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看她的文字时,才是亲近的。虹似乎更愿意活在虚幻中,她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亲切友善,没有芥蒂。我依旧不敢留言,那是她的仙境,凡人如我,触碰不到它的边缘,亦不敢去触碰。那是一只巨大的五彩泡影,只要伸手戳上一指,它就立刻破灭了。我宁愿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静静地守望,这样便很好。
署名沉疴的人依旧在她的每篇日志下面评论,有时候只是几个字,有时扬扬洒洒数千言。虹都作了认真的回复。他们的对话充满哲理与玄机,引经据典,字字珠玑。我开始嫉妒沉疴,那是怎样一个人,可以贴近虹的内心。
虹说,爱情是一场漫长的自杀,我能感觉到现实的利刃割在它的身上,凌迟一般的漫长而疼痛。
沉疴说:世间万物皆可以纯粹,唯有爱不可纯粹。爱情是令人窒息的铁屋,你当洞开一扇窗,放生活的种种繁琐进来。
虹说:阳春白雪,如飞花琼屑,美到极致,我握紧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沉疴说:岂不闻:把手握紧,你什么也抓不住;把手松开,你就拥有了一切。
虹说:你是谁,是男是女?
沉疴说: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思索的是你是谁,你不是梦幻泡影,你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俗世之人。
我在酒吧找到烂醉如泥的鸣宇,将他送回住处。虹来开门,我们合力将鸣宇扶到床上躺好,虹去拧了一条热毛巾。鸣宇猛然抓住她的手,怒吼着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怎样你才会开心?
虹挣脱他的手,我看到她眼中漠然的神色。这神色刺痛我,她太平静,没有愠怒,没有心疼。只有完全不爱的人,才会有这样冷漠的神色。
我再留无益,对她说: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鸣宇。走到门边,终究又回头:虹,我从来没看到鸣宇对哪个女人这样。他是真的爱你。
虹说,我知道。又低头,钟云,你也不懂我,我的心也是苦的。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虹的心已经不在鸣宇那里了。之前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一天,在暗夜里罪恶地期盼过这一天,可是现在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我却没有任何喜悦。
打开虹的博客,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写日志了,那个沉疴也已消失很久。
鸣宇又喝醉了几次,最后一次我要送他回去,他说:不回那里,虹走了。
我心中一凉:她走了?为什么要走。
鸣宇说:她说她不爱我了,她爱上了别人。我问她是谁,她不肯说。
脚下一个踉跄,我差点跌倒。鸣宇说:钟云,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
钟云,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虹,从开始就知道。但我无法抗拒,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已无法自拔。也许这就是报应,我不该夺人之美。
如同五雷轰顶,我站在那里,任由醉酒的鸣宇在我身边滑下去,在地上瘫作一团。
许久,我说:鸣宇,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好兄弟。虹爱的是你,我又怎能强求。
鸣宇又说,钟云,你知道她博客上的沉疴是谁么?
