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铭墨虽在场中,却如局外人士,看着他们玩乐。大蛋糕上的烛火微光柔柔,被一口吹灭。生日欢歌起起落落,最后奶油飞溅,现场变为一场打闹。
最终,星光渐暗,夜色渐冷,已有人陆陆续续离去。
铭墨也告别而去。他黑衣如墨,不沾半点奶油。在场的大都知道,高考落第,应该说是录取落第,铭墨心情不佳,便没人打闹于他。
铭墨也不介意。他坚信,一切苦难都是辉煌的因果。曾经笑傲考场,有些得意忘形,想来如今是因果循环。只是,那份遗憾,却永远难以填补。
乐瑶目视铭墨逐步消失,想了想还是止住了相送的步伐。此后两人各奔东西,她将远赴海外,接触新世界,他们彼此也将少有瓜葛。
为生存而挣扎的孤狼,永远追不上为理想而努力的鸿鹄。
轻轻放下手中饮料,乐瑶像是放下了最后一丝遗憾。
而另一栋高楼楼顶,白衣犹在,明眸依旧。这少女看似柔柔弱弱,风吹即倒。但在一场派对一个多时辰下来,她竟寸步不离,犹若风景,始终不动,任由夜风玩弄柔发。
少女似能听到远处派对的聊天内容,她眼波流转,盈盈如夜空星辰。这个少女轻叹一口,心疼地看着那道走出小别墅的身影,呢喃道:“原来,风光的背后也曾有这般的狼狈……”
白裙飘摇,少女秀手一放,从袖中滑出一物。细看之下,那竟是一部白色手机,被藏于袖中。
葱白手指在手机上灵巧滑动,少女俏脸一侧,乌黑长发微微一晃,露出雪白脖子,以及晶莹耳垂。
将手机放在耳朵旁边,少女对着电话的另一头淡然说道:“给我备些打手,身材要壮,带上墨镜,穿着西装,嗯——就像黑客帝国里的大反派,给你一天,尽快办好。”语气间全是命令口吻。
听得那边答复,少女侧头细想,又道:“顺带开上一架直升机,暂时这样。”说罢,玉手下移,那手机竟如灵蛇一般,主动向上急窜,往女子袖中一缩,顿时不见踪影。
事毕,少女眼眸如星,轻瞥一眼在街中独行的铭墨,身子一飘,已然往楼下走去……
铭墨并不知自己被暗中关注,此时他身子微冷,夜风如有灵性,无孔不入。他抖擞身子,顿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洋洋暖暖,甚是舒服。
手中拿了一瓶饮料,铭墨孑然行走。月光明亮,把铭墨的影子打在墙上,与他同高。铭墨看着同行的影子,心中孤寂,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他轻举手中饮料,对着墙,对着自己的影子,轻碰。
“生日快乐,铭墨。”他轻轻地说。
没人知道,铭墨与乐瑶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从不透露,因为平时并不在乎。此时见得乐瑶生日气场这般,顿觉相形见绌,略感悲凉。
“吃过生日蛋糕,听过生日歌,看过生日聚会。我这也算变相过生日了吧?”铭墨这般心道。他饮尽饮料,瓶子往街上一扔,转身离去。
而他的影子,却神奇的并没有跟随他的转身而有所动作,只是在那站定许久,说不出的诡异。
吊儿郎当地孑然独行,铭墨晃悠着脑袋,转身走进一条极窄的小巷。
小巷年代久远,黄泥石地,并排只容得下两人,伸手便能触摸两壁。铭墨走在中间,无形压力如如来佛手,两边挤来。他并不在意,走得多了,习以为常。
这小巷是一道分界线,走过这里,便是死寂的“无人区”。无人区多为危楼瓦房,少有人居住。新路开通后,大量居民搬迁新区。这一带被规划为公园,不久便要摧毁重建,因此人烟稀少,原居民大多早已被说服搬离。
偶有顽固的,政府三天一上门,搬离也是早晚的事。而铭墨的家,就是这之一。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房子是爷爷留下的,如若搬离,他们不知何去何从。
铭墨心事重重,走在小巷。周围很静,脚步声可闻。铭墨惊觉另有其他脚步声,心中诧异,暗忖这么晚了这巷子竟还有其他人。
不止一个人。对面走来两人,并肩而行,身壮如牛,虎背熊腰,犹如两座移动大山,两个人似要把小巷挤裂。
月光由上射下,照在他们的头顶。看不清脸庞,只看到头发下全是黑暗,犹如鬼魅。铭墨见他们手拿酒瓶,并肩走来,完全没有相让的意思,顿时暗道倒霉,大半夜的遇到酒鬼。
他转身,想离开小巷,等他们走过再进去。
但身后也有脚步声,也是两人,一高一矮,并肩而行,手持酒瓶。
铭墨心道要遭,他被堵了。
对方择地很巧妙,这里四处无人,没人能证明他暴力伤人。
“你是铭墨吧?”
对方有人发话,是身后那较矮的青年。他抬起了头,染红的头发下是一张有些俊俏的脸,略显阴柔。
不是周林,但比周林更糟。容貌与周林有五分相像,想来便是周林他哥了。
四打一,对方手里还持有武器。明显打不过,铭墨知道没有胜算,干脆点头承认。同时身子靠在墙上,思索逃逸之法。
“知道我是谁么?”那周林的哥哥走进一步,语带邪气:“我叫林周,是周林的哥哥。”
他步步逼近,自顾自说:“我这弟弟,还没名字呢,爸妈便离婚了。为了表示关系断绝,我妈特意地,给他取了个和我的名字相反的名字,代表着以后想改都不行。”
这个林周越逼越近,把铭墨逼靠在墙上,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一出生就被老爸抛弃,从小到大我们视他为宝贝……”
“可你竟然把他的手给打残了!”
