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理喻!”她嘟囔着,转身去借签,我也跟了过去。借签的是个老先生,年过古稀的样子,须发皆白,像鹤发童颜的仙人。他接过月笙的签,戴上老花镜眯起眼看了看,用夹杂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给月笙讲解着,我走到另一边放了些香火钱。
出了庙门,“那老师傅怎么说?”我问。
“知道我求的是什么签吗?”她反问。
“你不是说是上上签吗?”
“笨蛋,我求得是爱情签。借签的师傅说,我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我命中的贵人。他让我多多留意,就一定会获得一份真挚的爱情。”
笨蛋,那老头在哄你呢!我心里暗笑。“你不是不相信爱情吗?”
“谁说我不相信爱情的,我只是不想找男朋友而已,一份真挚的爱情是每个女孩的奢侈品。”她反驳。
“你经常来这里参拜吗?”牵着她的手,我们准备找个地方吃饭。一个都市白领女性竟然这么迷信,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常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拜拜,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神啊,保佑我度过难关过的快乐些吧’就行了。”
“你到底信什么神?怎么像个大杂烩呀。”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其实信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想有个信仰罢了,遇到不顺心的事的时候,心里好有个依靠。什么佛教啊,道教啊,基督教啊,用我们所学的知识上看,在这颗星球月上这些宗教的神都不存在,这是一个科学理智的社会。但许多时候我们需要欺骗一下自己,把自己临时解决不了的事情推给某一个虚无的神,然后回家安心的蒙头睡大觉。”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有一次因住房问题家人都非常焦急,妈妈和奶奶都信基督教,她们便不断地祈祷,甚至一夜祈祷四五次。“神啊,我把这一切都托付给你了,请你保佑你的子民吧。”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求神固然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却可以减轻心理负担。
“刚才忘记许愿了,我们来许个愿吧。”经过一家买佛教用品的商店,月笙拉住我指着玻璃橱窗内的一尊佛像说。
我们并肩站在佛像前,这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弥勒佛,它手持粗大的念珠,袒胸露乳,慈眉善目,对着我们保持着它那永恒的微笑。背对着喧嚣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把一切烦恼障都摒弃在脑后,双手相握在胸前,低头许愿。
“你好了没?”她转头问我。
“好了,我们走吧。”我拉起她的手。
“你许的是什么愿?”她呼出的热气拂过我的脖颈,暖暖的。
“许的愿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准了。”
“懂得挺多啊。常常许愿吗?”
“小的时候,喜欢对着流星许愿,后来到了县城上学,渐渐地忘记了这个爱好。”
“你以前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只管许愿,许过的愿很快就忘掉了,从不去寻找答案。许愿的时候心中会很温暖,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抱着一个小火炉,使自己对未来充满了希冀,以前不高兴的事就不会再去想了。其实许的愿实现与否并不那么重要,在许愿的过程中,你已经得到了回报。”
晚上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做爱,像是将要就别的夫妻,要把以后缺少的爱抚都一次性的交给对方。
“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吗?”她躺在我怀里,紧紧抱着我,“我想和身边的这个男人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样,感动吗?其实,我跟许多男人一起许过这个愿,我觉得挺好玩的。想想自己曾经跟一个男人花前月下山誓海盟,信誓旦旦的要共生死,可一转眼就互不相认形同陌路了,你说好笑不?”
“你觉得这样有趣吗?”
“对啊,我们可以背叛许多东西,玩弄许多东西,而我的爱好就是玩弄感情。”
“你玩不了感情。”我背过身去,“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这些观点使我开始厌恶眼前完美的胴体,也开始厌恶自己的躯体。我们虽然同床而眠,但我却没有能力给她我的爱,因为我的爱全都倾注在了梦洁身上。她也没有给我她的爱,因为她或许根本就没有爱。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月笙送我到了车站,她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紧紧抱着我的胳膊不放。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觉得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虚假,是做作的。我们自始至终坦诚相见,最后又何必刻意打破这个约定呢!