我又是一阵晕眩。听到鸣宇低低呢喃:那是我。我对她,沉疴难愈。
我依旧搜集着虹的文章。租住的方寸之地倒有一个角落堆满了杂志,后来鸣宇结婚了,我也恋爱了,女友亦很爱她的文字,我把这一段前缘诉与她听。她说,虹这样的女子,正如她的名字,像一道炫目的彩虹,远远挂在天边,令人无法接近,就算真的飞天而去,能够触摸到手的,仍旧是梦幻泡影。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亦不属于任何一段情,她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唯有寂寞,方能与她结伴而行,唯有寂寞,方能守住她透彻明亮的灵魂。正如白乐天的诗歌: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只是在一个鸟鸣啁啾的清晨,我又看到了虹的一篇新作。那是一篇答读者问,她在里面说,她始终在寻找一位名叫沉疴的网友。她说也许那是爱情。
C君之烦恼
C君从小锦家听了小锦妈妈的一席话回来,一直在思考着我该怎么办?虽然一时难以作出决定但心中很是清楚,千万不要莽撞行事,因为那一班的大小姨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C君是小锦的三姑夫,C君岳父、伯父两家唯一只有小锦一个侄女,说是唯一是那么一个大家族只有小锦一个有名无实地应着门面,因为她已远嫁他乡。C君岳父的家庭结构有些特别,岳父很早就失去了双亲,小时候全靠哥嫂抚养成人,并帮忙成了家,成家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平儿。哥嫂很是高兴,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月子里很是悉心照料,无微不至。C君的岳父理解哥嫂的的心情,想到自己正处年轻,为报答哥嫂对自己从小的养育之恩,就将平儿送给了无生育能力的兄嫂,兄嫂自是欢天喜地了一番。
谁料C君的岳父在平儿之后连生五胎竟然全是女孩,也是家运所至吧,整天长吁短叹的也于事无补。哥嫂见其不忍,要将平儿送还,要求不高,只要晚年、后事有人照应就行。C君的岳父想到自己渐渐年事已高,生子无望,就答应了下来,算是两家合养,兄弟两家上辈的后事均于平儿承担。为让哥嫂安心,从此两家开始了同锅吃饭,一家人相敬相亲,其乐融融,不言而喻。
时光飞逝,转眼儿女长大成人,五个女儿一个个如花似玉,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上门说亲的不断,有女总归得嫁,上人也只得顺自自然让其各自成家去了。倒是大哥平儿的婚事颇费了一番周折,C君的岳父与兄嫂之间的见解不一,相亲多次均未定夺。到了二十五岁那年,C君的岳父想想不能再耽搁了,就作了些让步,由兄嫂作主在邻村选中一位姑娘择定吉日与之完婚。
新婚燕尔,本应高高兴兴,谁料却看不到平儿丝毫的笑脸,反而成天闷闷不乐,只是成天喝着闷酒,终日不语。哪知其中另有隐情,受两家合养娇惯成习的平儿与儿时的一个玩伴早就私订了终身,只是那时在农村青年男女恋爱之事还是半遮半掩,婚姻大事全得听命于父母,不像如今能牵手相依。
迫于家庭和传统习俗的双重压力,平儿就在二十五岁那年秋天违心地与伯父伯母选定的姑娘结了婚。次年生下一小女孩也就是如今的小锦。
虽已身为人父,可平儿对自己的意中人却还割不断情丝终日难忘,与小锦的母亲虽同床共枕却少有那种感觉和温情。时间久了,小锦的母亲自觉没趣,就知趣地与之离婚分手,并带走了小锦,小锦出嫁前都随母生活。一段隐情将一个好好的家分解的支离破碎。年轻人各自追求,老年人却难沉受,托过多少人说合,终究破镜难圆。平儿成天借酒浇愁,无心仕途,思忖着或许那一天和玩伴重修旧好,一天天在虚幻中煎熬着……老人们见复合无望,很快积郁成疾,两三年内接二连三一个个撒手人环。期间治病、治丧等等事务均于平儿的五个妹夫共同承担料理。老人走后平儿孓身一人,孤单寂寞,更是终日以酒为伴,不久突发暴病而亡,未留下只言片语,真正可悲可叹。一个名望之家就这样无声无息淹没在红尘的长河之中了。
可事远没有就此结束,就在料理平儿的后事期间发生了让C君意想不及的事,当C君为平儿治丧奔走之时,有人将C君叫到岳父生前的房间,来到时平儿其他四个妹妹、妹夫都早在这儿了,地上一只旧油漆木箱因找不到钥匙被砸开摊在那儿,里面的物品也去向不明。
