现场,对俺说:“大喜,就这儿吧,一边杀猪、一边给你理发,到时候猪毛、头发一起收拾清扫,方便。”
好吧,俺今天什么都忍了,什么都认了,什么事啊?
天色已经快黑了,俺们这儿就是这样,除了婚丧嫁娶等大事连办三天以外,其他的过满月、升学、参军、认干儿干女、邻里纠纷等比较一般的待客饭局,按常规放在晚饭时候。这也是老祖先定下的规矩。
山里人的活多,山里人的活苦,辛苦劳作一天以后,舒坦的凑在一起,乐呵乐呵,时间才充裕,饭后山民们不分男女老少,围在一起交流见闻、品评大事小情、诉说邻里长短、打听收成好坏,还有年轻人打牌、唱歌什么的,不像白天,晚上才更有的是时间闹腾。
大家无非是借这种事情烘托个气氛、找个事由在一起相聚罢了。这种事儿,一般临时相当于村上的茶话会或者村里的新闻中心呢。
谁也别吝啬,多少赞助一点吧。
但如果像电视上那样,大家都正襟危坐地坐在会议室里,那就没意思了。所以,俺喜欢俺们的山村。
此时,大家可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可以拉近人与人的关系,也可以让平时有嫌隙的几户人家有个台阶下。比如,王家和李家吵了架,事情过去以后,他们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但谁也拉不下面子,借着这种机会,王居祥大叔就不动声色地把两家分配到一起搭桌子、或者端茶送饭,他们两家能不说话?王家如果刚好想与李家和好,也会早早给村长使颜色,村长当然心领神会。
所以,山里人的智慧如同天上的星星,稠密着呢。
要不然,怎么说智慧在民间呢?
现在,唯独墙角这边沉浸在一片凄惨悲伤气氛之中。
六爷爷正在准备给大肥猪脱毛,大铁锅里烧着滚水,好几个男人给六爷爷帮忙。看着满地的猪血、打成堆儿的猪毛,以及猪脖子上那个骇人的血口子,俺回想着这头大肥猪在俺们家毕竟生存了那么久,不觉心有戚戚焉。
那猪儿,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着吧?
六爷爷口里噙着杀猪刀子,袖子挽得老高,他干起工作来真的很敬业,没有闲话,也没有什么失误,不会让猎物多一分痛苦,完全是一副合格的屠夫摸样。
小时候,小孩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正在嚎啕大哭,家长喊一声“六爷爷来了”,小孩立马吓坏了,立即噤声,就如同城里教育孩子说什么“大灰狼来了”一样。
事实上,不杀猪的六爷爷平时对待孩子很和蔼的。只是孩子们一般不太亲近他罢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他从那些事主家里带回来一些血肠子、猪尿泡什么的,孩子们就会一哄而上,这时候,六爷爷就和大英雄似的,接受着孩子们的恭维和撒娇声。
俺坐在长凳上,不想看猪儿的惨状,闭上眼睛,任凭村长大叔在俺头上切磋他久已生疏的理发技艺。
王居祥和六爷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俺真担心,居祥会模仿六爷爷的手艺,操起快生锈的理发剪子,对着俺来那么一下。
俺一睁眼,屡屡黄发慢悠悠地从面前飘落而下,这黄发可是给了俺不少面子和非议呢。别了,俺的标志性打扮。
大约二十分钟后,理发结束了,俺娘走过来用旧毛巾,为俺清理头发渣子,小樱笑着递给俺一面镜子,俺一照镜子,呆了。
镜子里,一个小伙头顶着精神抖擞的时尚寸头,与脸型相称,面容透着似乎很精干的样子。
俺娘为俺打来一盆热水,是从大铁锅里舀出来的,兑了些凉水。
俺用肥皂洗头,俺一般不用这玩意,没办法,人太多太乱,家里的香皂和洗发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看来,居祥叔的手艺还不错,没有夹疼俺。下回,他就可以有信心给小樱弄头发了吧?反正给俺试验过了,他该有信心了。
居祥看着俺在笑,就很得意地问俺是不是很舒服?他的手艺比起理发馆的老板何如?俺不好意思的回答:“不是啊,叔,俺很高兴,今天俺更新了三千四百多字呢,到创世以来更新最多的一天。”
没有从俺这里得到热烈响应,居祥轻轻踹了俺一脚。
饭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