我从她怀里抽出手臂,对她挥了挥手,笑了笑,说了声“再见”。她对我做出一副迷人的笑容,向我摆了摆手。就在我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的余光告诉我有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顺着脸颊滑下,在她的下巴上反射着晶莹的光。我俩都知道,一旦离开,我们就会形同陌路,很快忘掉对方。
“不知道她跟其他男人作别时会不会也流泪。”坐在已经驶向那个边缘小镇的车上,远离了这个古怪的女孩,我问自己。
泠江河畔
他名白云,她叫沫离。
他,从小孤儿,她,是名门贵族。
一个放荡不羁的游侠,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姐。
他年纪轻轻便深知人间冷暖,凭借不弱的武功行侠仗义,云游四方。
她豆寇年华还入世未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喜欢自由自在,没有拘束的生活。她向往自由自在,没有拘束的生活。
他过着四海为家的生活。并以此为乐。她过着衣食不愁的生活,却并不开心。
那夜,他游荡到泠江河畔,一袭白衣,一个葫芦,一柄长剑。
那夜,她徘徊在泠江河岸,一身紫纱,一眼迷茫,一场相遇。
他和她邂逅泠江河畔,
他迷恋她的单纯无邪,
她爱上他的潇洒不羁。
白云告诉沫离,何为江湖,
“一斤牛肉,两斤白酒。”
沫离奏琴,白云舞剑……月光下,两颗心跳。
他和她相恋于寒风吹袭之夜,她在他的怀抱,定下一世之约。
他答应她的父母,也答应了她,立下战功,即归来接她,从此策马天涯。
她在泠江岸旁送他上船,眼泪失泄,不能自已,
她说要等他回来,这誓言亘古不变。
他说要等他回来,这承诺不会食言。
此去经年,西出阳关,大漠孤烟,白云为了立下的誓言,上阵杀敌,血溅白衣,却因作战勇猛,遭人记恨,骗入敌人陷阱,身陷敌阵。
弓拉断了弦,浑身浴血,满眼尽是杀不完的敌人。陷落浮沉,陷入泥沼,沉沦也罢。断了剑鞘,断了心跳。目光望向飘渺,嘴角余留着微笑。战马嘶鸣,解下战袍,始终不倒,不折腰。那一刻,他微微的笑让人害怕,他想到邂逅的那一秒。奈何誓言失言……
她天天到泠江等候,在那个渡口,无尽的风吹袭着思念,听河岸柳声的呜咽。
月色,清清冷冷,何人?独站月下,沾染了寒霜,再一抹凄凉。
缘分深深浅浅,怎堪现实的辗转,若失去了你,如何能忆起过往。
谁在岸边,弹奏那一曲,淡淡的忧伤。
对月当歌,空响起离别曲,唱不尽的生离死别。
抛开那,离别的惆怅。恰似那千份丝,万般怨,问候你无恙。
情缘起,折尽我一世的风华。
相遇繁华,等侯伊人,半生年华,却擦肩错过,在流星滑落的夜晚。
举起白玉杯,且尽杯中酒,相醉于无尽天际,想与你,于梦中,再醉一场。
清泪湿衣裳,哭得泪穿肠。一生的邂逅,换得一生的哀伤。
点点滴滴的回忆,千丝万缕的思念,挽不住,河水的流逝。
河中的倒影,依旧来来往往;
河中的孤帆,依旧来去悠悠。
哦……她等得人比黄花瘦。抓不住,似水的流年。
哦……她憔悴了容颜。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看尽日夜变。)
看着,看夜凝后,云消散,残月的模样。日出又日落,星辰起伏。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我看尽四季变。)
看流云,随时光的流淌,花开花又落,秋风吹走夏炎,冬雪纷纷,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谁曾说,我年华过少。(噢……不能护你容颜。)
任凭你,眼神轻蔑。(噢……依旧相思红颜。)
随来去的白云,将她的欢喜全都带走,也将她的年华带走。
等到白色漫上了眉头。夕阳西下的渡口,斜阳映射,谁如雕塑般?
