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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爱与痛的边缘

那次陆枫对辛劳一天的父亲说:“我喉咙发疼,能不能给我烧点冰糖炖梨。”记得小时候遇到这小病,母亲就常常炖给他吃,甜津津的,比苦苦的药可好吃多了。

陆枫无意中忆起此事,便顺口说了出来,原也不指望能真正实现。因为这药方的制作过程颇麻烦,首先得把雪梨去皮,切成细小块,再把生姜也切成小块状,倒些开水和着冰糖煮。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父亲真的去买了些梨,替他费心煮了,还把热气腾腾的冰糖梨汤端到陆枫面前,品尝着那丝丝清甜,一股热流渗入心房,流遍全身,温暖着他。

幸得老天见怜,父亲的寒冷总算过去,但还得再在医院休养一段日子。医生叮嘱饮食方面要特别注意,这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母亲身上。

可惜安稳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丹姨打来电话说外婆突然病得很重,现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命堪忧,希望母亲尽快去一趟。丹姨是母亲的妹妹,过年后的这段日子由丹姨来照顾外婆,谁知老人家又犯病了。

往日平静的天空因此事又慢慢浮上一层阴影,去看望外婆是理所当然的,但这重病的外婆是一定要有人照顾的,丹姨一个人又忙不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看着忙整理物什的母亲说,“难道这一星期你就不能照料我吗?让他们几个儿子先去尽尽义务。”母亲听了,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一个是爱她的丈夫,一个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同样是份难以割舍的情和爱,把母亲夹在其中难以抉择。

“如果让我像往常一样自己动手烧饭、洗衣服、做家务,那怎么能休养的好呢!”父亲的话让母亲无言以对,要是在平时,依着母亲的性子早就予以还击了,而现在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此时,陆枫仿佛看见母亲体内有种可贵的东西在闪烁,那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坚毅和忍耐,而是一切美好品质的升华,也正是这种平凡而又伟大的品质,体现了人情的可贵。

父亲仿佛要把长期埋在心底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而且你娘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你就不能为我而留下吗?”

室内寂静,一片无声的沉默。今年春节时分,丹妹骑车来看望外婆,一进门见外婆坐在椅子上,虽说不上精神矍烁,神采奕奕,但还是挺有神的。丹妹亲切地叫着外婆,他和丹妹小时候常由外婆照看,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

外婆听到孙女的呼喊,脸上有笑意涌出,甜甜的,如雨后彩虹般绚丽,可惜这美丽却离得越来越远。当丹妹凑近外婆耳边开玩笑地说:“外婆,你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吗?”

外婆不假思索道:“你不是村里某家的女儿吗?”丹妹目瞪口呆着,指着一旁的丹姨说:“外婆,我是他的女儿呀!”

外婆仔细瞧了瞧丹姨,又看了看丹妹,很坚决地说:“胡说,你明明是村里某家的女儿。”看着外婆认真的神情,一家人放声大笑,然而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无奈和酸楚。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们说,“现在你外婆讲得话真是有趣,上回我有事外出,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她要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你知道外婆怎么说的,她神情很严肃地说,这是谁规定的,难道动一下也不可以吗?”

那天的饭很丰富,味道也很可口,母亲的厨艺本就不错,只是在听了她的冷笑话后,心里深重了许多,想不到外婆一病后,又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这年纪一大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都会缠上身,还真是命苦。

见母亲给外婆围上了围巾,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喂到她口中。外婆也想自己动手,可是她那枯瘦如柴的手一拿调羹就止不住地颤抖。照这种现状就必须时时有人照料,于是母亲和丹姨毫无怨言地扛了下来,从中也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和精力。

你想这二十四小时要照顾,根本得不到休息。加上半夜三更有什么动静,还得钻出温暖的被窝查看,就这样一夜三五次折腾下来,没有病的人也要被拖成病了。

为爱,我们的确付出了许多。

母亲因为连续上了二十多年的夜班,身体虚亏了许多,人一劳累就特别容易头晕无力。幸亏母亲运气不错,正赶上厂里政策优惠,可以提前退休,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来照顾外婆。

但丹姨离退休还早的紧,还要辛苦的上班。同时她身为一个厂里的班组长,要以身作则,不能因为外婆的病而影响到厂里工作的进程。

所以只能辛苦地往两头奔波,有时忙完中班或夜班的活,就得马不停蹄地骑车(那时的交通工具还是以自行车为主),披星戴月来到二十多里远的外婆家。

像外婆如今这种现状,生活不能自理,吃饭或行走都得有人搀扶,哎,人老了连自己都很难照顾,更何况去照亮别人。

母亲看着父亲挽留的神情,终于狠下心悄然地出了门,于是照料父亲的任务就落在兄弟俩的肩上。母亲虽然忙着照料外婆,但父亲的一日三餐仍然照常不误,赶回来亲自调理。晚上又得赶回外婆家,这样一来一去根本得不到休息,如果你也曾为所爱的人操劳过,就一定会明白。

然后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母亲又得早早起床,骑二十几里的路去照料父亲。因为父亲刚做完手术,只能吃些流质的食物,于是母亲特意熬了稀粥给父亲。

恰巧那几天阴雨连绵,连日不开,出门都得穿雨衣或带雨伞,行动很是不便,也真难为母亲了。

有时陆枫暗想,为何老天总也合着时宜下着绵绵的雨,是为人类的悲苦落泪,还是感动于这有爱的人间。

望着母亲布满血丝的双眼,那是熬夜累的吧,陆枫的心一痛问道,“外婆怎么样了?”

“还好”,母亲轻轻答道。那边父亲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道:“现在天气这么冷,你们那村不是有好几个老人都撑不过这严寒而去了吗,也许这次真是撑不了多久了。”

母亲一脸愁苦,噪音也变得沙哑,低声道:“下午我还要去照顾姆麽,那里人手不够,晚饭要不要我送来?”

“不用了,晚饭我们会解决,你放心去吧。”父亲用理解的目光望着她,见母亲还未放心下来,哥哥也宽慰道:“妈,你不用担心,有我和弟在,一定会照顾好爸的。”哥哥这番带着男子汉气慨的话,让陆枫也觉得长大了许多,是到了该为家人分忧的时候了。

阳光灿烂,拨开了连日的忧愁风雨,也拨开了藏在人心中的阴霾。风柔柔地吹着,吹动着人间的温情,原来世界竟是这般美好。

空荡安静的病房,只有陆枫和父亲两个人,看看篮中盛开正欢的鲜花,望望窗外将临的夜色,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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