猛地,周林高举手中啤酒瓶,“啪”的一声,整个啤酒瓶狠狠砸在铭墨头上。
玻璃碎裂一地,块块碎片散落开来,啤酒瓶中剩余不多的酒水全洒在铭墨脸上。
铭墨只觉得头上一震,一股大力袭来,似有万道惊雷轰隆而下。震得他识海激荡,心神不稳,险些便要晕了过去。
剧痛如针,钻进头皮,刺激着神经。而后四下扩散,布满全身,激得全身乏力,站立不稳。不仅如此,后劲有如惊涛骇浪,一阵一阵层层传来,让铭墨手脚发软,只得靠在墙上。
酒水滑过脸颊,在下巴处滴下。水滴渐渐的带了一丝红色,渐渐地,红色越来越浓,滴落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最后,滴落的全是猩红的液体,一道道触目的血流如同小蛇,爬满铭墨阴沉的脸,黑夜之中宛如修罗。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只是酒味!
林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掂量着手中酒瓶。那酒瓶瓶身碎裂,留下块块锋利的尖端,在黑夜中闪着寒芒。玻璃瓶的锐利程度不比匕首,但也割肉见血,而且利刃几分,胜似匕首。
“你不是很能打么?听说你能一个打四个……”
林周随意地轻举啤酒瓶,碎片尖抵在铭墨下巴处。玻璃尖碰之见血,加上犹在滴落的血水,沿着啤酒瓶流入林周手中。
铭墨吃痛,不得不抬头,以一种屈辱的姿势看着林周。
他在忍耐,吃过亏的他知道,冲动的后果更严重。
和林周一伙的其他人脸色变了变,怕林周失手捅穿铭墨的喉咙,于是出言制止:“林仔,速战速决,要怎么弄这小子?”
林周放开铭墨,甩了甩手中的血水,顿时在墙上留下滴滴血迹。他漫不经心道:“他折了我弟的一只手,那我便要打断他一只手。”
说着,他用手擦拭那锋利的啤酒瓶碎片,碎片尖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三个青年脸色变了又变,这惩罚不可谓不过分,断人手足几乎等同废人性命!
铭墨听得脸色惨白,鲜红的血水留下的痕迹更为刺眼。他不可置信:“你弟的手只是脱臼,接骨后便没大事!就为这事,你要断我一只手?”
“知道害怕了啊?”那林周残酷地笑,拍拍铭墨的脸道:“当初一个打四个的英勇呢?现在我们也就四个人,你打啊,你不是很能打吗?”
铭墨看着他手中的寒芒,双手死死抓住衣角,黑色皮衣被拉得很紧,扯得铭墨的脖子吸不过气来。
他知道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反抗,会出人命!
忽然,“啪”的一声,有东西掉落,声音在铭墨脚边响起。这声响虽不大,但在黑夜中尤为震耳,惊得林周四人猛地后跳,定睛去看。那是一块木板,很陈旧,有手臂粗,大腿般长,看起来像木窗的边缘部分。
林周等人抬头望天,那里月黑风高,一扇窗被吹“咔吱咔吱”的响,想来木板是由那扇窗掉落下来的。
铭墨却不管这些,他见林周等人抬头望天,意识到机会来临,忍着剧痛,牙齿一咬,猛地蹲下身来,手一伸,一个扑下,抓住了木板。
林周等人被铭墨的举动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待得足够安全,才又围住铭墨。
没人注意到,铭墨的影子被拉长到了上方,那扇窗的附近。
手中握得长木板,铭墨底气渐增。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头顶的疼痛,打算和谈。
“周林的事,想来你们听过一些。他损坏公物在先,我不得不出手,卸下他一条胳膊。虽然有点其他的皮外伤,但他终究没有大碍不是?”
铭墨组织着语言,细细说理:“事后他找人堵了我一次,也算找回了脸面,你们并没有损失什么。这事即使我有错,也早已登门道歉,就不能就此揭过?”
“没什么损失?”林周冷笑,“从来只有我们欺负别人,还没人敢对我们的人动手。我今天就打你了怎么着?”语气间尽是蛮横,与那周林如出一辙。
剩余三人也在冷笑,他们嚣张惯了,打架不需理由。
铭墨听得此言,知道千言万语也是无济于事。顿时怒火如沸腾岩浆,再也压抑不住,当场爆发:“你们还想怎样?钱也赔了,歉也道了,你们还不满足?非得打个你死我活?”
周林身边一人“嘿”地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说:“你死我活?是你死我们活。你还真以为拿个木棍,就有资本跟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啊?”
说着,他把手上的啤酒瓶往墙上一砸,“啪”的一声,碎片散落,又是一个锋利的啤酒瓶碎片。
剩余两人也不墨迹,一砸啤酒瓶,“啪啪”两声,酒水顺着墙,夹带着玻璃碎片流了下来。
四人脸带戏谑,握着利刃,步步逼近。
“你们想闹出人命吗?这可是法制社会!”铭墨心下一沉,喝问道。
“不会……”林周带头冷笑:“这事儿我们常干,熟得很,下手有分寸。我们只要你一条胳膊,如果你不想身上多几个窟窿,最好乖乖给我跪下……”
四道寒芒越逼越近,铭墨知道这事没法善了,深吸一口气,准备着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