这个故事里的人还在等候,风景依旧,只是江水却不能重流。谁掩面,泪湿了衣袖?
笑我年少轻狂,待我沉沦半世疯癫,风吹花开得花谢。
(噢……谁等得黄花谢,谁守护了千年,泪憔悴了容颜。)
原来……这是前世的离别。
(噢……西风吹雁断离别。)
若有来生……
这是,我的誓言……
水墨丹青作伴桃花源,
策马踏足高山流水间。
漫天风雪萧萧渡长夜,
相约生生世世在身边。
爱如少年
每个男人的最初,都会有一个樱花般的女子,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安妮《少年樱花》
(一)
女孩不漂亮,有点高,有点胖。喜欢画画,是宫崎骏天马行空的风格,缭绕妩媚,孤单落寞。女孩19岁,叫林冰儿,不脱俗也不俗的名字。女孩没有恋爱过。没有过。
初夏的早晨,还是有点冷。骑单车。大二。走读生。林冰儿缩着身子,胖胖的身材居然有点单薄萧瑟。一边骑车一边抱怨:“鬼天气,讨厌死了。”
突然,满世界在林冰儿眼里亮起来,温暖起来。光源是不远处的少年。
“嗨,卡木。”林冰儿打招呼,笑容甜甜的。
“冰儿,怎么穿那么少?你身体不好,要注意呢。”男生皱眉,脱下自己的休闲棉布扣衫,给她披上。
冰儿笑,有点唯唯诺诺。畏惧卡木的毛病还没好呢,她想。
两个人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
卡木。长林冰儿一岁。清瘦男子。不喜欢笑。很少说话。很帅。
卡木知心的朋友很少,林冰儿除外。因为冰儿老是黏着他啊,从小到大一直是。
“卡木我帮你带的巧克力哦。Dove。”
“卡木生日快乐。香草蛋糕,给你的。”
“卡木不好意思,我生病了,作业帮我划一下。”
卡木卡木。林冰儿是羞涩的女生,但是就是喜欢黏着卡木说话,虽然总是红着脸,虽然总是心跳不规则。她喜欢他呢。
是的,林冰儿喜欢卡木。这是她的秘密,不告诉任何人。悄悄珍藏。卡木喜欢筱娅,谁都知道不是么?要是表白,朋友也没得做了,还不如就这样,近近地紧紧地挨着他,依赖他,默默地守护他,被他守护。可是,为什么提起筱娅,心就那么痛呢?那个高贵漂亮的女子,笑靥如花,是卡木心里最柔软最宝贝的人呵。又高又胖的冰儿,在卡木心里却是微小卑微的吧。
好吧,让我爱你,以我的方式。
(二)
午饭在食堂吃。一桌三人。冰儿。筱娅。卡木。
中午已经不冷了,太阳懒懒地照在身上,有点暧昧。
筱娅被卡木按在椅子上:“你坐,我和冰儿去打饭。”
筱娅温柔地笑:“卡木。我要被你惯坏了。”卡木宠溺地轻揉她的头发。两人对视,满满的爱情溢出,空气暖暖的。
“卡木你陪筱娅。我去打好了。”冰儿急急走开,影子拉长,斜在地上。
希望他幸福,这样很好啊,为什么鼻子酸酸的想要哭呢。他们的爱,老是那么耀眼而轻易地于不自觉中刺痛她的心。谁叫她那么爱他。
“我去帮她。”卡木去追冰儿。这个丫头好像不太开心呢。虽然专注筱娅,可是冰儿的表情还是被卡木尽收眼底了。
他那么关心她,多年的习惯了。
(三)
周末。一起去游乐园。
筱娅说笑:“冰儿,你很喜欢当我们的灯泡呐。”
冰儿嘟囔:“怪卡木啦,干什么都得拉上我。”
卡木叫嚣:“冰儿你不知好歹,我是看你生活得太平淡无聊才带你出来的。”
“我怎样关你什么事!”冰儿语气有点冰。受不了了,总是这样,她会疯。越来越爱,爱到无法掩饰。“我去玩了,你们甜蜜。”不想继续呆下去,逃开,逃开对你的爱。
突然下起雨来。卡木牵起筱娅的手,奔跑。
冰儿远远看见,眼泪流下来。他那么小心地牵她,宛如自己的生命。这个男人,却是自己的生命啊。
顿住。转身。卡木放开筱娅跑开。
留下一句话:“筱娅。你自己回去,我去找冰儿,她身体不好,会生病。”
