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主任喝上几口水，继续说：“是呀，又骗你什么呢？说骗你财嘛，你带了很多钱来了吗？车费又没有掉到她口袋里。骗你色吧，如果我是你，我巴不得让她骗呢！所以说，她只不过骗你几天时间而已。她只是想通过善意的谎言，让你认认真真地考察这个行业，把这个发财的信息带给你。”
听后，我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我知道去北京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灭。这个姑且也就罢了。可是面对父母的责问，我又该如何交代呢？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到我失落的样子，谭主任却表现得不以为然，继续他的高谈阔论：“我知道，你心里面肯定不舒服，肯定对这个‘骗’字相当不理解。但是你要明白，你现在考察的是个新型的行业，是由国家暗中扶持，绝大多数人不理解的行业。如果晓莲直说叫你来考察‘网络营销’，你还会来吗？就算你想来，如果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家人，或者你的亲朋好友，他们肯定也不会让你来的。
“骗，并不一定就是坏事，骗也分为善意的骗和恶意的骗。晓莲也是看准了这是个机会，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请你过来。她除了使用谎言，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如果她骗得你血本无归，骗得你家破人亡，我现在就把她送往派出所去。”
我依旧沉默不言，虽然心里面有点失落，但从晓莲那微笑的表情上来看，我发现她似乎也并无恶意。在无数个追求她的男士中，她却首先考虑到我这个穷书生。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去怨恨她。
但无论如何，我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这行业真有那么好吗？”我问道。
“你看过黑板没有，那可是几何倍增的关系，60%的利润啊！你在传统行业中见得到吗？再说，这可是国家暗中扶持的行业，最终还是为了推动消费。当今中国，20%的人掌握着80%的财富，如果不通过消费来缩短贫富差距，两极分化只会越来越大。你看过新闻也应该知道，最近的经济危机闹得很是厉害，下岗人数高达几个亿。这么多人要穿衣吃饭过日子，国家难道就能坐视不顾吗？
“可能你还是不敢相信。没关系，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这就是该行业的神圣与魅力。你在外面听到的那些传闻，都是政府机关为了宏观调控，炮制出的一系列负面新闻。正因为有了这些负面的新闻，我们才不被外面的人所理解；也正因为不被外人理解，我们才可以安安静静地从事，赚到更多的钱。如果大家都理解了，都跑来做这个行业，整个行业都失控了，我们还怎么做啊？
“这些都是我真心实意讲给你的，没有任何欺骗你的意思。当然，你也别听我这个死老头子摆，我只不过是个小学二年级的文凭，论知识论能力都不能跟你比。是这行业改变了我、成就了我，让我学到了东西，可以坐在这把破椅子上，跟着大家面对面地交流。
“总之，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要通过自己的理解，用心去领会，我们没有丝毫强迫你的意思。你觉得可以做你就做，觉得不适合你做，你随时可以离开。晓莲呢，也只是把这个信息带给你，同样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也就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再给几天时间吧，认认真真地看，好么？后天有堂发展课，很多问题你都会找到答案的。如果还有什么不懂，你再过来找我。这是个人帮人的行业，我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到底，相信帅哥是明智的。”
听了谭主任的一番话，我的心情变得复杂极了，始终难以接受。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内心寻问：为什么就不能够坦诚相待？为什么非要没完没了地欺骗？为什么总喜欢搞些利益关系？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国情吗？
谭主任依旧没完没了，而我却无心再听下去。我转过头去，看着周围的那些人群，只觉得一阵眩晕。
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房子里，几乎坐满三十来人。所有人都有个过程，首先是跟主任握手，握手的同时报寝：“谭主任您好，我来自×××寝室，我代表寝室领导以及新老朋友向您问好。”报完寝之后，又与其他人一一握手，表现得非常有素质。
离开谭主任的宿舍，我很失落地对晓莲说：“晓莲，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很伤心。”
“没有哇，我也刚刚从北京过来，刚刚接触到这个行业，只不过比你早几天而已。我觉得是个机会，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起你。我只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很精彩，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意思。”
反正都已经挑明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就这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家里出事儿了
整个这一天，我的心情都很不踏实。
回到宿舍，我无意间从窗台上摸到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关机。我有些纳闷，心想：早上不是还开着的，还有两格电的，现在怎么就突然关机了？想着想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我再次开机，凭借着最后的半格电，查看了一下未接电话，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家里给我打过电话。可能是拨的时间太久、次数太多，无人接听，就把电量给耗干了。我又查了查收件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8月1日，系统自动为我缴了20元话费，手机又复了机！