这时四妹夫对着C君说:“乘着小锦在奔丧途中还没到,我们想问你一下你的那笔借款准备怎样向小锦讲?”听其口气不止是他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C君没作考虑接着说:“是多少说多少吧,总要实事求是为好。”
四妹夫说:“我们的意思是数额少讲些也是可以的。”
C君在下岗创业时曾向平儿借过一笔他继承所得资金。因为C君为人正直,在告知平儿所有妹夫的同时立下了字据。现在听四妹夫这么一说,才有所醒悟,原来他们是要隐蒙部份遗产私分的。C君实在感到有些惊异,不是说血浓于水吗?可怎么这边尸骨未寒,那边就动起了抡分财产的念头,怎么这样迫不及待呢?真是人情薄如纸啊。看看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注目着自己,C君淡然地说:“你们如何做(因他们各自都有债务在身)我无权反对,但我会如实说出我的债务,你们看着办吧。”说后便离开了房间。
小锦于临晨赶到了老家,共同参预了父亲后事的打理,之后又参加了平儿生前的债权清理,C君的借据不知被何人所藏未见踪迹,平儿的账本也不知谁用烟头烫了许多窟窿,其用意不得而知。平时一团和气,一旦来事,一个个都用起了心计。此时此刻C君的心真的是凉透了,上辈人都走了,难道姐妹情就那么虚伪飘浮,那么索然无味。其实这份遗产当然有必要探讨,比如第一顺序继承人是谁?五个妹夫按各自的付出如何参加分配?部份隐匿私分绝不是明知之举。C君这样想着,也不愿淌这浑水,在小锦到达之际就将将自己的借资数额如实说了个明白。
理完平儿后事的当天晚上,一家人还是坐了下来,可是小锦未过门的男朋友一个劲追究几个姑夫的债务,对几个姑夫长期付出的辛勤劳动和平时的花费只字不提。他们自身长年在外无论在经济上或是事务方面都未承担半点义务,这就引起了大家的不快。何况平儿的遗产大多是上辈人的传承,自己的积蓄不多,而对四个上辈人的生老病故,姑夫们不知付出了多少倍。上辈生前看到小锦的母亲和平儿离婚后无复合的可能时讲过,要将平儿大妹夫家两个外甥要一个来继承。此时就将这遗愿摆出来议事,而小锦和男友误以为借故生事打压,结果为第一顺序继承人的确定闹得不欢而散,遗产债务分割一事至今悬而未决。
这次C君千里迢迢去小锦处,是以自己对债权的了解,凭自己的良知,在应偿还的债务数额里给小锦送去了她应得的份额。岂料在交谈中,小锦的母亲特意向C君说起了在平儿死后的第三天四姑夫在银行从平儿的账户上提走了很大一笔钱,说是有据可查,小锦本应起诉,被小锦的男朋友制止了,说是看在四姑夫他们对上辈人付出艰辛的份上。当然无论属实,都让C君始料不及的,如确有此事,老四会真的那么做吗?为何不能告诉大家?或者因C君当初没认同四姑夫的提法,仅蒙着C君一人不成。如无此事,那小锦的妈妈为何要无中生有?一时让C君理不出思绪。你想如无此事传开去,不是要闹翻了天,谁最愿意看到这场面呢?是不是小锦的妈妈在故弄玄虚,离间五个姑夫之间的关系呢?以泄心中女儿未如愿继承遗产之怨呢?如果是这样那就千万不要上当。
还有,说是看在四姑夫他们对上辈人付出艰辛的份上。他们远在省外,根本不知真正付出艰辛的是C君和二姑夫,别的不说,单是小锦的爷爷住院手术就陪伴护理了五次,前后三个多月,经济开销自不必说。其他三位姑夫他们只是象征性应酬了一下,都各自忙自己的去了。不说起倒也无所谓,小锦和她的男朋友这样评价,倒让C君心理不平衡起来,因为大家毕竟都是凡夫俗子啊。
C君再向深处想,此事小锦不追究,可作小锦弃权视之。那自己无借据的债务也可暂缓还,见机行事,何况自己的付出要比别人多,说开了不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吗。至于银行取款一事孰真孰假也有必要适度追查一下,点到既可,也不必当真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所得也只六分之一,更要用抵损同胞之情作代价,得不偿失。C君作出了决定,先不直接找四妹夫,通过二姨先放出风去探探虚实,如有此事也表明自己已知晓。另外通过QQ向小锦索要证据,看看下文如何再作打算。再者以后可用QQ资料向四姑夫证明小锦妈妈的确说起过,并非自己生事,防止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如小锦拿不出证据,慌言就不攻自破了,自己心里明白,但C君还可当真能进能退。想到这里C君的心情要舒缓了许多。
C君尽管这样想,却迟迟一直未有任何实际行动。忽然有一天似乎悟出了其中的玄机——清官难断家务事,管他呢,我又何必自己寻烦恼,还是走好自己的路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