望着急切奔跑的背影,筱娅扯扯嘴角,胸腔里发出声音:“卡木,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的。你真是后知后觉的傻瓜,那么爱她,怎么不知道呢。”
他没有找到冰儿。冰儿自己回去了。阴错阳差。
(四)
冰儿淋雨,生病了。
卡木来看她。满嘴抱怨:“傻死了,不会找个避雨的地方等麽?我肯定会去找你啊。”
冰儿撇撇嘴:“筱娅在,你得保护她啊。”
“她不用保护的,我让她自己先走,找了你老半天。傻瓜。”语气有点心疼,还是冰儿的错觉呢。
“好啦,对不起嘛。”撒娇。病了,他该纵容一点吧。
卡木笑着叹气,揉她的头发。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么亲密干嘛,让她更加离不开他吗?只好掩饰地乱叫:“卡木你也有不对啦,总之没有下次好了吧。”
卡木笑,舒畅地发自内心地裂开嘴巴。这个丫头,这么轻易地,轻易地,就左右了他的心情了。
临走时,冰儿送给他一个大包裹,再三叮咛:“明天下午过了三点再看啊。”
他点头再点头。然后,然后,然后捧起她的脸,在额头印下一个吻,“冰儿,要快点好起来,以后不许生病了。
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额头说:“卡木,我好爱你哦,怎么办呢。”
少年已然走远了。
(五)
下午三点十分。包裹被开启。是冰儿画的一幅画,背面有字。
画是暖色调。粉色,夹淡淡的蓝。是一片花海,一个清瘦的男子站在里面,微笑,笑容干净透亮,眼眸澄澈,望向远方。背后很远的花海边缘,站着一个少女,高高胖胖,眼神却凄凉得单薄。头顶是大片的天,湛蓝空旷。
画有让人心疼的名字--《我望向你你望向远方》。
背面有字,是冰儿撰写:
卡木:
你看到信时,我已经上飞机了。三点的航班,去西雅图。
卡木,我身体不好,你知道。是旧疾,好多年了,国内治不了,西雅图有医好的先例,于是爸爸把我送过去。顺便在这边上学,专修美术。
其实,早就该离开,可是舍不得。现在终于决定走,因为怕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卡木,我愈加无法忍受你对筱娅好。你对她笑,你宠她,你说喜欢她,每个细节都让我痛苦。
卡木,我吃醋。
卡木,我爱你。
那么久,那么深,那么痛。
——冰儿。
画纸颓然掉落。关于冰儿的一切突然在脑海复苏:
她说:卡木,谢谢你帮我请假。
她说:卡木,你其实长得还不赖哦。
她说:卡木,我又生病了,真烦。
她说:卡木,你喜欢的电影,诺,我买了光碟。
忽然满脑子都是她。
怎么从来没想过:自己其实早就爱上冰儿了。
(六)
十年后。
四岁的小女孩牵着父亲的手欢快的叫着:“爸爸,画展好看。”
父亲抱起她,视线久久盯着画展的主题海报---旅美画家林冰儿画展。
然后,男人舒一口气,笑着自言自语:“冰儿,你现在一定很好。”
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小巧安静。他收回视线,对女人说:“依若,咱们回家吧。女儿该午休了。”
小女孩小手放在女子肩上,说:“妈妈,回家。”
是的,卡木没有再见到冰儿,也没有和筱娅继续交往,他娶了依若,乖巧温柔的女子。他爱他的妻,全心全意。
那些少年往事,远去了。很多人喜欢听朴树许巍老狼,是对青春岁月的留恋不舍,祭奠的最好方法。卡木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