我心里极不踏实，马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了母亲急迫的声音：“喂，是庆庆吗？”
“是的，我是庆庆，先前手机没带在身上，有什么急事？”
“你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是不是被人给控制住了？你知不知道，家里面都担心死了，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奶奶因为你的事，一天到晚饭都吃不下去。你外婆也出事了，出门摔倒了，已经瘫痪在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啊，外婆怎么受伤的，很严重吗？”我犹如五雷轰顶。
“都已经这样子了，人老了就顺条路，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被控制住了，你要跟我说实话。晓莲的电话我也打过很多次，要么无人接听，要么就正在通话中。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
“放心吧！我现在很好，根本没人控制我。因为手机停机，所以电话我一直没带在身上，你放心好了。呃，外婆真的不太好吗？要不，我回去看看外婆，也省得大家担心。”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家看看，反正你还年轻，机会有的是，以后再出门也不迟。外婆都这样子了，你再不回来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了。这样吧，我给你打五百块钱到卡上，你买张车票赶紧回家。”
恰好这个时候，手机突然没电了，我急得四处找寻电板，可怎么也找不到。几分钟之后，晓莲从洗手间出来，当我把外婆出事的情况反映给她之后，她才把我的电板找出来，很不情愿地递给了我。我正准备上好电板打回去，晓莲却拉住我说：“庆庆，你先别着急，不要这么快就答应回家。你叫家里再拖延一下，说先去北京打理打理，就两天时间，打理好了再回家，行么？”
我不知道晓莲所谓何意，慌慌张张地装上电板，继续跟家里通话：“手机先前没电了，我找了半天电板。”
这时候，表姐又接起了电话：“喂，谢祖庆，你到底是不是被别人控制住了，怎么刚说两句就说没电了，非常的让人怀疑呀！”
“没事儿，我现在非常自由，是你们多心了。”
接着，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怎么不把手机带到身上，到底手机还是不是你的？你应该知道的，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找你，你千万千万要注意身边的人呀！”
面对母亲的置疑，我丝毫不敢怠慢，说道：“我会注意的，你就放心吧！外婆大概还可以支撑多久？这边也很着急，做生意的事情不能耽误。如果我现在就急着回家，晓莲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你现在走不开，只要你的处境是安全的，我们也不强迫你离开，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回来，免得家里天天担心。再说，外婆也很挂念你，迷迷糊糊之中还叫过你。毕竟是你的亲外婆。虽然有些老年痴呆，但以前还是很疼你的，你不能忘本啊！”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晓莲拉了拉我的衣袖，轻言细语地说：“你就跟你妈妈说，看能不能再等几天，几天后我陪你回去。”
“喂，喂，怎么又不说话了？”母亲不停地催促着。
我和晓莲商量了片刻，便对母亲说：“刚才和晓莲聊了一会儿，她说要陪我回去看外婆。人家对我真的很好。只要外婆还撑得住，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了，就一起回去看看，行吗？”
“好的，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们尊重你的选择。无论怎么样，你都要长点心眼。如果你决定回家，我明天上午就给你打钱过去。给你打1000吧！晓莲要来的话，你也帮她买张车票，做人还是要有点骨气的。好了不说了，我们正准备去报警的，看来也用不着了，希望你真的没事！”
挂断了电话，我差点儿就晕了过去，心想：为什么外婆偏偏这时候出事？为什么才两天家里就担心成这样子？幸好刚才通了个电话，要是家里真报警了，事情可就变麻烦了。另外，如果我回家，晓莲果真愿意跟我去恩施么？她怎么连这话也说得出口？难道还怕我一去不返？又或者，她只是为了应付一下，说说玩的？到底有多少话值得我去相信？
正当我心如刀绞的时候，晓莲突然将我拉进女寝，然后关上房门，让我坐到榻榻米上。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心里怦怦直跳。随后，她握着我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庆庆，你要走我不留你，但是你要明白，你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玩的。刚刚出门就跑回家，你不觉得很不光彩吗？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但你回去还有用吗？你觉得你回去了就可以让你外婆站起来吗？”
我低头不语，心里面却翻江倒海。
晓莲继续说道：“况且，你外婆到底出没出事，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准他们是担心你，故意用你外婆出事的谎言来吓唬你。”
“不会的，我外婆肯定是出事了，因为外婆患有很严重的老年痴呆症，经常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谁也拦不住她。母亲绝对不会骗我的，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的！”我几乎就快要哭了出来。
晓莲听后，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很关切地说：“庆庆，请相信我，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要太情绪化了，不要太伤心了。如果你执意回家，我可以陪着你去看你的外婆。但是，我奉劝你不要急着回去，因为我们正在考察一个新鲜的行业。
“即使你不相信这行业，你也要看看身边的人，他们现在是多么开心呀！因为大家都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你的能力不比他们差的。再说了，即使我们到北京摆夜摊，总也得有经验才行呀！我们出门是为了创业，让生活过得有意义、有挑战力，让家人为我们感到高兴。因为一点挫折你就放弃了，实在是不值得。庆庆呀，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的心情比你更复杂。”
在晓莲的劝导与关怀下，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忧伤、迷惑与感动互为交织，冲击着我的内心。
许久之后，晓莲居然把两只手搭在我的两肩上，摇了摇我的身体，极为严肃地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神，请振作起精神来，好吗？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没人限制你的自由，你现在比谁都自由，你的未来也比谁都自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不要退缩，永远也不要退缩，很多人都支持着你。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我真心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王主任进来拿了个东西，又关上门出去了。我有些尴尬，极不自然地扭了扭肩膀，等晓莲的手移开之后，我便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至于晓莲，只见她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再说上一句话。有时候还真是那样，无论自己多么执著、多么疑惑，在她温柔的劝说下，我的意志都会变得摇摇欲坠。难道，我真的必须留在这里吗？
我从女寝出来，大家都非常友好地安慰我。我按捺住内心的痛楚与纠结，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如既往地跟大伙儿打牌。我本以为打打牌就可以忘掉那些烦恼事儿，可是我错了。无论自己如何去掩饰，心情都没办法平静下来，牌打得一塌糊涂。
后来，来叔对我说：“想那些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老妈死我都没回去！回去了还能做什么，回去了你外婆就能站起来吗？等你将来赚大钱了，就跑到外婆的祖坟上去，给她老人家烧几车纸钱。到时候，你外婆笑得连棺材都要跳起来。”
我真是服了来叔，这时候居然也不忘记开玩笑。
旁边的一位兄弟又说：“来叔说得对，现在回去也没用。既然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就得为着自己的目标而行动，不应该被其他因素所左右。谢兄刚大学毕业吧，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晓莲考虑一下嘛！你瞧瞧，她现在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都没心情出来了。为了你的事情，她大概正在偷偷地抹眼睛呢！”
听罢，我内疚地低下了头，却又无可奈何。
王主任洗完澡，拍了拍我的肩膀，再一次把我叫到女寝。
女寝里面，晓莲依旧坐在原先的位置，眼圈红红的样子。王主任也坐在榻榻米上，很委婉地对我说：“小谢，你外婆果真出事了吗？”
“是的，我敢确信！”
“你决定要回去吗？”
“还没有，我估计家人只是担心我，并不是真的想让我回去。出门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讲过，说外婆已经神智不清，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叫我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工作就是了。即使如此，我觉得我还得回去一趟。我不想让家人为我担心。”
“那就没事。我觉得你最好先待上几天，把这个行业考察清楚了再下决定。我们没有丝毫强迫的意思。当然，你也可以推迟几天再作考察，但这是个与时间赛跑的行业，机会一不小心可能就没了。我们不可能天天在这儿讲课。你得好好掂量呀，小谢同志！”
我正想开口，晓莲又抓住我的手说：“庆庆，你要加油！虽然你是我的网友，但在所有我认识的朋友当中，你却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你需要正常人的生活，需要真正的快乐，需要彻底的改变。放心吧，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王主任接着又说：“是呀，看到晓莲的面子上，你就再多留几天吧！我相信，小谢是最给人家面子的。只要你放下那些不开心的事儿，认认真真地去考察这个行业，你一定会感到非常幸运的。可能你还有许多疑问，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弄明白的。先继续听听制度课，再过两天，晓莲就带着你去听第二堂课。到时候，所有的疑问都会消除的，你爱干啥就干啥，留下来或者回家都没关系，去北京也可以。”
王主任刚一说完，晓莲马上又接过话头：“庆庆呀，我是最相信你的，你真的很需要改变，不要再虚度了。先留下来，好吗？就按王主任说的，把包袱都放下。等把制度课弄明白之后，咱们就认认真真地去听第二堂课，上面有你所需要的答案。这样吧，无论你决定做还是不做，我们都不放弃去北京的计划。到时候你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在他们的极力劝导下，我很无奈地问道：“那么，我又如何让父母不担心呢？”
晓莲说道：“这样吧。你先编个善意的谎言，说明天就买票去北京，叫家里暂时不要打钱过来。等家里面放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考察，以后再决定去哪儿。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心想，大概只能如此了。
